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就是陶土……泥人……” “我只是……离开一阵……” 孟渡的面颊,一片一片的碎开,露出的不是骨肉,而是无垠的空洞。 “孟渡。” “嗯。” “你会回来吗?答应我,你会回来。” “……” 她在颤抖,而她越是颤抖,那些裂痕就扩散得越快。 喀嚓一声,一道裂缝从下颌开至天庭。 孟渡那声本就气若游丝的“会”,也随之殒灭。 “孟渡——”江一木深深的望着她的双眼,在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之中,仿佛能一眼望穿幽冥。“我这辈子,还能等到你吗?” 这句话还未问完,怀中的身体碎了,碎成了雪白的齑粉,被无尽的黑夜吞噬。 身后传来一个很低的声音:“你等不到了。” 江一木躬下身,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江岷生说:“你还回了我的魂魄,我尚能撑一段时间。可你生来就是极凶的命格,换来已死的三魂七魄,你即便能走出这地宫,也定然活不过三日。” 江一木再也支撑不住,向前倒在地上。 “江一木,我帮不了你了。”江岷生深深叹了口气,“商螭是真的亡了,你我是最后的血脉,就让我们死在这里,在先人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为他们陪葬吧。”
第66章 “永安十五年, 先帝病逝,四岁的小皇帝登基, 国号禧和。现如今是禧和二年,小皇帝六岁了,正和你一般大。” 她离开的时候是永安七年。 如今已是禧和二年。 孟渡算了算,自己离开竟有十年之久了。 “先生,为何小皇帝六岁就能当皇帝了,而我六岁还要读书呀?” “小皇帝六岁就要治国平天下了,而你六岁还能随父母来藍州串亲访友、共度元宵节, 岂不乐哉?” “先生说的也是,但小皇帝这么小,能治国平天下吗?” “小皇帝身边有孔公公呀,再不济,还有太后呀。” 小男孩仔细品了品, 又问先生:“孔公公是先帝的人,太后也是先帝的人,小皇帝该听谁的呀?” 先生答道:“自然是都要听的。” 显然这个敷衍了事的答案并不能叫他信服, 小男孩执拗的问道:“如果两人意见不合呢?如果小皇帝只能听一个呢?” 先生笑了笑:“那就看我们的禧和小皇帝,更相信谁一点喽。” 进城的路上,孟渡身边跟着一位教书先生,和一位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毛孩子。这教书先生许是走路闲得发慌,无论男孩问什么样的问题, 都一一耐心解答。 一路听下来,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这位先生倒是博学非常。 藍州城门, 有卫兵把守。 这实属意料之外,孟渡浑身上下没有一件能够自证身份的物件。 “姑娘, 我们不能放你进去。”卫兵道,“特殊时期,请姑娘谅解。” 今日是禧和二年 的上元节,孟渡实在想象不出上元节为何特殊到需要查验身份方可进城。 但是这些卫兵大过年的看守城门不得回家,孟渡也不想为难人家。 正僵持着,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却夹杂着惊讶和怒意:“吾妹……你、你怎么在这儿?” 孟渡回头,发现正是方才一路同行的教书先生。 先生个头不高,身材清瘦,一身简单的布衣短打,模样倒是生得十分清秀,难免叫人留下些印象。 教书先生瞪着她,眉一竖,手指在空中指了指:“好啊,今早就找你不见,爸妈都急疯了,你居然想偷偷一个人跑来藍州看庙会?” 孟渡张了张嘴。 “哥……不是……” 孟渡立马入戏,双手合掌跟拜佛似的:“哥你千万别告诉爸妈,我回家帮你喂猪,帮你跑腿!我我我,上半年的零花钱分一半给你!” 孟渡走到那先生跟前,忽而闻到一股白梅冷香,然而再闻,那香味又不见了。 孟渡一抬头,撞上了教书先生一双深而平静的眼睛。 她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但一下没抓住脑中的画面,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门口的卫兵不耐烦了:“你俩别挡道!” 孟渡赶紧呲溜进了城,跟在那教书先生身后行了一段距离,在一处路口停下。 孟渡抱拳:“多谢先生相助。” 教书先生浅浅的笑了笑:“小事。” 孟渡好奇问道:“怎么进出城门查这么严?” 教书先生道:“西南有兵乱,虽隔了较远,但藍州是淮南的重要枢纽,想必是朝廷对藍州的安全颇为看中。” 这教书先生温文尔雅,逻辑清晰,并非泛泛之辈。 孟渡随口一问:“请问先生贵姓?” 教书先生微微欠身:“鄙人姓白,在刘府教书。姑娘再会。” 教书先生说完,又浅浅行了个礼,转身离去了。 刘府,是十年前那个刘府吗? 孟渡望着白先生离去的背影,越发觉得熟悉。罢了,如果先生口中的刘府,依旧是当年那个刘府,那横竖还有机会见面的。 藍州城于每年上元节举办一年当中最为盛大的庙会。