“那就多有得罪了,解姑娘。” 温孤怀璧一手持剑,一手勾过解裁春的腰,以金光玉石剑阵开路,顶着凶恶的罡风,涉足残虐不仁的炼魔诏狱。 就像掉进深不见底的幽谷,亦或者不见天日的黑海。待正上方最后一丝光亮被吞没,四面八方,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爬行声,穿插着什么东西正被啃咬的声音。 密布的阴气将具有阳气的两人,视作丰盛的祭品。二人越往下掉,周边的气温就降得越低。 温孤怀璧睫毛上浮起一层寒霜,体内骨骼咔咔作响。 无形中,有股力量扭曲着他的根骨,大有把他浑身筋骨拧成一条麻绳,勒死在此的打算。有濒死的野兽在他耳旁叫喊,状若拼死一搏的挑衅,又像是命悬一线的呼救。 种种异状激得他七窍出血,灵台元神因不稳而晃动。 “温师兄,温师兄!”视觉被剥夺的解裁春,察觉指引人的不对劲。 按一般故事情节,这里应该由她出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是煽情唤回温孤大师兄的不二场景。以此推动他们的关系一日千丈,而后还能成为二人养儿弄孙时不时回味的名场面。 然而,只着重当下的解裁春,采取了最为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 她果断扇了温孤怀璧一巴掌,一巴掌不成就扇两巴掌,两巴掌不成就三巴掌。 左右开弓的解裁春,那叫一个扇出自信,扇出强大,扇得虎虎生风,巴掌甩到利落得捕捉不到残影,就差打出一连套完整的降龙十巴掌。 被横跨生死两界的引渡人——唢呐匠活活扇清醒过来的温孤怀璧,用擅长持剑的手,顺着挥过来的掌风,抓住那只胡乱在他脸上作怪的手。 他在下意识拗断前夕,用潜在的意志克制住本能反击。火辣辣的脸颊轻轻贴在那只稍微冰凉的手掌上,倾诉的语调颇有几分可怜兮兮。 “解姑娘,不知是何缘故,鄙人的脸好痛。” “哦,是吗?怎会如此?” 毫不心虚的某人,双手捧着温孤怀璧高高肿起的脸颊。判断自己确乎是下手重了些,但胜在效果立竿见影。她随口而出,便是祸水东引。 “此地云迷雾锁,晦冥幽暗。难 免会有毒虫作祟,并无蹊跷是也。” “可鄙人认为……”温孤怀璧还要再说些什么。 解裁春已放声高喊,“就是现在——开灯!往死里开,照死它们!” 温孤怀璧听令,拔剑出鞘。 剑名——棠溪龙泉。 剑身所照之处,魑魅魍魉,无所遁形。动物有趋光性,呼嚎的猛兽却惧怕强光,尤其是习惯潜藏于黑暗的异兽,更会进行规避。 周围惨嚎愈发响亮,蓄势待发的魔物出于畏惧,往后退去。 温孤怀璧感到襟前渐渐湿润,“解姑娘?” 回应他的,是压抑着的哭腔,“这里的灵魂都很痛苦,他们在这里困太久了。” 温孤怀璧心下怔松,刚生出点侠骨柔情,就听她话锋一转,“正好,今天就由我们来超度超度它们。” 他心中那点义气随即散去,“解姑娘……” “使用万剑归宗。” “得令。” 那一日,七峰十八寨,在温孤怀璧实力之下的剑修佩剑,都依从着至尊剑诀被召唤走。 有积蓄着魂玉,准备给宝剑做护养的;有定好时辰,和死对头约架的;有在赌坊输光了钱,拿剑当身家典当的,等等等等,无一例外都遗失了他们珍贵的兵刃。 霎时哀嚎遍野。 “我的剑,我的剑,你终于嫌弃我,要跟别人走了吗?” “不要啊!宝象!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呀!宝象!” “承香、承香,你要去哪里,不和我人剑合一,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剑人了吗?你忘了和我的光辉梦想,理念前景了吗?” “……” 四下哀声,改换脚程的剑修们,个个奔着剑飞离的方向而去。 有机智一些的,醒悟过来,“哪个混蛋王八羔子用了万剑归宗!”、“杀千刀的,你小子可给我藏好了!不要让我逮到,把你活剐了!” 然后是一群亲切的祖宗十八代问候。 观测时辰的日晷依照日影旋转偏移,唐长老压住跃跃欲试的宝剑,身旁童子们悉数悲伤地倒趴着,目送他们一去不复返的佩剑。 利益损失切割开文明尺度,聚集在执法堂外的剑修们,吵吵嚷嚷,引得唐长老极度不耐。她按着太阳穴,被闹哄哄的人群吵得脑壳疼。 “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聚众喧哗,成何体统?” 突破大门的剑修们,哪管得她那般多。 顶着人多力量大,没了佩剑就没家的精神,弟子们连声招呼都不打,直闯而入。 放眼十业大界,剑修的剑,比命都重。毕竟剑修就像地里的猪草,割了还会再长,可神兵利器可就不一样了,用一把,少一把。 能打造武器的能工巧匠,全在当年那场漩舞大战里丧亡。 故一大群剑修,跟青蛙跳水似的,吵吵嚷嚷地跃进炼魔诏狱里寻剑。 归途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不用再考虑前后夹击的风险。 在化为指明灯引路的解裁春、温孤怀璧正下方,炼魔诏狱最深处,满口鲜血的女魃,四处寻觅着活人气息。 太久没能痛饮血肉的女魃,吸食了费清明的血。不稍片刻,就从干瘪的尸体转变为灵动的活物。只要她完整地啃咬掉一名生者,就能够重塑神志。 一路规规矩矩砍杀过来的费清明,身受重伤。 