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人类的思维方式。 龙有的是机会。这个世纪不行,还有下个世纪。这个千年不成,还有下个千年。机会多到让人懒得去抓。 但人类不同。 他们的“一生”短得可笑。还没学会怎么活,就要准备怎么死了。 所以他们着急。 着急去爱,着急去恨,着急去成为什么。好像慢一点,时间就会把他们抛下。 事实上,时间确实会。 法尔纳特记得每一张脸。年轻的,苍老的,英俊的,平凡的。他们来的时候都那么意气风发,喊着响亮的口号。 “为了正义!” “为了爱情!” “为了梦想!” “为了荣耀!” 为了,为了,为了。 总是为了什么。 龙不需要“为了”。活着就是活着,不需要理由。一千年前是这样,一千年后还是这样。 但人类不同。他们好像不能只是活着,必须“为了”什么而活。 也许是因为时间太少,纯粹的存在太奢侈。必须赋予意义,才对得起这短暂的生命。 可笑吗?一开始他觉得可笑。为了虚无的概念去死,简直是智力的浪费。后来他觉得可悲。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为了荣耀、正义这些大词儿粉身碎骨。 再后来,他感到了一种奇特的羡慕。 是的,羡慕。羡慕他们可以为什么而死。 龙太难死了。 不是说杀不死,而是活太久,忘了死亡的重量。对他们来说,死亡是终点;对他来说,死亡是……什么来着?他都快忘了。但人类不会忘。他们时刻记得,所以每个选择都像最后一次。 爱起来不留余地,恨起来不死不休。梦想?那是要拿命去换的东西。 “我不会后悔。”这是他们最爱说的话。 当然不会后悔。后悔需要时间,而他们没有。 龙才会后悔。后悔这个世纪没做的事,后悔上个千年错过的龙。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悔。 人类只能向前。像射出的箭,像绽放的花火。没有回头路,也不需要。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他们那么美。不是外表的美——说实话,粉嫩的皮肤、脆弱的骨骼,审美上很一般。 是那种决绝的美。知道会碎还要飞蛾扑火,知道会输还要挥剑向天。这种明知故犯的勇气,让他这个活了千年的龙都为之动容。 他收集他们的遗物。每一个来挑战的人,都会留下点什么。一把剑,一面盾,一本日记,一朵压在书里的花。 他的收藏室里满是这些“战利品”。有时候他会拿出来看看。 锈迹斑斑的剑,曾经被少年紧紧握着。破损的日记,记录着来这里的路。最后一页通常是:“明天就要面对龙了。我不害怕。” 谎言。他能闻到纸页上恐惧的味道。 但他们还是来了。 为了荣耀,为了梦想,为了证明什么,或者只是为了不留遗憾。 多么奢侈,用唯一的生命,去赌一个可能。 龙赌不起。或者说,不需要赌。 永恒让一切失去意义。今天和明天没区别,这个世纪和下个世纪没分别。梦想?等个几百年,什么梦想都会褪色。只有会死的生物,才会把梦想当真。 只有时间有限的存在,才会觉得“现在”如此重要。 所以他们来了,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 像潮水拍打礁石。礁石永恒不变,潮水粉身碎骨。 谁赢了? 他说不清。 他还在这里,而他们都不在了。 他们是更迭的英雄,他是永恒的恶龙。 他们用几十年的生命,在历史上刻下痕迹。 而他活了一千年,除了“恶龙”这个标签,什么都没留下。 谁更成功?真是个让龙头疼的问题。 所以当这三个人类站在他面前,说要“完成故事”时,他忽然觉得…… 好吧。 就让他们完成吧。 反正对他来说,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的一个下午。 而对他们来说,这是生命中的一个篇章。 分量不同。 就像一粒沙子和一颗珍珠。在龙眼里都是石头,但人类会说——这个会发光。 真是讨厌的生物,人类。吵闹、冲动、自以为是。总是带着各种麻烦爬上他的山,打扰他的清静。 他一点都不喜欢他们。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把他们的遗物都收集起来——单纯是为了记住这些烦人的家伙,免得他们再来。这就是为什么他会记得每一张脸——纯粹是出于龙的优秀记忆力,绝不是因为在意。这就是为什么他从不真正伤害他们——只是懒得清理尸体而已。把他们扫下山崖,让他们摔在有厚厚积雪的地方,纯属巧合。这就是为什么他要维持人形——绝对不是因为想更好地理解他们。只是人类的茶具太小,龙爪不方便使用。 是的,他讨厌人类。讨厌他们明知会死还要笑。讨厌他们用短暂创造永恒。讨厌他们让他这个永生者相形见绌。讨厌他们让他在漫长的生命里,有了期待……期待下一个会是谁,会带着什么样的梦想。 真是……讨厌极了。 …… 法尔纳特缓缓站起身,金色的眸子里燃烧着古老的火焰。 “既然如此,”他的声音开始改变,从少年的清澈变得深沉如雷鸣,“我给予你们渴望的荣耀。” 空气开始震颤。 “我赞赏你们,小小的人类。” 他的身形开始模糊,人类的轮廓如水中倒影般扭曲、破碎。