天还没全黑,街上已经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孟渡走着走着,发现一个问题。 街上所有人都戴着面具,反倒她这个露着脸的,总是被过路人张望。 正巧逛到一个面具摊,孟渡便问那面具摊的小贩是怎么回事。 小贩道:“姑娘是第一回 来藍州吧?藍州城每年上元节庙会,大家都要戴面具出行,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姑娘既然没有准备,正巧来看看我家的面具吧!”小贩十分骄傲的介绍说,“这些面具都是我老婆亲手做的,我老婆手可巧了!款式正好适合你们小女生!” 小贩不由分说的将孟渡带到货架前,一整面架子上居然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 孟渡一眼看中了一副兔子面具。 奶白色的面具,粉红粉红的染色,眼角悬挂粉晶和翠珠,额角还有细腻的白色绒毛。 “姑娘眼光太好了,这副面具叫‘桃花兔’,扮的是粉面桃花的兔仙。这可是重工打造的镇店之宝,价格也不便宜就是了。” 就在这时,街口有人鸣锣喝道。 小贩赶忙拉着孟渡往后退,说道:“是孔公公来巡街了。待会你千万低着头,不要出声。” 孟渡想起来时的路上,那位白先生曾说当今圣上身边的人,除了太后,就是孔公公。 如此位高权重之人,怎么跑来藍州了? 小贩像是听见了孟渡心中的疑问,说道:“自打秦知州被贬,左家人上任以后,这是孔公公第一次南巡来到藍州。” 孔公公……南巡?那皇帝呢? 左家人又是什么人? 不过是离开了十年,孟渡发觉自己与这个朝代已经有些脱节了。 孟渡问:“孔公公南巡,怎么没带上皇帝?” 小贩:“皇帝年纪太小了,自然保护在宫里。” 孟渡:“左家人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锣鼓声近了,孟渡只好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锣鼓声、脚步声、马蹄声行至眼前,然而大道两旁静得发紧,百姓们纷纷退至街边,低着头不敢出声。 孟渡暗暗腹诽道,哪来的官老爷,快快请走吧! 然而官老爷像是听见了她的腹诽,轿子偏偏在她跟前,停下了。 孟渡咽了口气,街上一时静得发紧。 “你们藍州的面具真不错,不似宫中那些花灯,年年就那么几样,一点新意也没有。无趣得很。”虽是个老迈的声音,但一听就是个阉人,尖声细语的叹了口气。 “孔公公喜欢的话,就全部送去山舍吧。” 这声音一出,孟渡周身一震。 这声音是…… 钟离松隐。 孔公公大笑几声道:“我这把岁数了,哪还玩这些。倒是你,怎么不挑些回去带给你女儿?我看那小娘子手中的兔子就很好看,小姑娘一定喜欢。” 钟离松隐明显顿了顿,平静道:“囡囡不喜欢这些东西。” 轿子重新启程,一众人马拐了个道儿,大伙儿才终于昂起头来。 小贩揉着自己酸胀的后颈,对孟渡道:“你刚才可是问左家人?不是我说你,姑娘还是多读点书吧,连左家人都没听说过,小心上街随便讲话犯了忌讳。” 孟渡连连说是。 “藍州的新知州姓左,咱们的皇太后也姓左。懂了吧,这左知州是太后的二弟。”小贩压低了声音,“不怎么中用就是了,你看孔公公巡街都不带他。还得是我们藍州老百姓自己争气,不然这城呐,还不知道要被他治理成什么样子。” 离开面具摊后,孟渡一边走着,一边回味小贩方才这一番话。她从中听出了小贩对这位左知州的无奈及不满,同时也听出了藍州人民刻在骨子里的傲气。 没走多远,小贩从身后追了上来。 “姑娘,面具忘了!” “哦对。” 孟渡接过桃花兔面具,赶忙从袖袋中掏钱,却被小贩按住了手,说道:“姑娘不必给钱了,刚才有位公子替姑娘付了钱。” “公子?”孟渡心中一怔,赶忙追问道,“什么样的公子?他可有说什么?”
第67章 小贩说, 那位公子身材清瘦,一头长发飘逸, 身上还带着焚香。 公子戴了一副仙鹤面具。 公子说自己是奉主公命行事,让姑娘不要来寻自己。 …… 孟渡循着小贩所指的方向一路追了过去。 街上人头济济,哪还有什么仙鹤公子的身影。 “连鹤……”孟渡低喃。 孟渡发觉自己来到了一座气派奢华的酒楼门前。头一抬,门上写着三个大字:「龙吟阁」。 孟渡默念着这个名字,下意识的往里走了一步,却被一位小二挡在身前,拦住了去路。 “这位小娘子, 进龙吟阁是要戴面具的。” 孟渡乖乖的戴上兔子面具,问:“这样可以了吗?” 小二又道:“今天龙吟阁有抛绣球的活动,你可有预订位置?” “抛绣球……”孟渡回忆起那个深秋的雨夜,“龙吟阁抛绣球的活动不是在秋天吗?” “那是十年以前了吧!后来就改到上元节啦,举城同庆, 热闹多了。”小二眯了眯眼,“所以这位娘子是没有订位置咯?” 这时,几位小少爷踏进门厅, 为首的那位身高八尺,脸上戴了一个黑猫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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