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自己的两只爪子,忽然抬头:“我供养了她三年,每月送一个人给她,我!我!” “你以为你能骗过苍天,最后发现只是骗过了你自己?”沈慕琼蹙眉。 身在仙门,修为突破皆需功德,每月抓一个无辜的凡人,就算是大罗仙尊也得堕入魔道。 被说中了后续一切的任玄言,哑然失色地望着沈慕琼。 他不仅突破晋级失败,还全身经脉逆行,金丹碎裂,从青云山引以为傲的弟子,变成了一个废人。 直到那时,任玄言才如梦初醒,真正意识到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我心有不甘。”他说,“我想找那猫妖复仇。” 沈慕琼眯着眼睛看着他:“你经脉逆行,修为尽毁,还不如一个凡人孩童,你拿什么复仇?” 说完,她自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愣了一下:“你该不会是……” 该不会是自愿舍弃了自己的身体,化了妖? 凡人想要成仙,难于上青天,想要入魔,难度和成仙也差不了多少。 只因两者都需绝对的实力做为前提。 相比之下,化妖就简单多了,只需要满足三个条件。 第一是肉身将死,第二是手边有能用的妖丹,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需要有肯接纳他成为新成员的族群。 显然,任玄言都满足了。 果然,就听他冷笑一声:“那副身子,要来何用?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自己舍弃了自己的身体,成为了猫妖一员。” 沈慕琼惊呆了。 “一步错步步错,我没得选,我没得选啊!我只是想奋力一搏,起码安慰自己……可是,我成妖之后,才知妖怪艰难。”他话音渐小,近乎呢喃,“只吃露水,想要活下去都很难,更别提报仇,仿若痴人说梦。” “那你成功了么?”沈慕琼问。 “没有。”任玄言摇头,“她失踪了。” 沈慕琼终于懂了。 “你和你的师弟二人,在客栈杀了陈木生,就只是为了引我追查「王煌」的事情。你以为咒禁院有关于那猫妖的记载,你只是想要利用我帮你找到你的仇敌。”沈慕琼冷冷道,“是这样么?” 面前的白猫沉默了很久,终于点了下头。 他的目标早就不再是秦玉然了。 当他自己从高高在上的云端坠落,从天之骄子变成他眼里曾经不值一提的蝼蚁,他才终于发现,各有各的无奈,各有各的艰难。 生存不易,他作为修士的时候,却不理解这最浅显的道理。 所以他修为尽毁,所以他黯然陨落。 万般皆是定数。 “我确实是要利用你,但是陈木生不是我们杀的。”他说,“我只是口述了故事,让他写了下来而已。说来凑巧,那通判到任的时候,我熟睡中听到一声怪响,踩着房梁瞧过去的时候,陈木生就已经死了。” 任玄言坐在地上,将尾巴贴身盘起,回忆道:“当时他仰面躺在床上,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我就想着干脆利用他的死,把咒禁院引过来。” 他举起前爪:“我故技重施,按照当年布置了现场,还在他腰腹上踩了许多脚,踩成一个大爪子的模样。” 篝火映照着沈慕琼的面颊。 她心情五味杂陈。 这案子查到最后,居然是个「顺水推舟」? 她不得不佩服这只白猫,目标明确,手段直接的作风,真是过了三百年也没变。 “也就是说,杀死陈木生的另有其人?” “我所言句句属实!” 篝火琵琶作响,两人之间沉默了很久。 沈慕琼干笑一声:“你可真是厉害,算盘打到咒禁院的头上,我执掌青州这么久,你是第一个。” “实属无奈。”他说——“三千大千世界,因果相连。我已经受够了这幅身子,我日日要躲着那些杀红眼的凶妖,又要躲那些想走捷径的修士,我受够了,受够了……”任玄言扯着嘶哑的声音,咬牙切齿,“我一定,我一定要找到她!我要了结了这桩因果。” 世间因果,生于执念,终于了却。 跨越了三百年,他历经冷暖,才敢于直面曾经的错误,可为时已晚,他早已经没了能亲手纠正的能力。 沈慕琼不语,她一边细细权衡着这件事,一边再问:“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杀你师弟灭口?” 闻言,任玄言愣住了。 “你说什么?”他伸长了脑袋,歪着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慕琼,“汉明死了?” 沈慕琼点头:“死了。”她说,“医馆里其他人都被猫抓伤,他住的厢房屋顶有个大洞。我赶到的时候,只听见了轰隆一声,满院子都飘荡着黑烟。” 见任玄言震惊不已,沈慕琼多说了一些细节:“你师弟被发现的时候,浑身无血,两眼只剩个窟窿。” “是他!” 忽然,任玄言撕着嗓子吼道:“是他!我知道是谁干的,喜欢吃……” 他话音未落,一阵邪风吹起,卷起林中落叶。 就见两道光芒借着落叶的掩护飞快的冲过来,沈慕琼抬手,轰的一声,时间停滞。 此刻她才看清,那两道光芒不过是两根锃亮的铁棍。 声东击西?! 一念之间,黑色的电光自天而降,不偏不倚的劈在了任玄言的身上。 沈慕琼刚要起身,就见林子里冒出李泽的身影。 他踏着身旁树干,单手持剑,一跃而上:“我去追!” 