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听旁人唤她普璃,隐约听说是普陈路上认的义妹。 然而举手投足乃至行事间都不见胆怯,甚至还很会隐藏自己的锋锐。普陈结识此女是巧合,还是被有意安排,尚不知内情。 徐名晟有心要探查底细,察觉到这个想法时不禁一顿,忍不住在心里自哂。 这个女人底细如何,又关他什么事? 冬夜分外漫长,房璃迟迟没有回房的打算,烛油已经点到了尽头,畸形的一滩融在地上,那点光明明灭灭,徐名晟的神识没有一直待在人傀里的打算,于是开口问: “你觉得乞丐会藏在哪里?” 解决这个问题之前还有一个要紧的问题,是乞丐的动机。 不管是白监长还是他自述的故事来看,乞丐住 在金蟾镇已有数年之久,他是俾河一族逃难的流民,无处可去,只能留在金蟾镇。 但被赦比尸发现魔气却是近一个月的事,说明他并非一开始就有意成为凶手,很有可能在他背后,有另外的人参与。 他长住金蟾镇,确实是孤身一人,不存在亲眷被威胁的情况;开始暗中散播魔种后他依然住在易王庙,连一双鞋都不买,被金钱诱惑的可能性也极低。 房璃折了半晌木条子,将软成一截一截的木条丢在地上:“他手里的魔种非同小可。” 是的,若非如此,他不会坚持把魔种种到其他人身体里去,即使到了紧要关头也不惜拿小孩试验,最后才用到他自己身上,纯粹是因为被逼到了绝境。 金蟾镇一个偏远苦寒小镇,有人撺掇他如此行动,为的是什么? “姑娘何必问我,”人傀开口,答的是房璃的第一个问题,“你不是已经确信了吗。” 房璃一愣,掩唇瞪大眼睛,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神情,边笑边道:“狴犴宫果真名不虚传,徐道长真乃神人也。” “不错。”她收敛笑意,懒懒往后一靠,“白监长召集镇民此举,是我赌了。” 这是个多余的安排。 认真计较起来,如果乞丐真的要用镇民做要挟,这样的安排等于将人质集中起来,反倒利于乞丐。所以房璃提出要求的本意不在保护镇民。 她要的,是以镇民为饵。 乞丐不比其他人,徐名晟的人傀短暂交手后就能得出他修为不俗的结论,足见此人功力深厚,可以压住那浑身的魔气。即使有赦比尸在,想要通过魔气追查到乞丐,恐怕也十分被动。 但他中了徐名晟的破魔阵,变数太多,如果房璃是他,一定很想要快点脱身。 徐名晟不知道,房璃在这个地方停留的时间已经超出了她原本的计划,她说烦了,是真的烦了。种种条件促使之下,房璃以金蟾镇剩余人口的性命为饵,使出了一招诈棋。 她在赌,赌乞丐不了解他们的真实战力,赌潜藏多日的乞丐足够谨慎,会计划用人命要挟,藏进今晚躲在客栈的镇民中间。 简直就是在悬崖边上走钢丝。 若非对人心有足够把握的洞察力,徐名晟永远不会这样做,因为他是狴犴宫的人,人命是他要守的城池,而不是棋盘上的砝码。 暖黄浅淡的烛光中,脸上的叆叇折射出细小的光刺,缓缓流动,衬的人笑意盈盈。 徐名晟看着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女子。 她尽管行侠仗义,路见不平。 她的蠢笨和天真连她自己都要骗到,但是扒开了皮,拨开了肉,这尊皮相之下,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冷血怪物。 “徐道长才是神机妙算,”房璃似无意道,“半月前路过就能察觉到异常,不仅推出个白监长,还留下一个降魔阵。” 她叹息:“那阵法真是好生厉害,狴犴宫里的人都像徐道长这般功力高强,是通天域的福音。” “如果我是他,”徐名晟不理她的套话,顺着思路冷酷分析,“我会易容藏在女人孩子的房间里。” “柿子挑软的捏,没错。但是如果我是他,”房璃的手没骨头似的点在桌上,“我会选择最不容易设防的那个人。” - “在干什么?” 听见声音,并玉面不改色,仍旧握着顶针和鞋底钻研,头也不回道:“学习。” 陈师兄:“……学习纳鞋啊?” “殿下喜欢。” 陈师兄没话讲。他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头榆木脑袋平素看着愣,实际上里头装的都是他家尊贵的公主殿下。陈师兄又道:“那你怎么不去守着你家殿下?” 并玉一顿。 “殿下不让。” “也是,她毕竟把你借给了我师……义妹,”陈师兄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纠过口,没话找话,“前两日过招,我见少侠身手不俗,师从何门何派?” “师父教的。”并玉的目光一刻也不曾从那半成品的鞋底上挪开,“去问他。” 陈师兄客客气气:“哦,令师是……” “战死了。”并玉冷酷。 陈师兄:“……” 哦,要他下黄泉去问呢,至于吗。 夜风起,刮过空荡的街,一阵阵瘆人的呜咽,不安宁的氛围引燃了幼童的泪腺,尖锐的哭声在半空中爬,被他娘一巴掌扇安静了。 电光火石间,陈师兄和并玉同时意识到什么,双双对视,异口同声道: “不好!” 