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柏小姐说她并非亲生,原来生母早在多年前就已经病逝。看柏墨临得病后在柏府的处境,这其中怕是也有不少难以言说的尴尬龃龉。 人心是魔物的最佳容器,最怕的就是没有故事,倘若有,那这魔气的形成便有源可溯。 话就问到这里了,齐公子笑道:“说了这么多,还没请教姑娘名姓?” “我姓普,单名一个璃。” 陈师兄松了口气,差点以为她又要把那一套凄惨故事搬出来卖弄,却听齐公子继续道:“我府上好久没来璃姑娘这般的美人,难得好风光,璃姑娘能否赏个脸面随我去院中舞乐论经?也好更加。” 他邪魅一笑:“深入了解一下。” 陈师兄:“……” 如果不是不方便,他定要去买十斤皂角,给这登徒子去去油。 房璃的回应更是别出心裁:“好啊。” 她用手肘推了推陈师兄:“少侠要不要也一起来?” 这对话实在要命。 陈师兄硬邦邦地站起来,辞让道:“我就不打扰二位雅兴了,在下先行告退。” 房璃懒得管他,一只手伸向茶杯,随口问道:“齐公子喝酒吗?” “不喝。” 齐公子淡淡一笑。 “酒量不佳,闹出过笑话,今日府上还有客人在,见谅。” 房璃的茶杯悬在半空,蓦地品出一丝不对。 客人? 一旦开头,不对劲的感觉就停不下来了。房璃的第六感一向异于常人,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又说不清楚那种不祥来源于何方。 直到某一刻,门口响起一串稳健的脚步,那瞬 间磁场搅动,没由来的凉气从脊骨窜起,房璃盯着茶杯,余光中,齐公子的口型一开一合,念出了个阴魂不散的名字: “徐道长!” 噗。 一口茶结结实实呛在了嗓子里。 怎么还阴魂不散了? 齐公子善解人意地递过去一块崭新的帕子,促狭地笑道:“你们也认识徐道长?” 也? 房璃一边擦手,觉得这情节有点眼熟。 她假装喝茶,余光偷偷瞥向门口,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大半光线,轮廓分明,五官不甚清晰,只有稳如沉玉的声音隐约递来: “长鹤君。” 他在门外站了多久? 房璃在心里琢磨。 他们是因为柏墨临来拜访齐府,那这位呢,又是因为什么?
第22章 情境至此,房璃只能庆幸陈师兄早早离席,希望他走得越远越好。 没有想到冤家竟如此路窄。 怕什么来什么,越是不想遇到谁,偏偏在最不可能的时候遇到了。 徐名晟一早就看到了厅室里的房璃。 有时候巧合就意味着真相,徐名晟深谙这一点。 她在金蟾镇自称是普陈的义妹,多半和同光宗的案子也脱不开关系。 寒羊说地下城来了两个外人。 如今一看,恐怕就是这两人了。 徐名晟黑沉的余光缓缓擦过,房璃僵硬地挺直着脊背,顽强地喝着手里已经凉了的茶水,仿佛垂死挣扎般,在做最后的努力。 假装没有注意到他。 还在心虚。 这女子不仅来路不明,还分外自信,早上打算偷他的玉令,如今又想装作没事人糊弄过去。 说她聪明,有时却又显得如此…… 蠢笨。 “面见城主一事如何了?”齐公子随意寒暄。 徐名晟撩了他一眼。 “还可以,”徐名晟简略道,“城主十分满意贵宗弟子,破格准允他们进入书塔学习。” 拂荒城的中央书塔,是整个城的中心。 藏书卷轶浩繁,有无数已经失传的心经术法,凝聚着古往今来天下心血,这其中藏着多少机缘,可遇不可求,是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 陈师兄的决策果然不错。 能够在众多修士之中单独受城主召见的殊荣,恐怕也只有抱上狴犴宫这条大腿,才能够沾染一二。 按理说,这件事与房璃无关,应该置身事外,但她此刻却定定地看着齐公子,大脑里仿佛有电流涌过。 他刚刚说什么? ……贵宗。 贵宗?? 另外两人虚情假意地客气一番,实在没话说了,徐名晟才以公事为由抬步离去。他前脚刚走,后脚房璃就木然回神,复杂地对上了齐公子揶揄的眼神。 她扯开嘴角:“公子莫非……” “十年前一本稀世古籍在无涯谷出没,我随家父前往探查,路过同光宗,被那宗门里的老东西缠上。” “勉勉强强吧,当了个门外弟子。” 说这话时,齐公子神色寡淡。 但房璃知道,倘若陈师兄此时还在这,定然要为这番话咬碎牙齿。 宗主秉性清高,餐霞漱瀣,虽常入世却不脱俗,绝无可能是姓齐的口中“被老东西缠上”。 至于个中内情房璃也懒得问。 宗主的规矩就是同光宗的规矩,也就是没什么规矩,门外弟子这回事,也只有同光宗能干得出来。 也正因此,当年她作为菁国太子,渡苦海,见徐轻雪的路上,才能被云游的宗主看上,当了两年的门外弟子,也是她最后的避难之所。 原来不止她一个。 宗主真是…… 房璃缓缓地转着手中茶杯,突兀地笑了一下。 ……桃李满天下啊。 房璃放下茶杯,“他来干什么?” “他”的指代很暧昧,但齐公子一下就听懂了,狐狸眼眯出了七分笑,如果手上有扇子,此刻就该摇起来了。 他懒懒道:“找几本书罢了。” “什么书?” “普璃姑娘,你想知道的很多。” 