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璃刚想应答,下一秒,失重感海灌般袭来。 风将发丝扯的痛,心脏的位置不断攀升,分秒之间漫长的好似一个世纪。 终于停稳后,房璃乱糟糟地喘着气,指尖掐得红红白白。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琉璃镜背后的双眸充斥着不敢置信。 ——亲娘!这是什么神机? “还可以吧?”尘卿仔细地瞧着她的脸色,“多了就好了,我第一次站上来比你可惨多了。” 房璃点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鞋子踩到最后一层的地面上,抬头,动作一顿。 地下的并非什么地下室。 街道,建筑,池塘,摊车,阁楼,灯笼。 即使已经尘灰蛛网凝结,却不难看出曾经的辉煌与繁华。 ——赫然一座完完整整的小型地下城,是真正的别有洞天,虽然空无一人。 连陈师兄也被眼前这幅景象震撼到了,这旷野之下,还有这种地方? 地下没有想象中的闷,反倒是空气通畅,似乎还熏了香。尘卿带着他们在迷宫一样的街道上绕啊绕,鞋底踏在地面上发出空旷的回响。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家书肆。 门上贴了屏音符,所以直到门缝打开的那一刻,房璃才听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动静: ——“一!一!一!”“你傻呀,直接从‘这里’过去吃不就好了?”“落子无悔!不行不行!”“赌不赌?输了去后院学乌龟爬三圈!” …… 房璃是何许人也,同光宗头号混子,听到第一个音节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即去看陈师兄的脸色,不怀好意地拖长了声音:“哇哦。” 与此同时尘卿猛地一激灵,似乎终于想起跟在自己背后的是哪位,头皮发紧。 她不轻不重地咳了一下,没用,只好深吸口气,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额——” 屋内有人眼珠一错,旋即愣住,猛地用手肘捅旁边的同伴; 一阵揶揄恼怒过后同伴也愣住,如法炮制地去捅旁边的人……然后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他们的目光越过眼泪快咳出来的卿师妹,落到了那道沉默矗立的黑影上。 死寂。 不敢置信。 ……活见鬼了。 有人率先反应,大声喊:“大师兄!” “大师兄?” “大师兄!” 如同幼鸟归巢,弟子们“哗啦”丢下手中赌局,其中几只脚趁乱踹翻棋局,几只手胡乱将赌金塞进衣袖,所有人泪眼朦胧地扑了上去,七嘴八舌道:“大师兄,你还活着?”“热的!”“你怎么到这了?”“见过徐道长了吗?”“……” “……” 陈师兄不言不语。 弟子们心虚得要命。 宗主常年不是游历就是闭关,日常修炼生息全权由大师兄代理,大师兄之于他们,等同半个师父。 ——不,比师父还可怕,尤其是这种时候,普陈越是安静,接下来的事情就会越恐怖。 “咯吱”,哪里的骨骼响了一下,陈师兄缓缓抬头,仍旧是笑眼眯眯。 “六博?” 弟子们:“……” “牌九?” 弟子们:“……” “还有投壶,我是不是该夸你们寻欢作乐之际还不忘练习准头啊?!” 弟子们膝盖一软,哗啦啦跪成一片。 陈师兄头疼得很。 同光宗近些年扩招的一批资质虽好,但年纪小,一颗玩心没人看着就关不住。 但他无论什么情绪旁人都看不出,只有讳莫如深的脸色是真的。弟子们偷瞧着师兄的脸色,一时间悔不当初,只战战兢兢道:“我们知错了。”“前几日都没有耽误练功,今日是徐道长说可以玩我们才玩的!”“真的真的,徐道长说……” “住嘴!”陈师兄的脸色不白反沉,活像一块烧焦的锅底,“徐道长徐道长,练功需寸积铢累,非一日之功,难道徐道长让你们去死,你们也去死吗?” 叽叽喳喳的鸟雀顿时静的像被掐了脖子的鸡。 陈师兄话说一半意识到不对。 ——因为狴犴宫的徐道长倘若喊他们去死确实是有必要酌情考虑死一死的。他顿了顿,话头一转,着重挑了中间的观点延伸拓展。长篇大论后,房璃拉了拉他的衣袖。 尘卿难得高情商了一回,马不停蹄地介绍道:“这位是普璃姑娘。” 照顾到苦主的情绪,尘卿没有再提那令人难过的过往,而是简单介绍了几句。最后轮到房璃问:“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尘卿没有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一下顿住。 弟子中有人答道:“是徐道长找到的。” 房璃点头:“徐道长真厉害。”说了跟没说一样。 她没指望亲自从这些弟子嘴里套出什么,因为她有一个万无一失的盟友。 房璃坐在一旁歇息,看着陈师兄和一干同光宗弟子七嘴八舌地叙旧。凡人在修士中的存在感近乎于无,房璃很快就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搞清楚了他们这一个多月以来的行动。 总结来说,就是逛街。 