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二次崩裂了。 他继续缓缓道: “赵梁也声势浩大地找你讨要‘说法’,说得好像真希望我回去似的。南域与南和州已经撕破脸,正常情况下,你现在应当把此事推到南和州头上。南和州与陆万宜暗中联系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很容易拿出证据,将窝藏祭司的罪名抛到他们头上,如此,把水搅浑,南域便能得到一定的缓和。” 寇衍眼观鼻鼻观口,默默地跟着他的话点头。 程与:“其次便是陆派。你要潜去南和城一探究竟,可陆派一路纠缠,即便我们能顺利到达南和,那行踪也暴露得差不多了。想要转移陆派的注意力,关键便在于我——一个没死绝的前任祭司。” “长赴。” 姚都低声道。 “我们分开走。” 程与没有理会她的阻拦,说了出来。 “元熠,我们分开走。你若不放心,拨几个得力的跟着我便好。如此一来,我们各自也缩小了目标,无论是林氏还是陆派,都没有那么容易盯上我们。尤其是你——没有我掣肘,你在南和州的行动会方便许多。” “按你说的做了之后,你以为你只用躲着陆派一个吗?” 姚都一字一顿道。 “我把矛盾嫁祸给南和州,便等同于南君也出面证实了你的存在,赵梁朝廷不会放过你。是,即便你能躲过这一时,但是‘赵梁前祭司在南域’的消息将会永远存留下去,你在南域的身份也逐渐不再是秘密。割掉‘祭司’的一切,以大执学、制砚司司使的身份重活一次——这原本是你毕生所求的。今日你要是让我这么做了——我把话说明白,那种安宁平淡的日子,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了。” 程与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他张了张嘴: “我知……” 这时,姚都又轻声补充了一句。 “君后?” 那一刻,程与平静的面色险些崩裂。 他直直地对上姚都温和的目光,将她的面容尽收眼底,竟不舍得眨一下眼,直到视野被攀升的水汽模糊。 他闭了下眼,又睁开,恢复了先前的平淡。 “嘟嘟,我知道……我能想到。其实以你的行事,你早就想到了这个最好的解决方法了,对么?我说了,这些话,只能由我说出口。我也会去做。让我为你做一些事,也为我自己。有关祭司的种种,原本就不是逃避能解决的,我必须要自己去面对。” 寇衍目光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掐着点试探着说: “……上君,我担着传信的任务,不能离开,但我会挑队里最得力的,让他们跟着程执学。” 姚都不做声。 “元熠。” 程与轻轻拥住她,闭上眼,贴着她的头发。 “我眷恋执学和君后的身份,我眷恋南明,眷恋那个小院……眷恋你。我会回来,我会留着命回来找你。你也要平安,好么?” 姚都无言,轻轻抚上他的后背。 “能不亲自打架,你就不要亲自上。我知道你能打,但伤口不能再拉扯了,多少给寇司使他们留一些立功机会。” 他嗅着她发间的香气,语气带上些许轻快。 “我还知道,你通常想揍谁了,就会立马去揍,但你谨慎些,好么?我说过,对我而言,那些人加一块都没有你一个重要——无论是被保的那种重要,还是被揍的那种重要。回南明后,你还要记得,把欠我的君后印给我。” “……好。” 姚都轻不可闻道。 车内再度静了下去,寇衍察言观色,默默退出去挑人手。 不知过了多久,程与一点点地将手松开,猛地一下撤开,头也不回地推门出去了。 离别不敢拖泥带水,否则永远不舍离别。 车门在夜风中轻轻晃荡—— 一贯克己守礼的大执学,甚至忘了顺手关上车门。 寇衍在门边踟蹰片刻,然后探进一个头,看到姚都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上君?” 姚都抬眼: “嗯。你这个姿势,是嫌自己还不够猥琐么?” “……” 寇衍慢腾腾地上车来。 “姐,你最开始在军营里就想到这个办法了吧?当时我问你,你不说来着。” 姚都却没回答他,脸色平静道: “赵梁那边的事办得如何了?” 寇衍立马正色,压低声音: “联系上了,来的人就在这座城中。” “好,去见他。” 姚都神色冷淡下去,将身上的广袖外裳掀了,露出里头的黑色夜行衣。 “把这碍手碍脚的破商队跟我弃了。” “是!” 寇衍将佩剑递给她。 “咱们的人一旦散开来,林添靖那群冒牌铸币司根本拦不住咱们。” 姚都把咬着臂缚,将袖口勒紧。 “与这位的会见,你去,我不露面。” 寇衍颔首: “明白。那此地郡守见吗?” “见。” 姚都欣然答道。 寇衍:“同样,你不露面?” “不。” 姚都言简意赅,朝他诡秘地弯弯眼睛,“我会露面。” 寇衍叹道: “姐,姐夫一走,你像是解了什么封印一样,我现在觉得浑身舒畅极了。” “要不怎么说美色误人呢?” 姚都半真半假地作沧桑状,笑意收了收。 “人既然已经走了,拖泥带水毫无疑义。我这边行动加快,也是在给他铺设后路。” 几道黑影跟闪身融入人烟寂寥的狭窄街巷,随着离约定地点越近,随行人越少,陆续散入周围,隐去踪迹。 寇衍几人落足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民居小院里,侧首见姚都不知何时已经默默闪去他身后。 姚都遮着下半张脸,微不可察地抬了抬下颚,抱臂站在了门旁,一副给他当门卫的架势。 寇衍敲门而入,见到屋内正中央的桌子旁,坐着的一个人。 寇衍深谙这种场合中装腔作势的重要,大喇喇地拉开板凳,也不开口,叉着腿落座。 那人浅淡地笑了一下,缓缓开口道: “久仰南君大名,谨代吾主向南君问安。” 屋外,姚都听到他的话,眯了眯眼,借着屋外的黑暗朝里头望了片刻,朝旁边的属下轻轻招手,几句话之后,径直带着两个人消失在了院子外。 桌旁,寇衍看着他。 “代问赵梁崇郡王好。” 那人不以为意道: “此地会面,甚是不易,那在下便不多言其他,直入主……” “大人。” 寇衍要笑不笑地冷声打断。 “什么叫,‘此地会面甚是不易’?大人莫要忘了,南和州林氏再是张狂,不过也就是仗着屁大点地犯上作乱罢了,此地——仍然是我南域境地。站在他人脚下,有求于人,大人最好摆正态度。” 那人停顿片刻,故作放松一笑。 “是我失言。不过我想,此番乃是南君主动先行找上门来,无论如何,你我之间的交易也是各取所需,大人又何必如此疾言厉色?” “各取所需?” 寇衍没忍住似的笑了出来。 “南君拿下林氏,不靠你们也行——说到底,你们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呢?要人没有,要钱也无,要承诺也没这个身份。恕我直言,崇郡王赵斏占着个无人注意的宗室位置,现在却想趁着赵梁朝内风波,一朝登上帝座,怕是更需要来自南域的这份帮助吧?更何况,赵梁风波之起,不也是我家上君送给阁下的见面礼么?” 那人嘴角抽了抽,心道赵梁风波——无非就是“已死”的祭祀竟然还活着的事实,这不也是南和州最先挑出来的么? 你们见势不妙推给南和州,怎么就成了你家南君的见面礼了? 他开口道: “争辩此事毫无疑义,若是大人执意如此,在下谦让一步也无妨。那依南君之意,双方如何合作?” 寇衍:“合作么,南君自然会拿出诚意。赵晟操纵祭司换任仪式这等荒谬之事,将假伪之人推上祭祀神坛,欺瞒赵梁朝野上下,亵渎神圣,造成了赵梁现有的风波。而待南君取得南和州林氏勾结赵晟之证据,必会向赵梁朝廷声讨,届时扳倒赵晟的证据,足以令朝野震怒。” 那人重复道: “南和州林氏——勾结,赵晟?” 说到后头二字时,挑了下眉。 寇衍:“陆万宜借身份之便,外通南域南和州已是既定事实。而祭司换任的阴谋,不正是赵晟和他共同促成的么?” 那人拊掌而笑: “原来如此。不过,扳倒赵晟是一码事,我家主子又如何能取得人心,获得朝野提议,登上帝位呢?” “你在问我?” 寇衍嗤笑道。 “这不就看你家主子前二十几年的声名造化了么?怎么造势,怎么美言,这不是你们赵梁人自己最擅长的么?” 那人:“崇郡王自是素有贤德美名。不过,光是这点名声,怎能保证我家主子够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呢?” 寇衍耸耸肩: “看来,你对你家主子的美名不够自信?” “大人莫要装作不知的模样。” 他笑着摇头。 “我说的,自然是声名之外的、你们能给的东西。” 寇衍冷冷地看着他。 “第二十二任大祭司啊。” 他轻声说出了那个答案。 “赵晟迫害神官英灵,使其沦落至南域,幸得南君暂时庇护,如今时机已到,便出面扶正我大梁社稷……”
第32章 跑路 “你想得太美了吧?” 寇衍冷笑道。 “我们肯帮你拿出赵晟的罪证,便算得一个有分量的条件了。你们呢?又能为我们做什么?什么都没有,便一而再再而三地狮子大张口?怎么,拜那大脸的天狮拜久了,嘴巴也长得跟它一样大了?” 那人沉默两秒,咽下了这句嘲讽,取出一纸文稿来。 “崇郡王已亲笔致信,承诺称帝赵梁后,开放梁、南商路事宜,允许南域商队合法过境;边境之地三十载互不相犯……” “打住!” 寇衍抬手,毫不留情地讥笑道。 “你搁我这儿骗黄毛小儿呢?称帝之后?你怎么不直接保证死了之后不化鬼报仇呢?” 那人静静地看着他: “那,南君待如何?说到这个,南君所言不也是以‘拿下南和州’为前提么?同样是未能兑现之事,又有谁能更理直气壮?” “那你大可以看着,南君拿下南和州,和你主子称帝,究竟谁难谁易,谁前谁后。” 寇衍冷声道。 “赵梁在南和州有驻兵吧?” 那人脸色一变。 寇衍:“想办法让那群武力为你们所用。然后,在接下来的动作中,一切按着南君的心意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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