房璃听出了这话中暗含的警告意味,并不慌张,笑了一下:“我自然不会白问。” 齐公子来了兴趣:“哦,你要用什么报答?” “以命相抵,”他语中带笑,暧昧道,“还是以身相许?” 房璃不疾不徐:“我会为柏小姐治病。” “……” 他恹恹地往后一靠,轻轻吸了口气,扯出一丝笑意:“柏墨临的病关我什么事?” 房璃没动,微笑看着他,一副不打算戳穿的模样。 齐公子被她盯的不舒服,换了几个姿势,茶杯拿起又放下,最终心烦意乱地灌了一口,呵声道: “我哪知道!” “家父乃拂荒城第一大经师,也是第一藏书家,仅次于书塔。你别看这府邸大,实际上有一半都是用来装那些黄金屋的,瞧瞧,我堂堂一个长子,都只能住在这种破落小地方,可见那老头子看书看的比人都重要!” 他的语气染上了几分抱怨,房璃环顾了一下这金碧辉煌的“破落小地方”,没吭声。 齐公子顿了顿。 “不过看他去的地方,应该是要找古文字相关的典籍。” 果然是关于俾河文字。 房璃起身:“我知道了,多谢齐公子招待。” - 踏出齐府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天边的云像块错染的橙紫棉饼一样薄薄贴着。 夕阳倾落,街边的茶馆酒楼已亮了无数夜明珠和彩灯笼,一座书城入夜,竟也有这样绮靡的色彩。 人海交错,陈师兄紧紧跟在房璃身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逢场作戏,那个齐公子虽然看上去为人浪荡,但对柏小姐似乎有种别样的关心……” “谁问你这个了?” 房璃没停步,只是侧头:“什么?” “柏小姐真的入魔了。” “你以为我在说笑?” 陈师兄终于忍无可忍,用力拉住房璃,强迫她止步。 “既然有,我们岂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少侠莫急。” “出了事怎么办?!” “我都说了莫急!” 房璃对这位古道热肠的好心人放缓了耐心,深吸口气,问道:“你知道屋子里为什么那么黑吗?” “寻常的遮蔽物,再严丝合缝,肉眼也有一定的适应,不会完全什么都看不到。” 陈师兄已经能听出她话里的指向,但是他没吭声,只听房璃继续说道:“那个房子里装的,从头到脚,从天花板到角落,全部都是。” “所以你第一次去就看见了。”怪不得她那么害怕。 “后来我发现那些魔气没有伤害人的意思,就不怕了,想想看,如果真的要伤害柏小姐,还等得到我们来?” “……” 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有道理。 “是,”陈师兄点点头,“所以现在还有一个主要的问题。” 他指着自己:“我为什么看不见魔气了?” “这谁知道,”房璃继续向前走,身影和嗓音很快弥散在嘈杂中,“或许是大师兄练功不用心,岔气了。”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是我的问题?” 他跟上去,慢慢沉静下来,思考片刻,仿佛笃定了一般,重复道:“怎么可能是我的问题?”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往城外走,房璃衣摆扬起,身边擦过一辆疾驰的马车。 人海相让,一路奔驰,车子缓缓停在同庆楼门口。 掀开帘子,里头走出来的,是拂荒城巡按监监长,苏明道。 他一身幞头青袍,显然是刚处理完公务,还没来得及换下官服便匆匆赴宴。 同庆楼内不见油烟,熏香缭绕,地上铺着昂贵的氍毹,正中还别开生面摆着一道水法,假山盆栽,晶莹沁凉。堂倌引着苏监长到三楼包间,他兀自整了整衣裳,脸上的笑容随着推门一寸寸绽开: “来晚了来晚了,见笑!” 在座的都是城内的知名人物,苏监长左右逢源,这样的饭局没少赴。酒过三巡,他的脑袋也热了起来,恰好席间提到一个边陲小镇闹出魔物的笑话,苏监长冷笑一声,扬起声音: “那种地方,尽是些流民黑户,最适合藏些魔物、搞些什么邪术!” 旁边的人顺着话说:“可不是,这要放在咱们拂荒城,就是连只带魔气的苍蝇都飞不进来!” “哎,别、别说,”另外一人看向苏监长,“我听说今日巡按监就接到一桩,说是柏氏嫡女入魔,虐杀菜农亲儿 ——明道,有这一回事吗?” 在座的都是带身份来的,苏监长就是不想回,也得顺着说一两句:“有,不过我看,纯属扯淡!” “哦,”有人来了兴趣,“何解?” “那柏墨临是什么身份,有必要专程去虐杀两个菜农的孩子,还留下自己的东西?这案子本不必搞这么复杂,结果,”手背往手心一拍,“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非说柏墨临是入魔了!” 席间大笑。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65 首页 上一页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