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国覆灭以后,这一支血脉散入凡州大地,成为许许多多国家行业的人,也有本源祖宗意识特别强的会令其子孙把俾河语言当作母语,金蟾镇的乞丐是那其中之一。 有传闻说,现存的心法经文多是出自于俾河。许多盗墓而来的古经法,上面的文字与当今流通的大相径庭,口口相传,这些不知道从哪来而来的文字,就叫作俾河文。 如果只是单纯用俾河文在书架刻字倒不足为奇,毕竟拂荒城集天下文,问题是,这用俾河文字写成的内容。 徐名晟掌心一蜷,房璃的手指落了空,也不停留,笑眯 眯道:“道长好像对文字研究颇有造诣。” “不敢,略知一二。”徐名晟道,“我记住了,回去就翻译,多谢普璃姑娘。” “不谢不谢,”房璃在他的衣襟上挥了两下,轻巧的像只转瞬即逝的蝴蝶,“报答饼君的自我牺牲而已,这天下之大,难得再见面,说明什么?都是缘分。” 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徐名晟听她说话就像在听放屁。 “还没请教过道长名讳?” 徐名晟看着她的样子,怀疑倘若自己不说,这女人有可能就真的延用“徐饼”这种蠢到没边的称呼。 稍作思考后,房璃得到了三个简略的字:“徐名晟。” 房璃眨了眨眼,不知道真名假名,但她依旧笑得很圆满:“一回生二回熟,以后要是遇上什么麻烦,我就报名晟君的名号。” “闲职罢了,帮不上什么忙。” “开个玩笑。”房璃退后一步,“就不耽误名晟君的公务了,改日再见。” 这动作让徐名晟微微一愣,但转瞬即逝,很快就被新的思绪占据,他望着房璃背手离去的身影,开口道:“姑娘是不是忘了什么?” 房璃扭头,一脸疑惑地指着自己:“我啊?” 徐名晟笑了一下,没给留余地,指了指她的衣袖。 房璃懵懂去摸,眉毛倏地松开,伴随着“呀”的一声,一串圆形镂空玉佩从袖中缓缓扯出。 房璃张大嘴巴。 旋即毕恭毕敬地送上去:“肯定是刚才名晟君救我心切,不小心掉的。” 徐名晟接过,没问是怎么“掉”进衣袖里的,只是安静地看着她:“这是狴犴宫的玉令。” 房璃又“啊呀”一声,低着头悔恨无比:“什么,玉令?幸好大人眼尖!这要是被其他有心人看见,我岂不是要平白多个罪名?罪过罪过!” 她识时务地把“君”改成了“大人”,如果通缉榜按照演技排名,房璃认为自己可以力争一下上游。 徐名晟微微笑着,房璃一边说一边后退,拍了拍脑袋,嘟囔着:“瞧我这记性,还有事要办呢,就不叨扰道长了,改日再聊,改日再聊!” 言罢拔腿就跑。 一路没敢停,径直跑回了莲台底下。讲经已经结束了,但是所有学子静止在原地,神情沉醉,仿佛余韵悠长,回味无穷。 房璃又受伤了,这回受的是文盲挫败之伤,大约持续了两秒。 她缓缓行进在一动不动的人群里,很快锁定了一道身影。 陈师兄沉浸其中,肩上落了只手,他一惊,回头看见罪魁祸首正没心没肺地笑眯眯:“普陈大侠,学完没?该去一趟柏府了。” “你刚才跑哪去了?”陈师兄回神,所有问题一股脑涌上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回答哪个,“还去什么去,昨天不都看过了吗?柏小姐没问题。” 房璃愣愣地看着他,陈师兄被这眼神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摆起脸道:“你又憋哪肚子坏水呢?” 天大的冤枉!房璃却连叫屈也顾不上了,拽住陈师兄的衣袖道:“你真没看到?” “什么?”一头雾水越发浓郁。 “昨天那个柏小姐,”房璃犹豫,走近一步,压低音量,“她的房间里有巨量的魔气。” 陈师兄像是没听懂。 他疑惑地看着她,蓦地脱口而出: “不可能!” 后知后觉这样说太武断了,但作为大师兄的自觉,以及对自己修为的自信,让陈师兄继续了这份武断:“若师弟怎的如此确定?没记错的话,你不是肉眼仍未修出灵气,无法视魔吗?” “你别一口一个若师弟,我现在可不是明若,”房璃纠正,抬指点了点脸上的叆叇,“我有它,灵器可不会出错,你如何能确定,你的眼睛和鼻子没有出错?” “……” 陈师兄梗着脖子,努力回想昨天的情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认同是自己看错了。 他正要开口,不曾想房璃未卜先知,立刻后退一步道:“行行行,我不想听你长篇大论,反正那柏小姐留了话口。” “今天还去啊?不好吧,昨天都说了没问题,而且他们要跟着徐道长见城主,我得看着……” “你又没被聘用,”房璃无情打击,“徐道长不付你薪水,但是柏夫人付啊,快去快去,我刚在那边物色了一家酒楼,最好今天就把那什么柏小姐给治好,拿钱吃饭去!” “这话说的……” 话还在嘴里,人已经被推着往前走了。 - 今天柏府领路的换了个人。 比起昨天的小厮,他看上去更加平稳,也更加安静,动作沉稳地不像一个普通家丁。 陈师兄再次示意房璃不要多嘴,后者全然没看见陈师兄抽筋的眼皮,天真好奇地问道:“昨天引路的那位小哥呢?” 家丁不卑不亢,声音拖的细长:“家中祖母急病,回乡探亲了。” “真好,”房璃赞叹,“贵府真是善解人意。” “是夫人善解人意。” 