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岷生:“什么?” 江一木抬头,望向潭水对岸的男人:“我嫌脏。” 话音落下,江一木腾空而起,暗箭出袖,江岷生蹲身闪避。 江一木跃过深水潭,直直扑向江岷生,二人扭打在一起摔向地宫对面的石壁。 砰的一声巨响,石壁震颤,砂砾飞扬。 烟尘散开,两道细长的身影僵持在一处。 江岷生双手掐住江一木的脖子,将他狠狠地抵在石壁上,拇指掐得发白。江一木通红的脖子上溢出鲜红的血,顺着江岷生的手指、手腕、小臂流下。 江岷生的后背,有红色洇开。 在他的身前,江一木手握赤莲刃,刀刃直插他的胸口。
第65章 孟渡一跃而起, 拔刀出鞘,对准江岷生的后颈刺去。 江岷生一声低吼, 手指还掐着江一木的脖子,却将他整个人抡至空中,划了一个半圆,对准孟渡刺来的刀尖。 孟渡一个侧身避开,刀尖刮在石壁上,尖利声响直刺耳膜,好似怨鬼鸣泣。 江岷生将江一木顺势丢了出去, 一回身五指成利爪抓向孟渡,孟渡向后弹开躲过。对面,江一木背靠着石壁起身,对孟渡大喊:“当心!身后!” 方才江岷生一抓为虚,意在将孟渡逼至潭边, 让她的后心暴露在一水潭的俑前。 哗的一声,潭中伸出数双手,从身后牢牢抓上孟渡的左右臂膀, 欲将她拖入深潭之中。 深水潭中不仅堆积着浸泡了二十年的商螭人尸体,更沉淀着天虞山千百年来的阴气。 “坚持住!千万别被拖下去!” 江一木声嘶力竭,背靠着石壁撑起身,江岷生回身又是一脚,对着他肚子猛的踹去:“碍事。” 江岷生怕江一木再来捣乱, 捂着自己被插了一刀的胸口, 对着他的后背又是一脚,脚底在江一木后心发了狠的碾了一碾。这才将半死不活的江一木留在地上, 回过身聚精会神的面对孟渡。 俑的力气很大,数量又多, 孟渡重心不稳,被拽得向后摔倒,眼看着就要跌入深潭。她怒不可遏的一声吼,挣脱开一只手来,得空的手紧握刀柄,手起刀落,手臂纷纷掉落在地上,有的轱辘几圈落入潭中,重新接回了本体的身上。孟渡一个旋身,从地上翻起,江岷生眼色一黯,五指成爪向后一拉,手中好似牵动着无数根细线连通水潭,从水中再次牵拉出一连串的俑。 这些俑,皆为商螭人的打扮,身着靛青布衣,额前两缕编发,身上啪嗒啪嗒的滴水,一双琥珀瞳中满是迷茫。 他们听命于江岷生,纷纷扑向孟渡,这些人本不会什么武功,但得了江岷生的号令,不顾伤痛和生死的将自己撞向孟渡。 再快的刀也应付不来源源不断的死士,孟渡很快被四面八方扑来的尸体淹没,深陷于人堆肉盾之中。 江岷生讥讽的嘲了两声,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一个被自己重伤的儿子,回过身查看。 出乎他的意料,重伤之下,江一木再次撑着石壁缓缓起身,有血从他的口鼻溢出,衣襟湿糊成一片。 江岷生此时胸口也被鲜血浸湿,他捂住汩汩冒血的伤口,盯着对面重新站起身的江一木,皱了皱眉:“你还不死心?别再胡来了,我不想杀你。” 江一木眸中渗着寒意,眼尾浮起一抹赤红。忽而,嘴角勾起笑意。 江岷生被他笑得周身发冷。 他不明白江一木在笑什么,未知的危险袭来,令他一时失神。 就在这时,江一木抬起左手,指尖在空中轻划,横、撇、点、勾、折、回、提,随着他的笔画,脚下一圈的地上隐隐印出红光。 江岷生猛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 “逆子!你要夺魂!” “反向破地狱咒岂是你一个凡人能写的!” 江一木潇洒扬起最后一笔,赤莲刃不知何时已经在他手中调了个方向、被他反手握在手心,刀尖指向自己胸口。 “不可!” 江岷生大喊着朝他奔去,可是一切已晚,江一木反手将赤莲刃插入胸膛。赤莲刀刃迸发出猩红的血光。顷刻间,巨大的力量滚滚袭来,好似山崩地裂,卷起惊涛骇浪,又好似星河陨落,血光充盈大地。这股力量凝聚成一根牢固的铁索,将二人牵至一处,使之心神震荡,魂不守舍。 同一瞬间,深水潭边的俑卸了力,孟渡从人堆中爬出,眼前两道人影合二为一,而又分开。 再合一,再分开。 如此交错几回,再分开时,一切归位,一切又不同了。 “换魂术……”孟渡一看便知,惊讶得声音发颤。 这些日子,江一木早出晚归,也没有去医馆问诊,竟是去练换魂术了吗? 江一木背靠着石壁,再也支撑不住,缓缓下落。 他的胸口插着赤莲刃,鲜血喷涌而出,将白色的衣袍染成血红。另一边,江岷生倒在地上,胸口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孟渡踢开脚边的尸体,飞奔向他。 她将江一木扶在地上坐好,诘问道:“你疯了?你为什么要和江岷生换魂魄?” “他和他体内的魂魄,执念都太过深重,已经纠缠不清、走火入魔了。我还给他魂魄,让他放下执念。” 江一木面色惨白,汗水早已被血水染红,从额顶留下,落入血腥模糊的衣襟。 “那你呢?”孟渡问道,“长庆帝已逝,你换来他已死的魂魄,你以为你能活命几时?” 