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看到哪吒动怒,不肯收手,继续冠冕堂皇地说:“哪吒,你师父是闲云野鹤教不了你做臣子的道理,就该我教,我告诉你,为人臣理该为君王考虑,先忧其忧,后乐其乐。” “如今九苗和东夷相继叛乱,天下大旱颗粒无收,灾祸四起,正是多事之秋,你作为大商的臣子......” 李靖还未说完,哪吒便打断了他,他冷声问道:“我是谁的臣子?” 李靖一顿。 哪吒看着他,又问:“我是谁的臣子?” “爹,很多年前,预言我要亡商的正是商君,”哪吒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讥讽道,“我能是护佑殷商的臣子?” “我是亡商之人!” 李靖大惊,忙斥道:“住嘴!” 杨婵毕竟出身朝歌,自小在殷都长大,杨家还是世代供奉殷家的氏族,听到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不免惊呼,她拽了拽哪吒的手。 哪吒没理她,他继续说:“一个杨婵就让您兴师问罪,那你怎么不把生出亡商罪人的李府全府上下的人头献上去?为新的商王证明您的赤胆忠心?!” 全府人头? 李靖踉跄地退了一步。 哪吒冷笑着评判道:“您不敢。” “您所谓的赤胆忠心也不过如此。”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刺痛了一向信奉忠君爱国那套伦理的李靖的心,他捂住心口,艰涩骂道:“真是个孽障。” 哪吒受了这句孽障,他牵住杨婵,转过头直径往府内走去。 李靖看着他的背影,不再拦他,他眼下焦头烂额,也没空管他。 这场大逆不道的对话说出来就是个炸弹,本身就是秘密,明明谁也不该听见,但此时门外站了那么多守城的士兵,有几位并不是知晓前事的心腹。 为了李家上下安康,万万不能留。 李府的管家这时走上前来,他看惯了李靖和哪吒这对父子之间的恩怨,劝道:“小少爷好不容易回来,您就别再因为一个小姑娘跟他置气了。” 他跟李夫人一样,还是想竭力挽救李靖和哪吒岌岌可危的父子情。 李靖却没有回他,他拍了拍管家的肩,低声说:“今夜哪吒的话,不该传出去。” 管家一僵,下意识转过头看向守卫李府的士兵,良久,回头,朝李靖默默点了点头。
第36章 梨汤 李府的灯火彻夜通明,宽大而幽深府邸陷入温暖的烛光中,然而烛光虽然温暖却不能温暖整个李府,金色的铜器制成的灯盏里融着灯油,灯火在晚风的吹拂下闪闪烁烁。 杨婵在昏暗的烛光中,感觉到李府空寂又森冷。 她手里拿着哪吒刚吩咐下人熬好的药,没有接过哪吒手里的汤药,反倒纠结许久,最后鼓起勇气问:“你爹是不是对你不好?” 哪吒眼睛都不眨地回:“还行吧。” “这叫还行?”自小被宠到大的杨婵目瞪口呆。 哪吒淡定地说:“我做不了一个好儿子,何必强求他做一个好父亲?” 杨婵看着他,哪吒任她去看,屋外侍女踩着碎步走来,隔着木门,告诉哪吒,李夫人听说他回来了一直在屋里等他,她亲手熬了甜梨汤,希望哪吒过去尝尝。 哪吒没应,他舀了舀陶碗中的汤药,散了散里头滚烫的热气,过了一会儿,等到侍女小心翼翼地催促时,才将冷却一些的药碗递到杨婵手中。 药碗里苦涩的中药味扑鼻,杨婵脸皱了起来。 “喝了。”哪吒言简意赅地命令道。 杨婵紧紧抿着唇,想说不喝,但见哪吒自与李靖吵过一架后,脸色阴沉,一直没好,想了想,便不再招惹哪吒,点点头,做了会儿心理准备,端过药碗,一口干了。 她干的很豪气,没有多尝汤药的味道,可即便如此,残留在口腔里的药还是反味。 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据目前的味道考察,这一定是味好药。 杨婵双手捂住嘴,别过脸,防止自己吐出来。 哪吒见她喝完,心里像是放下一件大事,轻松了些许。 “少爷。”侍女又在催了。 哪吒终于肯赏脸回一个:“知道了。” 他站了起来,打算走出去。 见他要走,杨婵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袖。 她虽然一再告诫自己是个大麻烦,要跟哪吒保持距离,不能再依赖他,但是她一路都跟哪吒在一起,骤然离开,她很不习惯。 更何况,哪吒要是走了,她就得一个人呆在这个空寂到鬼气森森的宅子了。 她是不怕密云的鬼了,但她还是怕鬼。 她怕死了。 然而,理智让她冷静,杨婵觉得不能就这样拽着哪吒,于是慢慢松开了手。 哪吒在她松开自己衣袖的下一刻,抓住了她的胳膊,偏过身,低下头,问:“怎么了?” 杨婵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 杨婵现在住的地方是李家招待外客的厢房,而哪吒作为李家的小少爷自然有自己的住处,他去见了李夫人,当然得回自己屋里歇息。 哪里来的回来一说? 哪吒奇怪,他想了想,以他对杨婵肤浅的了解,觉得她可能是听到李夫人煮了梨汤,又刚了吃药,嘴里苦,想尝点甜的。 思及此,他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杨婵一愣,反射弧极慢地“啊”了一声,等到反应过来时,哪吒已经把她揣走了。 她懵懂地跟着哪吒,侍女在前面提灯,走得又轻又慢,轻的不像在走,倒像是在“飘”。 