每日辰时,二十一位弟子散在城中各处,酉时,再回到地下城,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整理成字,交给徐名晟。 至于为什么不用口述,弟子们支支吾吾说是练字,房璃却明白,写字是三思而落笔,比起口述而言,回忆的内容会更加完备,更加细节。 一个月过去了,她早就把金蟾镇的人傀抛之脑后,此刻却突然地回想起来。 那双寒凉又毫无感情的瞳孔,蓄着冷硬的雪光,谈吐之间温雅,也挡不住内里冷漠的事实。 实力倒是不俗,偶 尔也挺贴心。 就是有点自负了。 连写字这点都懒得解释,嗯,应该是相当自负。 房璃靠着墙眯了眯眼,锐光含化在眸底,模样有些倦怠。 ——她在想。 同光宗弟子到此地一月有余,竟然还只是停留在调查的阶段。 要么是这位狴犴宫的道长徒有虚名,要么,就是拂荒城的问题非同小可。 和陈师兄看不见魔气有关么? 房璃作为“客人”暂时被安排去歇脚,地下城虽然没有天空,却微风习习,墙壁上挂着随处可见的光石。 植物没有枯萎,青苔,果杏,杂草,围墙里照样有花枝伸出,建筑设施也有模有样的,令人叹为观止。 书肆后院是一片空房,领头的小弟子带房璃来到了其中一间,嘱咐一些问题后便匆匆离去。 弟子的身影前脚消失在院子里,后脚,银蝉扑扇着蝉翼颤颤悠悠地飞出。 红目若灯,一身银皮在漆黑的卧房里发出幽幽的光。 房璃抬手,指如柔夷,银蝉像是寻到了落脚点般巍巍在指尖停下,开口,仍旧是小孩一样细弱的声音:“你就不怕他把真相告诉那些弟子?” “他”指的是陈师兄。 房璃保持着姿势,目光游离在空气中,明明是发散的状态,却不偏不倚地答道:“怕什么。” “小武师兄入魔,杀光宗内弟子后再咬破结界杀了竹林内百余人,宗主下落不明,这些尚且解释不清楚,他哪有空说我的事?” “更何况。” 银蝉一抖。 房璃的眼睛不知何时转了过来,琉璃般的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指尖上的它,唇角轻抬。 那嗓音低低的,像从地底而来,宛若恶魔之语。 “他要是不包庇我,该怎么知道他仇人的下落?” 阒寂良久。 银蝉“嗡”地振翅,没入那截雪色后颈,只留下幽幽一道童音:“你所行之路,皆为凶途。” 房璃哑然而笑。 ——那又如何? 险途,蹊径,偏锋。 此乃我唯一可求之道。
第18章 书肆门口,一只洁白的信鸟迤着细碎的流光缓缓落到剑鞘上。 尘素取下信鸟,展开,徐名晟沉稳有力的墨迹只写了一行简洁的字: 今夜不归,明日进城,中央书塔。 前半句指的是徐名晟,后半句安排的是这批同光宗的弟子。旁边和尘素一块的弟子见了松口气,“大师兄可以多待一会儿了。” 弟子侧脸,发现尘素在看他。 地下城没有光,他的眼睛因此过分漆黑,看的弟子头皮一紧,干巴巴道:“尘,尘素?” “大师兄,”尘素像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顿了顿,扭头,“……没事。” 宗主不是闭关就是游历,在同光宗弟子的眼中,宗主是一个崇高的精神符号;但陈师兄对于他们而言,却是犹如长兄般严厉又亲近的存在。 没有人愿意怀疑他。 两个人都清楚心中所想,也都不想把话说出口,只好互相沉默着。半晌,另一位弟子才艰难地移开话题:“不过大师兄也真是善良,怎么会突然想起认个义妹?” 义妹,是那位跟在陈师兄身后的姑娘。 尘素陡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甩了甩头,回答道:“这不叫善良,这叫多管闲事。” 大师兄什么时候这么多管闲事了? 尘素收起信鸟,大步走进书肆。 - “你在写什么?” 房璃握笔的姿势很漂亮,从脖颈到脊背微微曲着,像一株垂头的春兰。 书肆的笔无人用,都落了灰,房璃的脚旁放着一桶院子里打来的井水。她专注地看着纸上的字,并不理会银蝉的叨扰。 银蝉:“你们人类真奇怪,都说信是寄托之物,从同光宗出来以后,你每隔几天就要写信,写完又不寄出去,是写给谁看呢?” 房璃停笔,揉了揉手腕,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信纸,再叠成方块,放进储物袋。 她伸懒腰,延长声音,“一个故人。” 故人? 银蝉仔细想。 没有比银蝉更加深知房璃心性的了。 世间鲜少有她留恋之物,若不然,她也不会在逃跑时果断地抛弃腿脚不便的奶娘。 菁国的宫殿里倒是养过一些狸奴消遣,后来一把火从朱墙烧到屋檐,连只猫尾巴都留不下。 能被房璃惦记的故人?有吗? ——还真有。 银蝉想起来了。 故人,故人,不就是已故的人?这世上能够让菁国谛听念念不忘的死人,除了侍者姬师骨,还能有谁? 银蝉被自己的聪慧震撼到了。 它扑扇着翅膀落到房璃曲起的食指关节,巴巴的学着人类安慰,“斯人已逝,璃不必过于介怀。” “?” 地下城之上,旷野呼啸的风刷过森森青林,越过城墙,一头扎进城市之中。 檐下风铃晃着旖旎的烛光,洒在雀蓝织金的缎袍衣角,那人坐在黄梨木椅上凭栏吹风。 墨发丝丝缕缕,他支着下颌,长指盖在脸上,一下又一下地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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