陈师兄御气飞身上楼,率先打开女人孩子的住所检查;并玉则毫不犹豫绕到客栈背后,掌柜在那里给喜阳留了一间单独的屋子,所有门上都贴了应急的灵符。他克制地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他熟悉的嗓音,有些沙哑和懒散:“谁?” “殿下,是我。”并玉斟酌着语气里的急促,“无意惊扰殿下歇息,请殿下恕罪。” “哦,你去吧,”那声音道,困困欲睡,“我要睡了。” “……” 房间内,喜阳端坐在床榻上,帷帽斜斜地搁在一旁,雪白的颈上横着一根尖锐的棒槌。 她镇定非常,说完话以后就噤了声,好像真的睡着了一般。 门外沉默片刻,低声道:“殿下好眠。” 待脚步声渐渐远去,喜阳的脊背不着痕迹地一松,乞丐道:“你真该喊他进来。” “那不就遂了你的意?” 她眼皮耷拉,是真到了该睡的时候,困得不行,方才也并不全是伪装,此刻连字句都黏连,断断续续,“魔种生根时,最虚弱,你,需要一个人质,但是呢,但是……” 这里与镇民的屋子仅有一墙之隔,她话没说完,墙那边不安分的声音却突兀地静了。 乞丐脊背一凉,不理会喜阳的嘟嘟囔囔,立刻转身看去,背后的墙面安然无恙。 他还没松口气,一柄长剑遽然从侧方窗口破纸而入! 剑的速度太快,眨眼间没入太阳穴,乞丐脑袋一歪,栽到床上去。 握着棒槌的手顿时一松,喜阳眼睛合拢向后倒去,下一秒身影从窗口影子一般的钻入,在她的头即将碰到床榻时稳稳接住。 喜阳已经半入梦乡,口中还呢喃着回给乞丐的话:“……但是找错人啦。” 并玉凝视片刻,一边抬一边顺手拿起帷帽盖到头上,扶正以后顺势扛到肩上,大步往外走。 咯吱咯吱…… 并玉身形一顿。 他迟疑转身,眼中倒映出了令人惊骇的一幕: 适才一剑穿脑的乞丐躺在床上抽搐,浑身经脉像是被掰断了又重新接了起来,他的口中吐出痛苦的血沫,面颊扭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着,缓缓从床上坐起。 两点幽暗的红光从他的瞳孔中倏地亮起,带着某种铺天盖地的邪气,瞬间冲破了门板灵符的禁制!
第15章 强大的魔力如同海潮,咬着并玉的衣角追上,骤然化作数片利刃呈包裹状扑向两人,并玉眼神一凝,拔剑已然来不及,他翻身将公主抱在怀中,毫不犹豫用自己的身躯生生挡下了这一击! 噗,血肉扎破的声音。 混着沫的血从口中涌出,浑身的灵力争相涌出,不顾一切地裹住两人,直直和快成残影的魔刃相撞,火花四溅! 危急关头,一道悍然剑光当空劈下,陈师兄从天而降,奔流的剑气压制住了暴涨的魔气,两股力相撞,余波甚至击碎了豆腐块似的围墙,尘烟四起,荒凉的街道一览无余。 陈师兄迅速去扶并玉,见他还顽固地抱着怀中安睡的公主,一时凝噎,难得拔嗓吼道:“当心公主跟着你一起殉情!” 并玉如梦惊醒。 恰好房璃疾步赶到,毫不犹豫拉起公主,生怕她有多余动作似的,并玉立刻解释:“嗜睡症,喊不醒。” “知道了。” 她撑着喜阳公主的重量,看了一眼黑气四溢的卧房,月光照不亮脸上的神情。 “赌差了,魔种发作的时间比想象中要快,”关键时刻,房璃无比冷静,“接下来靠你们,务必把乞丐引到街上去。” 断壁残垣很快只剩下并玉和陈师兄,两人并肩而立,像是从未有过交手的罅隙一般。 并玉冷漠:“你的义妹算计我。” 陈师兄微笑:“那也是公主殿下应允了的。 ” 话语间两人分道,化作不同的清气流光撞上魔气,陈师兄手持灵剑与魔气厮杀,并玉驭轻功闪躲,试图唤起与剑的联系。 后院围墙已经彻底被摧毁,战场扩至大街上,那魔气大开大合,犹如巨兽触须毫不留情砸向四处。 那些建筑本就要承受风雪,如今更是不堪一击,霎时化作碎石洪流,惊天动地。 “他被我的剑穿脑,”并玉咬破舌尖,争抢剑灵的控制权,大喊,“此刻我的灵力仍在那躯壳之中,他还没有完全入魔!” 乞丐当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正因为懂,所以他一点也不惧。 因为在他身后,一墙之隔,密密麻麻,都是房璃为了引他而装填进去的活人! 乞丐露出了一抹阴鸷至极的笑容。 他立刻分出一部分魔力,不待并玉和陈师兄反应,握爪狠掏向身后薄薄一片的土墙,锵! 一阵不可思议的金光毫不留情将魔爪弹开,爆出阵阵火花,乞丐脸色剧变,愕然地瞪着这面平平无奇的土墙。 预想中墙摧土塌的局面并没有发生。 为什么? 另一头,卧房内,老少长幼的女人孩子们缩成一团,紧张兮兮地望着墙边上站着的人。 一袭鸦青色大袖袍,上铺暗金色绣花,缎料不菲——如果不说,没人会想到这只是一只人傀。 他站在墙边,满墙都是陈师兄早些时候刻下的符文,密密麻麻,前后连缀,严丝合缝。 落成者基本功相当扎实,就是还缺了一点魄力,不过够了。 人傀背手不疾不徐地欣赏一番,指尖点到阵眼。 几乎就是在魔爪来袭的前同时,浩瀚灵力从阵上铺开,刹时将客栈的正面墙变得固若金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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