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忙从帐台后钻出来,想拦住打手,眼见拦不住,又只能转头毕恭毕敬地安抚妇人。 二楼传来一声又恶又气的尖叫,一个女子被打手拉扯着,从二楼近乎拖行般,一路拖过了整个走廊。 紧接着,那膀大腰圆的打手,抓着女子肩上的衣料,毫不怜惜地又从楼梯上拖下来,像是拉着一袋装满废棉絮的麻袋,她听见“哐哐哐”的声音,一下一下砸在木阶上。 女子被扔在地上时,已是发丝凌乱,肩上的衣也被拉出好长的一道口子。 这一眼她看清了,那是燎叶。 她忙往门外看,路的尽头也未见沈无淹的身影,客堂内已是剑拔弩张。 再转头,却见门外围满了一层一层的人,头先还不见街上有如此多人,这动静一起,怕是窝在铺里的人全都跑了出来。 窗边一个男子,头巾才包到一半,还有长长一条耷拉在耳侧,也啧啧感叹,道:“这要是被老鸨抓回去,就要套在个袋子里,扔数十只老鼠进去,然后打那老鼠,等老鼠把身上都咬烂才肯罢休。” 她再一看,燎叶正斜跪在地上,手努力撑着,头低低地埋着,从颈到肩,露出一大块白肤。 老鸨一手叉腰,一手指天,骂骂咧咧地朝她转着圈。 发泄够了,又朝旁边的人翻出肥厚的手掌,打手急不可耐地递上一截折好的双道短鞭。 老鸨接了短鞭,也不言语,扬起就朝燎叶身上劈去。 短鞭凌冽,在空中划出极惊心的风声,落下时又仿佛鞭在她自己身上一般悚然。 衣服只破了些许,血痕却很快在燎叶的身上现出来,接着又极快地弥散开,而燎叶只是咬着手奋力忍着。 沈无淹仍是不见踪影,她在老鸨扬鞭的那一下,猛地喝止道:“住手!” 不止老鸨和打手,连门外的人全都朝她望来,窗边离她最近的几个还不自觉地退了两步,恐怕伤及自己。 打手甚多,害得老鸨原地循声转了两圈才看到她。 老鸨一张脸涂了厚厚的脂粉,那眼神跟李成检比起来,可谓是狠厉得各有千秋,一眼就将李及双从皮到骨量了个遍。 大概是她的穿着打扮实在不出奇,并没能震慑住老鸨。 老鸨斜乜着眼,远远地看着她,挤着嗓子说:“这位小姐,有些闲事还是别管。我刘二娘虽不打良家闺女的主意,但也不是随便什么葱都能插到头上的。” 她抬脚朝老鸨走去,走到燎叶跟前,对着老鸨说:“光天化日之下动用私刑,你眼中都没有王法吗?” 老鸨哈哈一笑,将短鞭在腕上卷了卷:“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她卖给我了,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巴黄王来了也说不出我的错!” “倒是你。”老鸨又斜着眼上下打量着她,可见那是其一贯看人的眼色,“要是落我的手里,不到三天就能磨了你的脾气,乖乖求着我要男人。” 话说完便阴厉而张狂地放肆大笑,一旁打手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下流猥鄙起来。 但她怎么说也算经过风浪的,断不可能在骂战里气短:“你要是落在我手里,别的不说,我先断了你三指,看看你还能不能用另外两只握鞭!” 她无意双关,倒是门外有人心思龌龊,反应极快,竟拍着手大声叫好起来。 老鸨气急,扬起鞭不由分说地朝低处劈去,李及双避让不及,最重的一下落在了燎叶身上,然后是她的小腿,也受了很重的余力。 “我教训自家贱人,伤了无关人等只能算她倒霉!”老鸨嚷嚷着,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你切瞧着,我就是打死了贱人,官府也不能说我不对!” 李及双吃了痛,辣劲狠狠地撞到了心口,“你真是吃了豹子胆了,连公主也敢打!” 老鸨先是吃惊一愣,继而跟着打手哄堂大笑起来:“公主?谁?你?!我还说我是皇后娘娘呢!” 她挽了挽袖,顺手抓起一旁桌上的酒杯,淋了满手。 老鸨正纳闷,她一个转身就朝老鸨面门狠劈下去,直把对方扇得珠翠凌乱,自己的手也如被烈火烤过。 “哪里来的野女人,装公主,打老娘!”老鸨捂着脸发起狠,扔了鞭抬脚就朝她身上踹。 李及双练过一些擒拿手,这下也有了预警,身子一退就避开了。 老鸨不信也是情理之中,李及双不是朝中官员,出行也无令符,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唯一一个能打的侍卫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但跟女人互殴,她自问不会占下风,虽然老鸨在重量上足可以碾压她。 眼见李及双会点三脚猫功夫,频频躲过老鸨同样毫无章法的强攻,老鸨忙喝手下上来把她按住。 正巧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更为凌冽的呵斥:“大胆刁民,造了反了!竟对公主动手!” 李及双刚被两个打手按住,就听到了这一声,顿时松下气来。 来的人却不是沈无淹,而是伍季海。 他穿着一身戎服,带着几个手下,喝退了人群,威风凛凛地踏了进来。 打手慌慌张张地松开手,伍季海先是又愤又恼地拜见李及双:“公主请赎罪,卑职来晚了。” 她身后靠着帐台,强撑着站稳了,道:“伍别架来得正好,这老鸨有眼无珠,我正想着要怎么打服她呢。” 