白发化作流光,向四周扩散。皮肤上浮现出细密的鳞片,每一片都如同最纯净的白玉,折射着彩虹般的光华。 变化来得如此剧烈,整个房间都在颤抖。精致的茶具碎裂,书架倒塌,那些收藏的珍品在魔力的冲击下化为齑粉。 然后,屋顶消失了。不是被破坏,而是像幻觉一样消散。阳光倾泻而下,照亮了那个正在显现的庞大身影。 ——白龙。 纯白如雪的巨龙占据了整个空间,不,是空间本身在他面前变得渺小。修长的颈部高高扬起,双翼展开时遮天蔽日。每一片龙鳞都完美无瑕,在阳光下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 但最可怕的不是他的巨大,而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威压。 那是来自食物链顶端的压迫,是凡人面对神明时的战栗。不需要任何动作,仅仅是存在本身,就足以让一切生灵臣服。 法雷尔的手在颤抖。 不是恐惧——他告诉自己不是恐惧。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是人类基因深处铭刻的警告:这是你无法对抗的存在。 剑柄在掌心打滑,汗水让金属变得湿滑。他不得不用双手握剑,才能勉强保持平衡。 杜林的情况更糟。 作为法师,他对魔力的感知更加敏锐。此刻在他的感知中,面前不是一条龙,而是一个魔力的漩涡,一个行走的天灾。那种铺天盖地的压力让他双腿发软,魔力在体内紊乱,连最简单的法术都无法施展。 只有艾丽还能保持站立。 “来吧。”白龙的声音如雷霆滚过天际,“向我展示人类的勇气。” 他没有主动攻击,只是静静地俯视着三人,金色的竖瞳中带着某种期待。 法雷尔深吸一口气,强迫颤抖的双腿向前迈步。 一步。 仅仅一步,就耗尽了他全部的意志力。 但他还是迈出了第二步。 “法雷尔!”艾丽出声阻止,但年轻的勇者已经开始奔跑。 唉。 他知道这是自杀。人类的剑对龙来说如同牙签,人类的力量在龙面前微不足道。但那又如何? 法雷尔只是在想——如果注定失败,至少要失败得漂亮。 剑光闪过,直指龙的前爪。 然后,他飞了出去。 不是被击中,只是龙轻轻挥动翅膀带起的风压。如同枯叶被狂风卷起,他在空中翻滚着,重重砸在地上。 “噗——” 血从口中喷出,染红了碎石。 “法雷尔!”杜林想要冲过去,但龙尾轻轻一扫,他也飞了出去。 “够了!”艾丽终于出手。 银白的长发无风自动,蓝色的眼眸亮起光辉,古老的咒文从唇边流淌。 空气中的魔力开始汇聚,形成肉眼可见的光流。 “哦?”白龙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终于认真了吗,艾丽?” 好吧,他要确定一下他以后会不会被家暴,这将决定他是迅速滑跪,还是极速滑跪。 回应他的是一道耀眼的光柱。 那是足以摧毁一座城市的恐怖攻击。光柱所过之处,空间都出现了裂痕。 但白龙只是张开嘴,轻轻一吸。 光柱如同被吸入黑洞,消失得无影无踪。 “味道不错。”他评价道,“但还不够。” 她能看出来我是在逞强吗……?法尔纳特眨巴眨巴眼睛。 好吧,在“嘎嘎乱杀三人组”中——杜林嘎嘎、法雷尔乱——负责“杀”的艾丽准备施展更强大的魔法。 龙晃晃尾巴,不是,不做样子啦?真要打啊?! 但这时,一个身影从她身边掠过。 是法雷尔。 满身是血的勇者再次站了起来,棕发凌乱,铠甲破碎,但眼神依然坚定。 还没结束,他想。 死的精彩,他想。 于是,他再次冲锋。 这次,他学聪明了。不再直线进攻,而是利用地形躲避。龙爪落下时,他翻滚闪避;龙尾扫来时,他跃起躲开。 像一只顽强的蚂蚁,在巨人的脚下舞蹈。 “有意思。”白龙似乎被逗乐了,动作变得更快。 爪击、尾扫、吐息——每一击都足以致命,但法雷尔都险险避开。不是因为他真的能躲开,而是白龙在放水。 但即便如此,他也快到极限了。 体力在急速消耗,伤口在不断增加。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开始涣散。 就在这时,魔法的光芒亮起。 是杜林。 年轻的法师拄着法杖站起来,鼻血流个不停,但手中的魔法阵却无比稳定。 “元素之灵,听我号令——” 艾丽动作一顿——这热血的话好耳熟! 冰霜、火焰、雷电、疾风,四种元素同时显现,向白龙轰去。 与此同时,巨大的风柱从天而降。 我去!她真美!白龙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一瞬,丝毫没注意到小小的人类。 就是这一瞬,法雷尔找到了机会。 他踩着龙爪,借力跃起。剑锋划过空气,直指龙的颈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在空中飞跃的身影。阳光照在他的剑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血在空中飞洒,如同红色的花瓣。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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