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一件纯白的外套,那是在人类中最常见的款式。 最让人惊讶的是,他的容貌与艾丽有着微妙的相似——同样的白发,同样精致的五官,同样超脱凡俗的气质。 如果不是那双金色的竖瞳,几乎会让人以为他们是血亲。 少年在三人面前停下,优雅地弯腰鞠躬,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欢迎来到寒舍。我是法尔纳特,这片山脉的主人。” 他的声音清澈如山泉,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每个字都蕴含着魔力。 杜林和法雷尔不约而同地看了艾丽一眼。 呃,魔女的亲戚可能是龙吗?不是那种主观结成的亲戚,是血缘上那种。 法尔纳特只是瞟了艾丽一眼,随即将视线转向法雷尔,金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兴味:“英武的勇者,我能感受到你身上地龙血的气息。看来传言不虚,你确实完成了那个壮举。” 他向后退了一步,做出邀请的手势:“请进吧,三位。既然来了,不妨坐下喝杯茶。毕竟,待客之道是文明的基础,不是吗?” 二人互相看了看。这发展完全出乎意料——他们以为会面对咆哮的巨龙,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却没想到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少年。 “怎么,害怕了?”法尔纳特歪着头,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放心,我不会在家里吃客人的。那太没礼貌了。” 这些开场白他准备了很久,应该能唬住这些人类吧? 退缩不是选项,法雷尔率先迈步:“那就打扰了。” 艾丽忍住扶额的冲动,这俩家伙,装什么装?! 算了,相比昨天,她宁可法雷尔说话装一点。 走进洞穴,杜林和法雷尔都愣住了,就连艾丽也十分惊讶。 这完全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龙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敞的走廊,两侧的墙壁被打磨得如同镜面,上面雕刻着精美的浮雕——有展翅的龙,有繁茂的世界树,还有各个种族和谐共处的场景。地面铺着柔软的地毯,触感如云朵般轻柔。更令人惊讶的是,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人类的尺寸设计的。门的高度,走廊的宽度,甚至墙上挂画的位置,都恰到好处。 如果不是知道这是龙巢,他们几乎会以为走进了某个贵族的宅邸。 “请这边走。”法尔纳特在前面带路,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经过了好几个房间——艾丽甚至怀疑龙为了表现什么故意绕了远路——每一个都装饰得典雅而舒适。有摆满书籍的图书室,有陈列着各种珍奇标本的收藏室,还有散发着草药香味的炼金室。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宽敞的会客厅。 房间中央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旁边是几张看起来就很舒适的软椅,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画。 “请坐。”法尔纳特优雅地做了个手势,旋即飞快地瞟了艾丽一眼。 三人小心地坐下。 “你们想喝什么?”法尔纳特走到茶具旁,动作熟练得让人惊讶,“我这里有东方的绿茶,南方的红茶,还有北地的花茶。哦,还有一些我自己调配的特制茶叶。” “……随意。”艾丽回应。 “那就试试我的特调吧。”法尔纳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摇了摇不存在的尾巴。 嘻嘻嘻,这可是他专门准备的,魔女小姐一定喜欢。 茶香渐渐弥漫开来,那是一种从未闻过的香味,清新中带着一丝甜美。 “这茶的原料很特别。”法尔纳特一边倒茶一边说,“茶叶采自云端之上的茶树,水取自地心的灵泉,糖是千年雪莲的花蜜。” 女王说不管是什么生物,都喜欢有钱的,这不就巧了嘛……法尔纳特悄悄瞥了一眼艾丽。 怎么样,有没有被我迷住! 他将茶杯放在三人面前:“请用。” 法雷尔看着杯中泛着淡金色光泽的茶水,忍不住说:“你这里的一切都很……人性化。” “哦,你注意到了。”法尔纳特在对面坐下,自己也端起一杯茶,“我一直对人类的生活方式很感兴趣。你们创造了如此精巧的文明,值得学习。” 要尊重艾丽的朋友,嗯,没错,他记得这件事。 “学习?”杜林推了推眼镜。 “是的,学习。”法尔纳特啜了一口茶,“龙的生活其实很无聊。睡觉、积累财宝、偶尔出去转转,千年如一日。但人类不同,你们总是在变化,在创造。” 他看向法雷尔:“就像你,明明如此弱小,却敢于挑战地龙。这种勇气,或者说愚蠢,让我很好奇。” “我更愿意称之为勇气。”法雷尔微笑着回应,心里却在想:他好直接,直接得要创死人类了! “勇气。”法尔纳特品味着这个词,“有趣的概念。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确实是人类独有的特质。” 他俩到底在装什么装啊……艾丽端起茶喝了一口,希望以此掩饰自己忍不住的笑意。 可恶啊,他俩再说两句,她就要笑出声了。 “说起来,”法尔纳特忽然转向杜林,“你是魔法师吧?我能感受到你身上精纯的魔力。” “是的。”杜林谨慎地回答。 “你对魔法的本质怎么看?”法尔纳特的金眸闪闪发光,“是规则的运用,还是意志的延伸?” 这个问题让杜林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一条龙会讨论这么学术的问题。 “我认为两者都有。”他认真地回答,“魔法需要遵循某些基本规则,但施法者的意志决定了魔法的上限。” “有意思的观点。”法尔纳特点头,“那么,如果规则本身就是某种意志的体现呢?” 杜林沉默,转头向艾丽求助,却看到艾丽只是静静地喝茶。 一杯又一杯,每次艾丽喝完,法尔纳特都会给她续上。 哈,这该死的龙装什么高深,明明就是仗着自己知道的多,欺负小孩子罢了。 时间在这种诡异的和谐中流逝。 终于,当第十三壶茶见底时,法尔纳特放下茶杯,神情变得认真起来。 “好了,寒暄到此为止。”他的声音依然温和,但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该说正事了。”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艾丽松了口气,啊,她终于不用喝茶了吗? “你们选择‘讨伐’我,而艾丽决定支持你们。”法尔纳特的目光扫过三人,“我很感动,真的。友谊是珍贵的东西,尤其是跨越种族的友谊。但是,有些事情不是友谊能够解决的。” 哇,听听这话,杜林一下直起身子,果然是恋过,或者说正在恋吗? 法尔纳特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你们还有另外一个选择。这是‘无穷无尽木盒’里面有足够的财宝,拿着它离开吧。” “什么意思?”法雷尔皱眉。 “字面意思。”法尔纳特微笑,“你们成功了,不是吗?讨伐了地龙,找到了传说中的巨龙。现在,带着奖励离开,回去享受属于英雄的荣耀。” “但我们还没有——” “还没有什么?”法尔纳特打断杜林,“和我战斗?为什么要战斗?你们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勇气,我也给予了相应的认可和奖励。这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 他的笑容温和而疏离:“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为什么要浪费在注定失败的战斗上?拿着奖励离开吧,去过你们想要的生活。” “法雷尔,你想成为吟游诗人对吧?这些财宝足够你游历大陆,收集无数精彩的故事。” “杜林,这里面有几本失传的锻造技术书,相信会对你的未来大有帮助。” “至于艾丽……”他的声音变得柔和,“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你想要的都可以带走。” 先不管最后一句话,法雷尔和杜林沉默了。 这个提议很诱人,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不需要战斗,不需要冒险,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不。”第一个开口的是法雷尔,“恕我拒绝。” 法尔纳特挑眉:“哦?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我们要的结局。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财宝或者荣耀。”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完成这个故事。屠龙的故事,总得有个结局不是吗——恶龙死,或者勇者死。” 杜林小声说:“我最讨厌坑了的作者。” 法尔纳特笑容依旧,只是看向艾丽:“你呢,你怎么看?” 艾丽慢吞吞地站起来:“我?我的队长不都发话了吗?” 而且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吗,可恶的龙。 “真是固执的生物啊,人类。”他轻声叹息。 长久的沉默。 然后,法尔纳特笑了,这次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期待? 呃,艾丽眨眨眼,是她的错觉吗? “好吧。”他说,“既然你们坚持,那就随你们的意吧。” 他向后退了几步,金色的眼眸开始发光: “这是你们的选择。”
第46章 屠龙二 又有人类来了。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在他漫长的生命里,这样的场景重复了太多次,像一出永不落幕的荒诞剧。 他想起第一个。 那是六百年前的春天,一个红发少年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铠甲锃亮,剑柄镶着家族纹章,一看就是某个没落贵族的独子。 “恶龙!”少年大喊,“我要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多么熟悉的开场白。 问题是,方圆百里根本没有“民”,只有石头和偶尔路过的秃鹫。 少年冲了上来。然后被尾巴扫下山崖。 第二个是对双胞胎。 “为父报仇!”哥哥喊。 “血债血偿!”弟弟应。 他们的父亲确实死于龙爪之下。不过是东边那条嗜血的黑龙,跟他这条宅在家里看书的龙有什么关系? 大概在人类眼里,龙都长一个样。 就像他看人类,说实话,除了发色不同,确实也分不太清楚。 双胞胎很勇敢。勇敢地死了。 然后是那个女骑士。 “我要证明女人也能成为英雄!” 好志向。可惜选错了对象。他对性别平等毫无意见,一视同仁地把她丢下山。 还有那个吟游诗人。 “我要把屠龙的壮举写成史诗!” 结果史诗没写成,自己成了悲剧。讽刺的是,他掉下去的地方,后来真的有人写了首诗。不过主角是山崖,不是他。 印象最深的是那个老骑士。 须发皆白,走路都颤颤巍巍,爬山爬了三天。法尔纳特都替他累。 “我一生都想成为英雄。”老人说,“现在不来,就没机会了。” 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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