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小子的先天之见,或是来自他师父的授意。那统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要成为他们一道迈不过去的门槛。 大道无情,方是对世间万物的真意。若人人都徇私枉法,不遵守规章制度。秩序条理会崩塌,世道会陷入混乱。 问道宗福地洞天,桃李满天下。 有随水峰入世再出世,杀妻证道。落花峰太上忘情,讲究大爱无疆。而斩情峰玉树盈阶,竟无一人能有完整建树,何其怅惋。 “凡俗之爱,是午后的狂风骤雨。突如其来,朝着人穷追猛打,打得人猝不及防。它往往降临得不讲道理,濡湿修行道行的士人,又恰如东边日头西边雨。” 唐长老语重心长,“我相信你的自控力,更坚定爱有无穷的潜力。怎奈当今世人对爱的定义,委实太过于狭隘。大多只局限于男欢女爱,而遗忘了亲朋父母、自尊仁爱。” “我希望你不会受此限制,拘泥于眼前的小情小爱。而要放眼于普济众生,敢为人先。以一己之力,为滚滚红尘开辟崭新的道境。” “非我有意忤逆尊长。长老。”费清明直抒胸臆,“晚辈已与小满姑娘立下血契,若非削骨换血,不可更改。” “你……”唐长老哑了一瞬,迟缓地叹息。“老祖抱你回来时,你还未到我膝盖高。现儿个你长大了,有主意了。我劝不住你。” 那就改其道而行之,让人主动知难而退。 唐长老双手下压,掌心下的长剑成为一柄无形钥匙,开启斩情峰底下尘封的炼魔诏狱。 “人有欲而成魔,无情一指化飞仙。假若你冥顽不灵,执意一条路走到黑,愧对斩情峰多年以来对你的栽培,就为师门做最后一件事——把囚困在诏狱最深处的魔头旱魃项上人头带回来。” “见到旱魃头颅,我就承认你有另辟宗门,独立自主的资格。你往后路径,悉听尊便,执法堂概不过问。” 知晓诏狱底细的许峰主,变了面色,“长老,万万不可!” 百战台对打的是人,纵使打上头了,偶尔下手会失了分寸,终归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而炼魔诏狱一开,技艺再精湛的修士,稍有差池,就是有去无回。 尸骨无存都属侥幸。遑论费清明一个连本命剑都拔不出来的修士。 “你看,连你敬爱的师父都不相信你的本领。那你呢,费清明?” 唐长老皮笑肉不笑,褶皱的面容像一张干燥了的面皮,冷却的豆浆表面浮着的一层薄膜,“能坐到首徒这个位置上,难道只靠着你的嘴皮子过过瘾?” “长老你……”峰主眉头拧起,私下觉出哪里不对味。 这不像是为了阻止她的好徒儿下山,而只是为了拿到旱魃的脑袋。 心眼直的费清明却没想那么多。 凡尘之事,大多思来无益。莫非他想通了,搞透彻了,就能越过唐长老的刁难,无视执法堂的授命?不过庸人自扰,平添忧思。 “谨遵长老教诲。”费清明抄起剑,头也不回地踏进通往炼魔诏狱的阶梯。黑金的剑鞘封锁着能削平山脉的重剑,空气中弥留一句,“师父,徒儿先走一步。” 几乎是在炼魔诏狱开启的第一时间,晴大新幻化为指环的法器竹唢呐就发出震响。 她面上向来轻浮的表情一收,撩开帘帐,抬头仰望,一处地段自下而上冒出冲天红光。 怎么回事?斩情峰何时聚集这样庞大的怨气? 一时鸦雀惊飞,浊气下沉。与彼时还是幼童的她,随着师姐们来到斩情峰的情景相当,像极了当年的事态重演。 晴大新沉着脸色,风尘仆仆赶至执法堂。 专研送葬的匠人和常规修士眼里的视界不同,能看见阴阳两界分界,厘得清怨灵和咒气在何处聚集,又何时会散去。远比一力降十会的剑修,更能明了潜在的威胁。 “是旱魃……” 几乎将唢呐匠一门尽数灭宗的旱魃! 晴大新至死都不会忘记这股气息! 她怎么能忘,她怎么敢忘! 明了现状的晴大新,如大梦初醒,又似遭到外力重重的撞击。她直直望向台上打坐的唐长老,胸腔中无名火一茬茬往外冒,抡起袖子要冲到阶上,被唐长老门下左右护持的弟子拦截。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你是在养虎为患!自己死了还不算,还要拉家带口!”晴大新破口大骂,她的嘴素来比刀子利索,“玩火自焚,小心烧你个正着!” “咋不烧得你灰飞烟灭才好!” 达成目的的唐长老,并不与她置气。只慢悠悠地背部往后一靠,闭目养神。 她体谅一夕之间师门尽陨的晴大新,能理 解其面对斩情峰出尔反尔,没依照既定的允诺消灭旱魃,而是暗下囚禁,使之重见天日的愤怒与厌恶。 但是,人各有命,唢呐匠有唢呐匠一门的血海深仇,斩情峰亦有斩情峰的壮志未酬。 再等等吧,等斩情峰实现历代先辈传承的祖训。她会给唢呐匠一门英勇献身的英烈一个交代。 只是,不是现在。 同样感应到震动的,还有斩情峰内第二位唢呐匠门人——解裁春。 她急匆匆赶到执法堂,大堂正中央一览无余。 诏狱鬼气横生,疑有山魅作祟。藻井阴郁森寒,好似下一秒就要压下来。堂中人面色沉沉,攒蛾兴叹。 师父晴大新只跟她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费清明在下面,为了她。 