杨婵一凛。 她默不作声地挽住了哪吒的胳膊,哪吒顿了顿,脚步慢了些,与那走路无声的侍女保持了一点距离。 杨婵悄悄松了口气。 杨婵就这样紧紧地挽着手,直到走到李夫人的屋前,在前提灯的侍女在这时才转过身,想请他们进去。 然而,话还未说出口,就瞧见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困惑、犹疑、震惊,在她脸上轮番上演,幸好作为李夫人的贴身丫鬟,她专业素质过硬,这些古里古怪的情绪只消片刻就收敛了下去,她让开路,低下头,将手中的灯盏挂在门前,温声道:“夫人已等了许久,少爷和......姑娘,快些进去吧。” 杨婵站在门口,看见了纱窗外李夫人倩丽的剪影,在心里描绘着她的模样。 哪吒带着她走了进去,一踏进门,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对硕大的由金色的铜器制成的扶桑树。 这两株扶桑神树摆在屋内会客厅的两边,灯盏上,玄鸟轻立树枝顶端,做起腾空的动作,将飞而未飞,当昏黄的油灯照耀在树梢上玄鸟的身上时,仿佛携着朝日而起,庄重却灵动,栩栩如生。 这烛光很是温暖,照了一室温馨,杨婵觉得没那么害怕了,慢慢松开了挽住哪吒的手。 李夫人听到动静,欢喜地从屋子里走出来迎接,她穿着深棕色的衣裙,头簪金钗,眉如远山,眼似烟雨,轻点朱唇,凌烈的凤眼镶在她那张低顺又柔和的脸上不显得奇怪,反倒是诡异得温顺的艳丽。 哪吒长得很像他娘。 杨婵在观察后得到这样一个结论。 李夫人本以为来的只有哪吒一人,结果在屋子里看见了李靖嘴里底细不明,招惹是非,又带坏哪吒的杨婵。 她看了看哪吒,又看了看紧挨着他站在一边的杨婵,眉头微微锁起。 她是个深闺妇人,端看一个跟着自己儿子四处游走,身世不明的漂亮小姑娘能有什么好的想法? 哪吒主动喊:“娘。” 李夫人一顿,回过神来,笑着应声。 她又走屋子里,端起一碗梨汤,走过来递到哪吒手里,哪吒接过,一口也没有尝,当着李夫人的面,直接交给了杨婵。 杨婵倒真不客气,她找了个位置坐下,喝起了香甜的梨汤,将嘴里的苦味冲散了些,李夫人手艺很不错,她喝的很开心,垂在塌下的脚轻轻晃了起来,带起了她的裙摆,蓝色的裙摆张开羽翼一晃晃的,仿佛春日里花蝴蝶,翩翩起舞。 李夫人暗暗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心道,真是个没规矩的姑娘。 李夫人盛在教养好,硬生生地没多说杨婵一句,反倒温和又热情地问她:“姑娘喜欢我这梨汤吗?” 杨婵小动物一般敏锐的雷达在美味的梨汤面前失去了效用,面对李夫人有些生硬的发问,她还在傻乐呢,乐呵呵地说:“夫人手艺真好,我很喜欢。” 瞧瞧,这傻姑娘连句圆滑的好话也不会说。 什么叫“手艺真好,我很喜欢”,李夫人是该你这碗梨汤的吗? 李夫人心里有些生气,心道,她一个晚辈,做事鲁莽,口无遮拦就算了,对长辈竟然一点敬重之心也没有。 杨婵和哪吒始终保持着能量守恒的原则,在杨婵因为一碗美味的梨汤,翘着尾巴,开心地找不着北的时候,哪吒获得了感人的情商。 他咳了咳,坐在杨婵和李夫人中间,挡住了李夫人投向杨婵灼热的视线,而后,对李夫人解释道:“她刚吃了药,嘴里苦,晚间虽然已经吃过饴糖了,但听说娘煮了梨汤,我还是带着她,想让她尝一尝娘的手艺。” 李夫人并不为哪吒捡起情商而惊讶,她因哪吒为杨婵解围的动作而犹疑,她眉头紧锁,哪吒看着她皱眉,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别的,只能干坐着。 李夫人一直看着他,哪吒坐在一边,默不作声地将乐呵呵的杨婵挡的严严实实。 李夫人很不快,但终究没有多说,她拉着哪吒唠家常。 哪吒离家快一个月,走时还背着那么重的伤,如果今天杨婵没有跟着哪吒过来,李夫人定是要看看哪吒背后的伤有没有养好。 李夫人提到他的伤,欲言又止,踌躇半晌,边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边说:“那件事是你爹没做对,即便你犯了再大的错事,也不该打得那样重。” “你离家后,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李夫人抓着他的手,锲而不舍地告诉他李靖有多好,“但我知道,他心里其实已经后悔了。” “这一次,你刚回来,消息便立即传到了府里,”李夫人说,“是因为你爹之前就吩咐过,一旦有你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他。” “你今晚回来时,你爹特意早早推去公务,回到府,等你回来。” “特意等我?”哪吒嗤笑道,“是挺特意的。” 李夫人一顿,见哪吒松开了她的手,坐直了些,道:“他大张旗鼓带着守边关的守将来到家门口,是要迎接我,还是要防着我做什么?” “不是的,”李夫人急切地说,“哪吒,你尚年少,又没有在我们膝下长大,关系难免生疏,你爹性子刚烈,行事也强硬,不肯饶人,有些话怎么也不会当着你我的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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