沈慕琼也顾不得思量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赶忙去看任玄言。 那只猫倒在地上,浑身焦黑。 沈慕琼忙将他抱起:“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去找妖医。” 但任玄言艰难的伸出爪子,扣在她的领口,用尽最后的力气,颤颤巍巍道:“人眼,罗……罗……” 他瞪大了双眼,死死地望着沈慕琼,口中溢出黑色的血,手上的力道却一丝都没有减少。 夜苍凉,风潇潇,落叶簌簌作响。 篝火跳动,映照着沈慕琼衣衫上星辰的光。 她肃然地点头,淡淡开口:“放心走吧。”她说,“你师弟的案子,咒禁院接下了。” 话音刚落,领口的力道轻了,那只猫的眼眸渐渐失焦,猫爪缓缓垂下。 风起,他化作尘埃四散,不留一点痕迹。 如同他的仇恨与执念,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
第15章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李泽折回来的时候,沈慕琼独自一人站在篝火旁。 她波澜不惊地伸出纤长白皙的双手,感受着火焰传来的温暖:“回来了?” 她转身,瞧见李泽脸上的歉意。 看来是没追上。 沈慕琼没多说,只点着头念叨了两句:“回来了就好。” 回来就好,平安就好。 “下次别去追,太危险。”她边说,边拔起那根竖直的木棍,身旁的篝火猛然熄灭,世界重归一片黑暗。 次日晌午,盛德堂中,沈慕琼和李泽一前一后堵着叶虚谷的路。 “你妖医盛名在外少说百年,见过的妖怪肯定比我多。”沈慕琼挑眉,“就真没见过吸人血液的家伙?” 根据昨晚任玄言的话,陈木生的死并不是他做的,他只是顺水推舟利用了这件事。 抛除任玄言造成的事后伤,就会发现陈木生与客栈小二尸体的共同点其实有两处。 第一是没有血液,第二是都在日落之后。 “夜晚出没,食人血液的妖怪,你行走天下这么久,当真没听说过?” “嗨呀。”叶虚谷一脸为难,“您想想,那食人血液的都是凶物,大多术法高深,身强体健。也不乏有些家伙重伤濒死,吃个人就痊愈了。” 他转过头瞧一眼李泽,再看看沈慕琼:“这,这没必要跑到我这里来瞧病啊!” 话是不错,但沈慕琼觉得他在避重就轻:“只是问你听没听说过。” “没听过。”他义正言辞,连连摆手,“要是听过的话,早就告诉您了,我跟您做对那不是自讨苦吃么?” 话音刚落,叶虚谷身后的李泽,刺啦一声拔剑一尺。 沈慕琼愣了,叶虚谷也愣了。 他僵着脑袋转头瞧了李泽一眼。 “太闲,拔着玩。” 青天白日,初冬时节,在刚刚准备妥当,尚未开业的盛德堂里,李泽不以为意地抽出那把黑剑,在叶虚谷身后比画了好几圈。 “既然没听过……”沈慕琼难掩震惊,目光透过叶虚谷,始终看着李泽那娴熟的动作。 她咂嘴,一副为难的样子:“算了,我再找别家问问罢了。” 她说完,就见李泽的剑上闪出了几道青白色的雷电光辉,撩起一阵风来。 叶虚谷不敢回头,吓得脸都白了,忙伸手拦住了要走的沈慕琼:“且慢!且慢啊沈大人!” 他故意上前两步,跟身后那个家伙拉开距离,哆哆嗦嗦道:“这个……虽然没听说过是吧,但是那个什么,我可以帮您问问,帮您问啊!” 他拍了一把自己的胸口:“保准给您问出来!” 沈慕琼挑眉。 “你若是问出来了,我两倍价格买你十盒神仙膏。”李泽悠悠道。 啪的一声,叶虚谷拍了一把手掌:“西岭妖,长居昆仑以东,赤木而生獠牙,昼伏夜出,食人血,就是他们!”他义正言辞,“这种祸害人间的凶妖,得抓!” 他说的那般铿锵有力,和方才那个满脸为难的家伙判若两人。 见沈慕琼神情玩味,叶虚谷嘿嘿一笑,手指指着身后道:“这……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回去的路上,沈慕琼有些感慨:“李大人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能把妖族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妖医虚谷给带到了青州,拿捏得死死的。”她放缓了脚步,“你可真是一身的谜团。” 青州城内车水马龙,叫卖声、嬉闹声,此起彼伏。 听到她几分调侃几分追问的话,李泽浅笑,背手与她并排而行,直接岔开了话题:“昨夜,任玄言的话里有很多细节。首先是三百年前他与秦玉然的因果纠葛,据他所言是一念之差,听从了另一个妖怪的指示,才导致自己经脉逆行,落到如今地步。” “而后历经三百年,他将自己一生失败归咎在当时那猫妖身上。为了找到那个猫妖,他借着陈木生一案,顺水推舟,引咒禁院出手。” 他收了脚步,望着沈慕琼:“你信么?” 四周嘈杂,李泽正好停在吹糖人的摊子面前。 他不等沈慕琼回应,先掏出十个铜板,放在了摊主面前:“要只鹿。” 待摊主从温热的锅中舀出一块绵软的糖稀,拿在手心搓成一个粗条,吹下第一口气时,沈慕琼才回过神,点头道:“信。” 她一边看着摊主吹气塑形,一边说:“还记得我从藏书阁里带出来的那本书叫什么名字么?叫《猫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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