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在我们监长大人面前夸下海口,那是何等英雄人物?” “嗐,什么英雄人物,就是个无名小卒,我看连筑基都够呛!”苏监长眯着眼仔细回想,“叫什么普,普……” 徐名晟刚跨进包间门槛,苏监长记忆奇迹般复苏:“……普璃!” 徐名晟:“……” 何为阴魂不散。 他原想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但是显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转移,其中一位带头站了起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狴犴宫的徐名晟,徐道长。” “狴犴宫”三个字如同炸弹,苏监长酒醒了五分,立刻站起来,手里还捏着酒杯,颈间下意识炸出一片冷汗。 在通天域,狴犴宫的等级凌驾于所有机构之上。 名下设有四部八旗,极少人清楚内部具体的架构,只知道它并非由人创建,而是隶属于神域天宫,培养了整个通天域最强的死士群体。 只要拿着狴犴宫的玉令,就算是个普通人,几乎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微服私访,这是狴犴宫八旗及以上级别的人经常做的事。 仔细一想,他冷静了下来。 今天这顿饭请的都是城里有影响的达官贵人,不会无缘无故,这一亮相,才知道是谁的安排。 一个月前就早有风闻,说城里来了狴犴宫的人,原来不是虚传。 苏监长暗自打量。 长相倒是一等一的,只是过于苍白,显出些病态,腰间还挂着个疑似针包的物件。 早听说八旗之内并非所有人都有悍然的境界修为,还有一些虽然修为不济,但精通旁门左道,尤其入世。 对于他们这些拂荒城的人来说,修为根本不是最重要的,反倒是后面的这种角色,才最棘手。 苏监长边想边跟着人群敬酒,不慎对上徐名晟的目光,一瞬间魂都停了,讪笑着握紧了杯子。 盯着他干什么,他可话都没说一句啊! “虚礼就免了,诸位自便。”徐名晟没带侍从,自如落座,一袭朴实清素的灰蓝袍子,眉眼苍翠,弄的满座华服锦衣不自觉尴尬。 除了长相突出些,倒是瞧不出什么境界。 这位信手给自己倒了杯酒,腕骨瘦劲,对着众人抬了一抬: “今天这顿饭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与诸位见个面,来日行事好方便。” “我初来乍到,有许多不懂的规矩,还要仰仗各位请教。” 言罢,徐名晟淡然一笑,饮尽杯中凉酒。 一席话说的冷汗成河。 空气里的醉意都去了五六分,一时间附和纷纷,唯恐出头。 接下来的时间如坐针毡,酒是不敢再喝了,七八双眼睛小心翼翼地瞥着徐名晟。好容易结束一场,众人也不敢停留,寒暄一番匆匆离去了。 徐名晟独自夹了几筷子粉蒸肉,只觉得腻味,搁下筷子道:“寒羊。” 没有声音,一道黑影突兀地在背后闪现,“宫主。” 徐名晟比了比筷子,伸向一碗凉了的蜜汁火方,头也不回平声道:“走正门。” 寒羊:“……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有一件事情。” “讲。” “昨天同光宗的弟子尘卿从拂荒城中带回两人,属下以为,这两人必定和同光宗有匪浅的联系。” 寒羊小心地看着自家宫主的脸色,见他面色无虞,便大着胆子继续道: “但是今日回到地下城的,只有一个人。” 被踩中尾巴的蛇。 徐名晟眯了眯眼,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 他笃定在齐府时,在场的不应只有普璃一人。他的出现引起了她的警觉,所以像被踩中了尾巴的蛇,应激一般蜷缩,企图将自己藏起来。 但是。 有那么蠢吗? 明知道此举会加深怀疑,她这样做,是真笨,还是另有所图? “再去点一盘鱼,一碟菜,一盅汤来。” 寒羊粗粗扫了一眼桌上的浓香荤腥,应了一声,却见宫主又像是改了主意,筷子尖顿了顿,道:“打荷。” - 自从白天接连碰见徐名晟以后,房璃路上都在千方百计地思考对策,连陈师兄的话都没听见。 “……只是我这些年随师父也走过不少地方,怎么从未听说过,拂荒城的地下还有一座城呢?” 陈师兄自言自语,有很多疑惑,只是暂时按下不表。 “唉,还是粗心了,徐道长如今已经离开城主府,想必今晚就会回到地下城,明……呃,我们不能回去,得找个客栈。” 房璃又何尝没有想到。 “少侠。” “你知道打草惊蛇吗?”她为自家师兄的天真感到些许悲哀,语气平静,“现在做多余的动作,反倒惹人怀疑。” 离开宗门的这两个月,陈师兄已经充分见识到房璃的意志和手段,对于她的话从心理上就多信服了几分,“你的意思是?” “你在外,”房璃言简意赅,“我回去。” “……” 乍一听,这是个十分矛盾的安排。 但仔细一想,似乎是眼下唯一能够周旋的法子。 房璃目前的身份是百姓,徐名晟没有理由伤她。作为一个无处归依的落难女子,被修士收留似乎也名正言顺。 虽然漏洞也不小,怪只怪昨天心太急钱包太空,没有三四后行。 问世间愁为何物,一为没钱,二为没有许多钱。 房璃长叹一口气。 