一路说,一路走,只领到那围着铁蒺藜茅房一样的地方之后,家丁方才欠身,示意二位往里走。 一回生二回熟,门还没阖上,房璃悠扬脆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柏小姐,我们来看你啦——” 她推开屏风上的小门,骤然停步,谨慎地挪步绕过桌椅,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到,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小囊袋:“这次没有光了,不过我带了这个。” 她从袋子里抓出一把松子。 屋子里黑的不像话,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也根本用不着看,因为下一秒,陈师兄就听见了熟悉的“喀嚓”声,淡淡的油香弥散开来。 “……” 陈师兄对她的自来熟简直头疼,一面伸手拉住一面道:“吾妹是个山野丫头,不懂得礼数,小姐莫怪。” 房璃压根不理,伸手递出一把松子:“要不要来一点?” 等话都说完了,庶几,黑暗中才传来柏小姐的声音:“母亲叫你们来的?” “是。”陈师兄答,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张着嘴,某种直觉突兀地戳刺着神经,心跳如擂鼓。 他忽然记起来一个细节。 尘卿他们是为什么到这里来着? 陈师兄想转头去看房璃,但屋内黑的就像深渊,他什么都看不到。 ……不会吧。 以防万一,陈师兄抓住房璃,发挥了他最擅长的体面,声音听上去冷静无比: “柏小姐,我们是来为你看病的。” 他一字一句:“听说了小姐得了惧光症,大约是怕哪些光呢?” 床榻上静默片刻,应该是在思考,未几,声音答道: “阳光,火光,月光……夜明珠的光?没有不怕的,无非这些了。” 柏小姐的嗓音如雾如纱,大概是久躺成病,带着厚重的磨砂质感。房璃察觉陈师兄的掌心已渗出了冷汗,他又问:“发作时有什么具体的症状呢?” 柏小姐道:“眼睛会疼。” 陈师兄的心凉了半截。 “头也疼。” 陈师兄试探道:“具体形容一下?” 这个问题倒把柏小姐难住了,她努力思考,半晌开口: “就像,就像……就像有虫子在脑袋里钻来钻去,钻到眼睛,眼睛就疼,钻到耳朵,耳朵就疼,停在这里的话。” 虽然看不见,但陈师兄能猜到,柏小姐把手指放在了太阳穴。 “……停在这里,脑袋就疼。” “原来如此。” 这些问题全部都是昨天问过的。 然而眼前的这位柏小姐仿佛没听过一般,无论从语气,答案,态度,都与昨天的柏小姐大相径庭。 不正常。 房璃轻轻把陈师兄的手拂掉,不慎摸到了他指尖的冷汗。 堂堂元婴期大修,竟然也会心悸。 其实房璃能理解他现在是什么感受。因为,尽管陈师兄意识到不对,但和昨天一样,这个房间在他看来,除了三个活人,什么都没有。 他的灵目,什么都看不到。 一旁的房璃还在喀嚓喀嚓的磕松子,声音搅的他心烦意乱,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小姐要来一把吗?” 房璃忽然插嘴, 随意问道。 陈师兄还没来得及发出阻止的声音,黑暗里的柏小姐做了一个谁都看不到的点头动作:“可以。” 房璃走上前,乖巧地摊开手掌。 一只冰凉的手缓缓摸索着触到指尖,然后慢慢前进,轻轻捏抓了一点炒松子。 “够了。” “我在当铺旁边那家买的,很香。” “嗯。” 陈师兄:“……” 谁说这里没有魔,他看他简直是见到鬼了。 这下喀嚓喀嚓的动静变成了二重响,房璃干脆拉了把椅子就近坐下,在陈师兄沉默的伫立中聊了会儿家常,然后道:“柏小姐最近有照过镜子吗?” 魔形成的原因很复杂,至今未有一个系统的原理解释,笼统来说源于人心之力。 像镜子这一类具有诱发嫌疑的,是道士们在除魔时首先需要排查的对象。 “没有光,照什么镜子,”柏小姐自嘲般的笑了一下,“你是想问那边的妆奁吧,我这病也不是生来就有的,得病之前,还算个爱美之人。” “那就好。” 柏小姐疑惑了:“那就好?” “是的,柏小姐,经过我的观察,你得的不是惧光症。” 陈师兄眼睛一闭,他知道自家师妹又要出言不逊了,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理由阻拦。 房璃笃定道:“你入魔了。”
第20章 瓦屋里一度陷入死寂。 直到漫长的呼吸缓缓落地,柏小姐终于发出声音,只不过掩饰不住的颤抖,有点犹豫,又似乎非常害怕:“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你入魔了。”仿佛还嫌不够吓人,房璃又重复一遍,“虽然现在的你看上去很正常,那是因为魔气会吞食记忆,你忘了你入魔时候的样子,不然。” 房璃抬手一指:“那个铁链是怎么回事?” 柏小姐一惊,被烫到似的缩了缩脚,顿时,铁制品敲击的清脆声响伶仃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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