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高兴兴道:“是。” 并玉一语不发地立在喜阳身后,沉默的双目注视着这一切,瞳孔中央,始终只有公主窄小的背影。 “第二个,”喜阳踩着步子,极有韵律的,缓缓吐出,“金蟾镇的人傀在这么?” 她的问法很狡猾。 没有说具体的位置,而是笼统的概括了包括地下城在内的整座拂荒城,表面上扩大的范围,实际上缩小了房璃在这个问题上撒谎的余地。 好在房璃也没打算隐瞒。 “是。”她没有犹豫。 “拂荒城城主,”房璃问,“和殿下有血缘,羁绊,仇恨,三者任意一种或一种以上的联结,是吗?” 世人之间的联系无外乎如此。 喜阳一顿。 她隔着帷帽对上房璃清淡的视线,忽然有些后悔。 早知道不该问第一个问题,这下好了,被瞧出端倪了。 “是。” 并玉的脖颈线条一紧。 “最后一个问题。”喜阳嫣然一笑,踏步上前,与房璃半臂之距时停下。 这样的距离,几乎能透过薄薄的的纱帘,窥见那珠圆玉润的小巧五官,喜阳轻声道:“阁下是谛听吗?” 寂静。 房璃的耳边忽然清晰起来,朦胧的声音剥出清晰的边缘,她听到了穿过地下城的奇异风声。 房璃:“殿下已经有答案了。” 喜阳眉眼弯弯,含着晶莹的笑意:“可我还想听你的。” “恐怕殿下浪费了一个问题,”房璃耸肩,“赦比尸没告诉你吗?我是。” 预想中沉重的两个字,从房璃的口中滚落出来,却仿佛羽毛般缥缈。 无足轻重。 在凡间,谛听的名讳是国之禁忌,民间无人敢议,对于那些凡人来说,谛听无异于神祇,是最接近天道的人物。 喜阳没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情,有些遗憾地盯着房璃的脸。 这个人看上去比自己混的还惨。 因为她甚至连谛听的信念都丢了,不挡脸,不做派,提起这个身份的时候,就像提起一沓不值钱的烧饼,弃如敝履。 “还剩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房璃本来准备问其他的事,可她的目光在并玉和喜阳中间转了一圈,忽然想起方才银蝉的异样。 一个前所未有的猜测突兀地出现在了脑海。她当下改变了主意。 “我不问了,”房璃干脆坦然,“这个问题先存着,日后再问。” 喜阳活了十七年从没见过这种做法,有些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怎么不能,规则有说不能吗?反正殿下还剩一次撒谎的机会,有什么要紧。” 喜阳莞尔:“你就这么确定我前两个答案没撒谎?” 房璃没有再回答。 她抱臂,看向另外两人,“行了,话就问到这里,你方才说城中不止我一人,我却不知,还有谁?” “还有我。” 虚弱的声音从后方递来,小郭病恹恹地撑着姑获鸟的油纸伞,一步一颤,看上去倒是和这座城阴冷的风格无比相融。 他越过房璃,径直对着地上的侏儒行礼:“小人惭愧,见过赦比尸大人,并玉大人,公主殿下。” “徐大人已经将几位的行程用玉简传讯给我,吩咐给诸位找个好的下脚处。” 小郭容色青白,病的跟鬼一样,还不忘君 子之彬, “这不对吧,”房璃嘀咕,“对我就是姑娘,对他们就是大人?” 小郭选择性耳聋,忽略了这句话,领着众人往地下城深处走去。 房璃脚程慢,落到最后,银蝉从后颈冒出,在她锁骨上懒洋洋地爬。 “想知道这些人来干什么吗?”银蝉忽然出声,循循诱道,“我可以帮……” 它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这一回,房璃毫不留情地捏断了它的翅膀。
第29章 陈师兄已经很久没这么心急过了。 作为宗门大师兄兼长期代理宗主,他本该拥有不动如山的定力和临危不惧的魄力。 然而事与愿违,陈师兄看着房璃无辜的双眼,重重叹了口气。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痛心疾首,“三天时间,倘若办不下来,当初就不该夸这个海口!你为何不跟监长多争取些时间?” “争取,怎么争取,”房璃的语气丝毫不见退让,“不愿上堂开口的是你,既要让我去,如今开口怪我的,也是你?” “……”这丫头。 陈师兄无语。 但他没法反驳。 房璃跳到身后,两只手灵活的摁到肩上,一边敷衍的按摩一边贴心道:“少侠不必忧心,你只需帮我一个忙就好。” 陈师兄没好气:“说。” 一枚掌大的铃铛丢到了他的面前。 看清楚这是什么以后,陈师兄的瞳孔微微缩紧:“这是……” “破金铎,”房璃替他答了,“大街上拿的,我灵力低微,只好来求教少侠——麻烦你吧铃舌上的咒文改一下,就照这个——” 她又轻飘飘丢下一张纸,上面默写着乞丐给她的正确破金铎的咒文。 陈师兄:“……” 还拿。 偷就是偷,说的这么光明正大。 “这破金铎有什么问题?” 陈师兄捏起铃铛,仔细观察一圈,房璃的声音在耳边不凉不热:“铃舌上的咒有问题,这破金铎是废的。” 陈师兄转铃铛的手一滞。 不用房璃言明,稍稍联想一下近日发生的事,他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只不过。 改刻咒文需要强大的灵力,陈师兄拿起来摆弄了一会儿,回视房璃殷切的目光:“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少侠信我,”她笃定,瞳眸中一望无际,“这就是我的办法。” - 柏府的热闹传遍了全城,所有人都知道柏墨临成了杀人的嫌犯。