地下城没有黑夜,墙上奇异的光石整日不眠不休地散发光热,平衡了过于阴冷的氛围。 房璃是客,没有人管她,就在城中四处闲逛。 她不时钻进狭窄的巷道,沿着风声辨位。虽然搞清楚这座地下城的运作原理对她并无用处,不过房璃向来喜欢花时间做没有用的事情,可以认为是一种爱好。 比如写信,比如泡脚。 这都是没有用的。 房璃一边闲逛,神思放空,慢慢梳理着白天的事情,目前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都并不复杂,只是种种迹象之间,始终有一根若隐若现的弦紧绷着。 好像她还漏掉了什么。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房璃背后一冷,她蓦地回神,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座石拱桥上,河道空空荡荡,深的令人心悸。 地下城没有天空。 房璃抬头,一道意料之外的陌生人影缓缓从拱桥另一端出现。 灰色长袍,长发束髻,微微驼背,双目黯淡,病态白的脸阴沉似鬼,走起路来无声无息。 如果不是起伏的胸膛,真要以为是哪只寄居在地下城的孤魂野鬼,被房璃给撞上了。 地下城无风雨,他却执着一柄土黄色的油纸伞,伞上用黑墨画了一只姑获鸟。 房璃视线向下,伞柄上悬挂着一块狴犴宫的玉令。 不是冒牌货。 她的瞳孔微微锁紧。 钻心的刺痛从四肢百骸争相涌出,瞬间吞没了大部分感官,房璃额角渗汗,有些头晕目眩,强行将自己钉在了原地。 面上始终不改颜色。 他慢慢走近。 “姑娘好,” “野鬼”还挺彬彬有礼,说话间,干燥苍白的嘴唇翻出几抹殷红,“在下是徐大人的手下,小郭,负责看守此城。姑娘是从哪来的?” 负责看守。 那昨天干什么去了? 房璃很想问,但忍住了,因为剧痛,她无法精准控制脸上的表情,只能露出一个自以为的淡然微笑,镇定道:“无涯谷的一户小村人氏。” 小郭颔首,并没有深究的意思,而是转身往桥下走。 房璃也只得跟上。 她刻意地保持着距离,以消减部分玉令带来的影响。尽管如此,那种痛苦仍然似百蚁啃啮,密 密麻麻地倾轧在血管中。 小郭第一次与房璃打照面,所以并不知晓,她的步履比往日沉重了许多。 书塔内,房璃看见了徐名晟腰间的玉令,但她没有感受到痛苦,便知那块玉令又是个赝品。 /:. 所以当时,她才会大着胆子去偷,赌一把徐名晟对这种量产的假货毫不在意。 只是最后,没有想到他还是和在金蟾镇时一样的小气。 如果徐名晟有手下安排在地下城,那么在他们踏上这座城砖瓦的那一刻,就已经暴露在了猎手的视野里。 房璃的脑子一刻不停地思考。 谁让金蟾镇的人傀徐饼表现的那么纯良无害。 好在,虽然她低估了对手,却没有完全低估。亡羊补牢,时犹未晚。 她跟着小郭漫步在城市迷宫般的巷道之间,一边走,小郭一边说:“……此城是徐大人一个月前寻到的,构造十分精妙,你瞧——” 他状似随意地抬手,墙面上的一块砖被摁下去。 房璃已经痛的麻木,可是在小郭动作的一瞬间,意识中的红线猛地震颤,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裙摆飘动,两只绣花鞋已紧紧闭拢。 而两侧墙底,一排长刺冒出,尖端闪着险恶的光。 距离脚踝仅有毫厘。 倘若她反应稍慢一些,就此时此刻,已经不能动了。 房璃微微眯眸,容色冷峻地盯着小郭的背影,脑中在构想一个完美的杀人现场。 小郭的声音打断了这种构想:“像这样的机关,这座城还有很多。” “……” “可惜此地连半点人烟也未留下,无从得知,原住民设计这么多陷阱是为了什么。” 小郭语带遗憾。 话至此,房璃开口:“哪里来的原住民?” “……” 小郭转头。 少女一袭旧葱色衣裳,面如皎月,琉璃镜片装点眸光,似乎天真,疑惑也不假:“我听说拂荒城建城已逾百年,却从未听说地下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倘若真的有一个城的人住过,再无声无息地消失,这样的手段,怕是连神域天宫也要忌惮吧。” 小郭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 忽然绽开嘴角:“姑娘冰雪聪明,说的是。” “这地方,或许从来就没住过人。” 两人继续往前走,一前一后,小郭状似无意道: “昨天我看姑娘身边有一位男子同行,今天怎么没见到?” “同是江湖沦落人,尘卿道长心善,见我二人可怜,便带着过来了,”房璃答得滴水不漏,“都是过客嘛,今日他沦落了屈居人下,明日又飞升了自去寻道,谁说的清呢?” 她很清楚,这些话最后是说给谁听。 两人一问一答,拐个弯,书肆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明日诸位弟子们便要进城学习,估计要几天不能回来了,”小郭温良道,“姑娘好生歇息。” 房璃回眸,小郭执着伞消失在街角,背影好似一道淡墨,来无影,去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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