江一木惨淡的笑了笑:“商螭族长一脉,拥有最强的魂术。日后,我再换别的魂,就好了。” 地宫壁灯的火焰逐渐黯淡,孟渡这才发现江一木脚下血红色的光印,时而浮现,时而隐退。 江一木想捂住她的双眼,让她不要看清地上的血印,但抬了抬手,发现是徒劳。 孟渡已经发现了,满目震悚。 “破地狱咒?”孟渡瞪着他。破地狱咒只有上神可念,凡人念是大不敬、是僭越,破一世修为。 破地狱 咒本就是禁咒,而江一木为逆转魂魄,将破地狱咒反写,这是禁忌中的禁忌。 这时,身后响起阴鸷狂放的笑,江岷生笑着,笑着,突然被自己的血呛到,疯狂的咳了一阵,吐出一大口黑血。 随着江岷生神智和躯体的崩坏,尸俑龟裂,发出喀嚓碎裂的响声。深水潭中,污浊的气泡翻腾上涌。 刹那间,无数魂魄飞出,地宫中卷起强风,盘旋着升起,发出尖锐而撕裂的哭嚎。 这是江岷生收集了二十年的魂魄。 江一木看向那些魂魄,眸中泛起点点笑意。 他对孟渡说:“你看,这么多魂魄,你一一渡完,是不是可以维持很久……很久。” 孟渡食指覆上他的唇,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江一木乖乖的不再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她。 孟渡看向地宫上空盘旋的魂魄,她对那些魂魄伸出手,魂魄好似夜航船看见了光,纷纷从天飘落,落在孟渡的发上、肩上。 魂魄发出幽幽的蓝色光点,将她轻轻笼罩其中。 江一木想起那日在天虞山顶,阴阳两仪阵后的世界,小雨化成了万千雪片,魂魄围绕二人身边,好似翩翩跹跹的蓝色蝴蝶。 江一木又想起凤仙坊的屋顶,他为她落下的无数繁星,还有那夜他想说的话。 …… 留下来,好不好。 我有一生的时间,可以陪你。 …… 这些话,现在想说,却不能说了。 此时此刻,孟渡严肃的望着这些魂魄,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太多的魂魄需要引渡,如果一一通过她的身体,她最多只能承受住一半的魂气。 唯有一个方法,用她的身体打开幽冥地狱的入口。 虽然那样,她也会瓦解,但至少能引渡这里所有的魂魄。 再者,她也能回到地府。——江一木换了魂,又逆写了破地狱咒,命不久矣。即便是为他求情,她也势必要走这一趟。 孟渡将江一木额前的碎发别至耳后,轻声说道:“等我。” 说完,她毅然起身,向前走出了几步。 孟渡在空地上站定。蓦地一挥袖,无声起舞。步履轻盈,手指拈花,玉腕翻转,婀娜舞步中,透着一股无法言明的诡谲怪异。 江一木看痴了,只觉得少女周身燃起暗红色的火,不,她本身就是火焰,在黑暗中蹁跹旋转。火舌迸溅,化成血色的蝴蝶,围绕在她的身周飞舞。 围绕着她的魂魄逐步消失不见,而少女的衣裙越发妖冶,仿佛少女就是地狱的化身,无数赤莲在她身上绽放。 江一木觉得胸口越来越烫,插在胸前的短刀变得灼热,刀身上的赤莲纹路发出血光。 江一木猛的将赤莲刃拔出。一滴,一滴,竟是刀身上的赤莲滴下血来。 再看眼前,少女浑身赤红,蝴蝶也映染血光。 …… 一道破碎声割开了这场无声的献祭。 雅乐崩塌,血光离散,地宫中的魂魄不知何时已经全然消失了,周遭变得如此安然而肃静。 孟渡背对着他,小小的孤影,羸弱而空寂。 喀嚓,又是一声,孟渡身子一晃,阖上双眼,向后倒去。 她落入了一个并不温暖,却令她无比安心的怀抱。 怀抱中有清冽的药香,让孟渡想起前夜的药茶,和画屏上清冷的雪竹。她还记得第一次闻见药香,是在一个叫做篦箕巷的地方,那时她左肩被林小鸢带钩刺的花簪扎伤,疼痛难忍,江一木在她身前缓缓的走着。有晚风拂面,送来了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现在回想起来,江一木当时为了等她,步子迈得真的很慢,很慢。 换做是现在,他应当会直接将她打横了抱起,带回府上吧。 想到这里,孟渡唇角微微颤动,眼尾落下一滴清泪。 江一木跪在地上,让孟渡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他手心抚上她的面颊,冰冷,僵硬。 陶土的裂痕自胸前蔓延至脖颈,白腻无瑕的肌肤之上,破碎的裂痕触目惊心。 江一木轻轻握住她的手,却不敢用力分毫。她苍白的小手上,满是裂痕。 江一木眼睫垂下,一滴泪落在孟渡的头顶,自她的眉心,缓缓滑落在她耳畔。 “疼吗?”江一木声音沙哑的问道。 孟渡艰难的弯了弯嘴角。 又是一滴泪,落在她的唇上,随着嘴角的笑意褪去,那滴泪划过她的面颊,隐没在乌黑的发丝中。 江一木克制着浑身颤抖:“为什么会这样……” 孟渡指尖抬了抬,江一木牵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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