一时间,街边辩论的人少了,茶肆酒馆里的议论却多了。 这天,花湘玉命人加装改造了一顶轿子。 嵌角严丝合缝,没有窗户,车壁厚似城墙,活像一具立起来走的棺材。 这都是因为不能见光的柏墨临要上堂作证。 天公作美,沉厚的黑云聚拢,街上飞砂走石,房璃衣摆张扬似活物,跟在轿子旁边对着里面的人道:“柏小姐。” 房璃一直唤的都是柏小姐,不过此刻,这句“柏小姐”多少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坐在轿子里面的,是活着的那位,亦或是死去的? 房璃低声,声音稳稳叩击在车壁上,闷闷的传递到车厢中:“事关命案清白,稍后对簿公堂,还请好好配合。” 无人回应。 也不知道醒没醒着。 轿子从柏墨临的卧房出发,一路抬到巡按监大堂内。 受害者的父母形如枯槁双目赤红的站在一旁,用力盯着这顶死气沉沉的轿子,只语未发。 保险起见,房璃发挥自己伪装多年的易容技术,给陈师兄捏了张新脸。他乔装挤在人群中,满心满腹都是不安和疑惑。 房璃来找他改刻咒文的原因很明确:城内多半已经没有能够检测到魔物存在的法器,故而,她要手动制作一个。 虽然看不见,但陈师兄相信房璃所言; 尽管相信房璃所言,但是看不见的东西,她该如何向所有人证明? ——最重要的是。 就算她手里的破金铎是有效的,目前唯一有嫌疑的关键证人柏如鱼,会愿意牺牲暴露自己,来守护妹妹的清白吗? 陈师兄心乱如麻。 房璃却从口袋里捏出枚松子,气定神闲地嚼。 “普璃姑娘,”苏明道高坐堂上,沉气道,“还记得约定?” “记得。” “无论如何,此案牵系的乃是我拂荒城子民的性命,这几日仵作和捕快都在搜查线索,设若你今日不能证明此案为邪魔所为——你知道后果。” “明白。” 苏明道轻轻舒出口气。 “好,”他收敛表情,微微抬颌,“本官听说你这三日游手好闲,连葬礼也没去,倒是想看看,你打算用什么证明?” 房璃拱手,行了个标准的礼,声声明媚,吐字如珠: “回监长,这就是我的证据。” 众人定睛瞧去,只见房璃从袖中掏出一枚铜金色的铃铛,漆色崭新,纹路清晰,表面刻有三字纹。 这东西拂荒城中几乎无人不知—— 破金铎! 苏明道原本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笑了一下,气笑的: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房璃毫无怯意,笃定点头:“是。” 这算是什么办法! 场面哗然,如岩浆丢入沸水。 破金铎大街小巷何处不能见? 三天前见她信誓旦旦还以为有什么内情妙招,如今,这不就是耍着人玩! 菜农夫妇呼吸急促,那位拿剪子戳过房璃的老翁眼看着就要冲上来撕人,被他的妻子和旁边的捕快死死控着,才没有让场面失控。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情都是不约而同。 苏明道:“普璃。” “本官看上去像傻子么?” 房璃:“这就是我的证据。” 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边说话,余光心平气和地扫过宛若死去的破金铎,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琉璃镜片上倒映出轿子上方冲天的黑气,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型兽,死死缩在一角躲着破金铎,在发出自己无声的抗议。 毫无疑问,按照之前每日改换的规律,此时此刻坐在轿子里的,应该是柏如鱼。 看来是不愿意配合了。 房璃不动声色地把手伸向储物袋,握住了蓝玉。 苏明道简直要被这种无赖的嘴脸震撼了。 他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房璃,旁边的菜农夫妇声嘶力竭地咒骂。 场面愈发不可控制,捕快们维持不住门外的秩序,激昂的议论愈演愈沸,犹如锯齿车轮轰隆隆在耳边碾压。苏监长在心里衡量了一下,终于打定主意,正要开口。 “你。” 刚发出一个音节,忽然,满室沸腾中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铃音。 起初,人们以为那是幻听。 一声。 两声。 人群稍稍平静下来,似乎是想听清这突如其来的声乐。 下一秒,铃舌撞击铜壁,清脆的声音如针尖贯耳,霎时穿过密不透风的铁墙,扫平了所有的噪音! 房璃容色沉静地捏着剧烈摇晃的破金铎,音波一层层扫荡开去,击碎了浪涛之下沉寂的平静。 轿子上方的黑气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缓缓颤抖起来。 在良久的阒寂中。 人们听着这道仿佛来自遥远之地的铃音,几乎产生了一种恍惚的错觉。 菜农夫妇静了下来,眼神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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