被女魃咬中的手腕,污血横流。足以致命的尸毒入体,顺着血脉经络逆流,蔓延到他一双停泊着星榆的招子上,为他承载着舟楫的眼瞳,染上嗜血的红光。 温孤怀璧与解裁春还没降落到底点,忽有风声急至。 温孤怀璧把人往外部一抛,自己则果断提剑对上。听得兵戈交响之声,好似金石迸溅。风携着腻人的腥气,入口是要人反胃的甜润。 半空急刹车,猛刹停了,还被中途抛尸。 啊不,抛人的解裁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很艰难才没有跟浸淫洞穴多年的爬虫们嘴对嘴,来个亲密接触。 她一边把脸抹成大花猫,一边没好气地扫视过去。只见黑漆漆的洞穴,飞速移动着一团白花花的亮光。 一整个看了个寂寞。 别说是分辨出温孤怀璧在跟谁缠斗,就算是温孤怀璧具体在光团前后左右哪个方位她都看不清。 温孤怀璧的剑,与她们唢呐匠的唢呐相仿。颇有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阴损伎俩在。 区别在于她们倒的都是队友。 “怎会是你?” 刺瞎人眼的亮光中,传来温孤怀璧惊愕的声音。 解裁春都不知道要佩服温孤怀璧视力超群,还是要佩服在这亮光之中,顶着温孤怀璧足以闪瞎人眼的辉光,以及其高超剑术对打,还能跟他打得难舍难分的对手。 她心下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温孤怀璧下一句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费清明!” 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么。 就近找了个躲避场所的解裁春跳出来,又避着凌乱的剑光,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被当场片成生鱼片,再度跳了回去。 “别打了,别打了,都是一家人啊!家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相亲相爱啊!” 在她的好心规劝下,打斗双方战况升级。 谁跟对方一家人。 解裁春劝架的功夫,委实跟不上两位超群拔萃的修士刀剑相拼的速度,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非要让她出手整治是不?解裁春拨动耳穗,拿出唢呐要吹,又立马放下。 先不说敌在暗处,她在明处。 万一她这一吹,吹得队友全倒了。而敌人数量太多,点满了抗性。剩下一小部分坚持着没倒,那她不就遭了大殃。 解裁春从费清明与她缔结的血契上下手。 她心一狠,咬破下唇。以指为笔,沾着唇上的血气,在空中画符文。 歪七扭八的符篆大成之际,散作一条条掀腾的红线。顷刻作四溅的碎玉,块块冲着费清明而去,将激情酣战的青年困在正中央。 纤细长线交织着流动霞光,接二连三捆住费清明手腕、脚踝,圈住他的脖子,形成一种诡异的庇护,又像是在变相的桎梏。 费清明果真不动弹了。 血契全名歃血盟约。是所有契约之中,最为顽固、优越,还异常难解的一类。 杀身容易,解契难。说的就是自发明出来,就少有解除的歃血盟约。 它过于原始,只使用人类躯体的一部分血浆就能凝结而成。又过于纯粹,是使用人类躯体的一部分血浆凝结而成。 牵累到旁杂使用傀儡、稻草人之类借贷之物的契约,都得排布在它之后。 单靠一人纯粹的坚守、执念、或者意愿生成。有时连缔结契约的本人都奈何不得,往后余生都得深陷其中。 人心易变,而恒约持守。再讽刺不过。 是以,唐长老才会在听闻他们二人已结下血契后,不再多加劝阻。 劝了无非是白费口舌。 如解裁春预料的那般,闻到血腥气的费清明,暂停了动作。转而以她的安危为优先,顺着血线牵引,向着她的方向行来。
第8章 有用的女人,还有她弱不禁风的队友们…… 炼魔诏狱布局直上直下,可以粗陋地想象为一个倒扣的大钟。 纵度越深,跨度越大。越往下越宽,足以在他们所在的地区凝结出冰霜。 费清明脱下外袍,披在解裁春肩上。在她身前打了个络子,裹严实了。心里念着回头去一趟荆雀峡,捕猎几只银狐,扒了皮给她做狐裘。 剑修在昏晦的场地里,视觉无碍。 从费清明的角度,能瞧见解裁春煞白的脸蛋。她鬓发上还别着他今天早晨为她戴上的绢花,苍银的花蕊栩栩如生,挤占着企足矫首的眷注。 柔软、妍丽,不动声色地诠释着有花堪折直须折的深意。 费清明上手,抹去解裁春鼻尖一点乌黑。不通情窍的心,似被香客供奉的烛火烫了个口,连带着要香火鼎盛的佛塔火光烛天。 要是他,绝不会抛下小满,让她灰头土脸地降落。 他才是最适合小满的人。 费清明给自己和解裁春使了清洁术,洗去一身血腥与风尘,才好意思牵起解裁春的手,不叫自身的污垢污染了解裁春的洁净。 他用燃得正旺的体温,给解裁春传递温度。 嘱咐随水峰大师兄温孤怀璧的话却似千尺寒潭,凝着泉水莫化的冰凌,“收起你的剑,爬过来。底层游荡着的女魃还没死绝。” 随水峰温孤怀璧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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