一句是与她们师门不共戴天的宿世仇敌旱魃,亦在下方。报不报仇,由解裁春自己说了算,是进是退,都不算她辱没师门。 晴大新老了,她过了热血上来,一意孤行的年纪。但有些旧怨,永世难忘。 “当年我们门派倾囊相助,累至绝迹,你们倒好,阳奉阴违,私底下做这些龌龊事!世人皆道唢呐匠没什么好名声,见着就必有灾患,我看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家伙,才恰恰为人所不齿!” 与义愤填膺的晴大新不同,解裁春盯着诏狱底下蔓延上来的红紫色气息,神识震荡。 一些细碎的片段溢出来,伴随着人类的惨叫声和怪物嘶吼声,转眼消失不见。 ——“记住!回到过去的潜在要求,是尽可能不改变历史发展,以免影响关键节点,产生祖母悖论,使得所在的未来付之一炬!” ——“你们要带回失传已久的丧葬行业技巧,审查出死者复生的根源。 ——“从过去发掘未来,希望的种子会在你们手中生根发芽!” 现今,监察机构安排给她的两大任务,她完成了一半,完成另一半后,就差返回。 只要找到队友就能下山审查,四舍五入,不负众望完成了四分之一。 唢呐匠身子骨不抗造,她得查缺补漏,寻个抗造的。否则到时能查,不能解决,或者查到了,反被解决,都是莫大的祸患。 记忆有失的解裁春,脑中缺失了关键的拼图。 她只能确定目前左看右看,是越看费清明越顺眼——是有真才实学的人才,又没有在赫赫有名的问道宗留下过声名,不正是她天选的队友。 她学过的历史,恰好验证了费清明无情道修炼不成,一生籍籍无名,正正好能被她拐上一拐。 她才不会说自己馋这个人。 与之相对的是,是一位有真才实学的人才,为何偏偏没有在赫赫有名的问道宗留下过声名,才会沦为她的天选队友。这是一个问题。 而况宗门首徒、少年天才、父母双亡、配剑自主选主,没道理不在后世的道人流派上留下只言片语。这桩桩件件加起来,掺和着云里雾里的感知。 按照常理推断,费清明这般得天独厚的麟子凤雏,不应该落了籍籍无名的下场。 除非…… 优渥的秉赋如同上苍的赏赐,后面都会一一收回。要轩裳华胄从一尘不染的云端,恶狠狠地跌落凡尘,卑贱到史书都不屑一顾。 往事混沌不清,前途分辨不明。 解裁春一合计,没事。她慢慢想,总归是能想起来的。正儿八经的古籍通史她没多看,但一个赛一个猛的野史,她是如数家珍。 “我要下去。” 解裁春俯视着仿佛呼唤着灵魂的炼魔诏狱,取出鲜红的襻膊。她将其对半折中,中心叼在嘴里,另外两头绕过颈项,在胸前肩后缠起,挽起宽袍大袖。 “还请师父助我一臂之力。” “我就知道。我们说唢呐匠没有一个孬种,不像斩情峰,见利忘义,食言而肥!”晴大新恨恨地瞪视着台上稳坐八方的执法堂长老,打压箱底的千机盒里撇出一片青叶吹响。 不稍片刻,一柄飞剑疾驰而来。带起流霞漫天,掀动煌煌云雾。 降落之际,捎带的十里旋风,没把执法堂屋檐掀了个底朝天,也差把堂里的人全闪瞎了眼。 随水峰大师兄温孤怀璧,跳下长剑,朝着手中青叶开始崩落的唢呐匠匠人,一作揖,“随水峰第七十三代传人,闻令而来,听候差遣。请问前辈有何指教?” “问我徒弟。”晴大新信手一指,“她让你往东你就往东,她让你往西你就往西。” 温孤怀璧向左前方修正转动,一旁悬浮在半空的佩剑对准解裁春,全方位无死角展示它晶莹剔透的光泽,闪得双方互相看不见对方的脸,闪到解裁春直掉泪。 “行行好,先收了你的神通吧。” “是鄙人欠缺考量了。”温孤怀璧撤去流光溢彩的光幕,收剑回鞘。为表歉意,他掏出一张刺着鸳鸯的锦帕,递给解裁春。 眼前直冒白光的解裁春,听声辨位。左手接过帕子,塞进怀里。右手抓住温孤怀璧臂弯,拿他的袖子擦眼泪。 等待视力恢复正常途中,她不忘打听情报,“你可学过问剑宗绝学——万剑归宗?” “那是自然。”温孤怀璧应承得坦坦荡荡,丝毫没有此类武学至今为止学成者寥寥无几的自负。 “那就好。”视力恢复五六成的解裁春,勾住温孤怀璧手臂,与他知会应敌方案,“你抱着我往下跳,能跳到多下面,就跳到多下面。无需跟沿途的魑魅魍魉动手,单听我指令行动便好。” “可,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你姑奶——” 解裁春抬头一望,清明的视线映入一张温润儒雅的面貌,鼻息间能闻到他衣袍上熏的香,登时变得文雅又含蓄,“奶的亲孙女,解裁春。” 她假装矜持地眨眨眼,“你可以称呼我为小满。” 许峰主摸摸鼻子,“现在再来装矜持,会不会太迟了点?” “你管我。”
第7章 歃血盟约解裁春人前人后,两副面…… 解裁春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她转过头,冲许峰主做了个鬼脸。转过脸来,就招呼着温孤怀璧拥着她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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