虽然要挨揍的是她,但她场面功夫做得足,连牙齿都不咬一下,看起来倒像是留了后手的。 只是她心里知道,自己堂堂公主,竟需要一个品阶低得多的军官来撑腰,可见这世道,活人没有品阶重要。 老鸨却不是善茬,听了这话,发了好一会抖,才噗通跪下,撒起泼来: “老身手上有字据,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三百两银子是调养费,还有二百两是损失费。这贱人只给了三百。” “十年了,光是吃我的米肉、穿我的衣都不止三百。这口气我吞不下,不如要我的命罢!杀人了,杀人了啊。” 这个时候想起要摆证据,讲道理了。 李及双理了理发髻,想着发丝应是未乱,便缓缓在就近的桌边坐下。 她朝伍季海使了一个眼神,伍季海便单手将喊冤的老鸨拽起,扔在李及双对面的凳上。 老鸨两眼翻天,半瘫在凳上。 李及双知道她就是要胡搅蛮缠,便吩咐掌柜说:“给我拿把菜刀来。” 老鸨听了,叫得更大声,像是怕李及双不会真的砍她一般。 一个衣着整洁的男子从人群中挤出来,弯腰顺目,有礼有节地说:“不知是哪位公主,大驾光临我们这片偏僻之地。请容小生说句,老鸨纵有处理不妥之处,也应由官府细细审过才妥。” 这话一出,原本同情燎叶的人没了声,倒是个中有人附和起来,老鸨一听,喊叫得更起劲了。 掌柜战战巍巍地将菜刀端上了桌面,李及双一把抓在手中,冷冷说:“公平?刚刚她欺凌弱小时,怎的不见你出来讲公平?” 话说完再一看,哪还见有什么男子,只有面面相觑事不关己的看客。 她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老鸨,道:“若你打听一下,就知我十六公主最喜斩人手。头先我说过,斩你三指,就不会留你八指。” 伍季海反应极快,伸手就将老鸨的手拉出来,钉死般按在台上。 老鸨抽动起来,这时才知道踩了老虎尾巴,狠命挣扎着求饶。 李及双用指腹拨了拨刀刃,幽幽地问:“待会我亲自按住你的手,你听话放着,我便只砍你三指。但凡你敢抽手,令我不小心砍到自己,那我就让人挖了你的眼珠子,拔了你的舌头!” 老鸨吓傻了,哪还有刚才的一点点嚣张之气。 她示意伍季海放开手,然后一把按住老鸨那只抖得桌脚都在震的手掌。 接着爽快地笑了笑,扬起刀柄:“你可看好了,血溅到眼里也别眨!” 沈无淹这时正推着大夫从人群中挤进来,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看了这架势,便误以为她要自伤,三步并做一步飞奔过去,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连伍季海都未反应过来。
第10章 山重水复,水复山重 “公主,不可!”他满面担忧地阻止道,也没功夫去思考现场到底是何情形。 她将手腕轻轻一甩,按着老鸨的劲一刻不松,只朝沈无淹说:“你来得正好,正到好戏了。” 沈无淹看出了她有意而为,便收回了手。 她这下真的高扬起手,奋力朝桌面一落。 四围的人都惊呼起来,老鸨更是吓傻了,屁股硬是在凳上弹了起来。 她起势很快,在空中转了刀柄,将刀刃调做刀背,斩下来时,也任由老鸨本能地将手抽出,却没有斩到自己的手指。 因为一双手掌覆在了她的手上,是沈无淹的掌背。 他伸手去挡时,还弓了指掌发了劲,以免她这一刀把俩人的手都砍断了。 等老鸨缓过劲来时,李及双已抹开他的手背,将自己的手收入袖中,面无表情地对伍季海说:“有劳伍别架了,找个隐秘处,免得吓着人。” 老鸨彻底吓得胆裂,一口气没顺上来,从凳上翻了下去。 伍季海不亏多年行伍,善后也是利落,几个手下麻利地将老鸨等人拖了出去。 掌柜长吁一口气,双手合十,告谢起天地来,随后便连同小二驱赶围观人群。 这边沈无淹好不容易请来的大夫也顺便看了燎叶的伤,他也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沈无淹去找了李及双,见她悠悠坐着,翘着腿,低头用随身带着的乌金油滴鹧鸪斑盏在脚踝处推着。 他迅速挪开眼,以至于没看到她脚上的伤。 她将裙摆拉下,站起身来,问:“大夫怎么说?” 他低着头答:“涂了药,休息一下便好。” “那青楼不用再回去了,伍季海会处理的。”她一面说,一面走近他,“倒是你,去了很久。” 他朝她伸出手,翻掌打开,是那支贴梗海棠簪,“绕了点路。” 她一顿,却不接过,反而步步紧逼,一直将他逼到立柱上,手足无措地靠着。 “你觉得很好玩吗?”她仰着头去问他,带着些许质问的口气,倒也不是真的怪他差点坏了她的局。 沈无淹知道自己莽撞了些,想要伸手辩解,但一抬手就有可能碰到她,便站得板正:“没有,断手的事怎么会觉得好玩呢。是我来晚了,该罚。” “怎么罚?”她认认真真地问,仿佛真奢望能从他嘴里听出什么奇妙的刑罚。 沈无淹只是将簪子又握了握,原来这便是他的意思。 她这才想起刚刚的话,反问道:“刚刚是你给燎叶擦的药?” 他点了点头,一开始还心无旁骛地答:“背上够不到。”说到后一个字竟有些没了声。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93 首页 上一页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