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为何会如此喜欢呢? 或许是由西方而生, 或许曾见过少年一身红衣比霞光还绚烂的模样。 当日, 便是在洞府前,莲花灯的灯芯明灭一瞬,少年倏尔出现在眼前。 绚烂霞光落在他眼睫上,点亮了他的凤眸, 无论多少年过去, 她见他无数遍,初见还是重逢, 他仍旧是这样明艳的色泽,天地也因他失色。 正如拜别百花羞之时, 百花羞执起了她的手,与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可你依旧是你, 喜恰。” ...... 天色因迈入洞府的脚步暗了下来,下一瞬视线又立刻被洞壁上的烛火点亮, 喜恰抬眼看去, 少年正站在前方。 她当然知道, 自己始终还是喜恰。 少年身姿挺拔,目光灼灼,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等了多久。 一看见她的身影出现, 眸色乍然明亮,他疾步上前, 声音扬高,但压抑在清冽声线中的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不安。 “喜恰。”他唤她。 她脚步一顿,可一见到他心中还是会生出悸动,退缩的情绪那样深,要几乎掩盖所有想法。 他上前,可她不再上前了。 “......你终于回来了。”临到她面前,哪吒目色复杂,唯有声音还依旧维持着自然,“见到大哥了吗?” “嗯。” 喜恰将在灵山发生的事都转告了他。 哪吒紧抿着唇,依然看着她。她呼出一口气,想要错开他的目光回自己屋子,临到与他错身而过,又迟疑着问了一句,“你......还疼么?” 她指他胸膛前的伤,还有同心咒的反噬。 身在黄花观时,其实她已经细细观察过了,少年面色红润,应当已经好了很多。 哪吒复又转身与她并肩而立。 他指尖微动,很想去牵她的手。若她没有恢复记忆,听她说她和金吒只是恩情,或许此刻他已笑着叫她自己好好看看他还有没有伤在身上。 可是当她恢复记忆,他真切体会到了那些她从前不曾表露的情绪......他变得更加慌张与迫切。 永远是这么执着的少年,他掀开她的衣袖,攥紧了她的手。 喜恰的手却一下僵硬了,“你还是让我好好静一静吧......” 她有太多理不清的事。 金吒对她的恩情,还未化解的九九八十一难,还有她和哪吒的感情...... 即便此番告诉哪吒了,倏尔回忆起的三百年,还是叫她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释怀。 情绪实则下意识让她不想见到他,因为那样深刻的爱意不是假的,她原来也对他有过那么深的患得患失。 最大的让步就是仍然让他留在陷空山。他能见到她,她还有回应,会不会好一些? 哪吒仍旧看着她,他迟疑了一分,但掀开衣襟,将贴在颈上的缠金莲链饰露了出来,嘴唇紊动,他问她。 “可是,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回答,但很难在此刻回答,唇角微张,好半晌,应了一声,“......送给你的。” “为何——” 少年还欲再问,她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你去休息吧,我也想休息了。” 她此刻真的说不出来那一句话。 因为她不知道原来情投意合之下,还隔了这么多难以释怀的往事,离开时已是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也是真的很累,从黄花观到灵山,再至宝象国,这一路维持平静已经耗费了太多心力。 闭目躺下后,喜恰又做了那个三百年的梦。 云楼宫的亭台楼阁犹在眼前,她独自蜷卧在秋千上,来来往往的宫娥路过水华苑,或目不斜视,或偶有人看她一眼,就如同瞧一个不属于天庭的过客。 没有人在意她,她看着三十三天一成不变的景致,所有的念想都只能——都只有她的小主人。 好似一场永无止尽的等待。 再醒来,无底洞熟悉的摆设才稍稍抚慰了她的心。可是仔细看去,满目是秀致清雅的莲花,无知无觉中,她早就心念了他那么久。 喜恰揉了揉眉心,她从前也太...... 有人轻叩着房门,将离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似乎很怕打扰她,语气却按耐不住急切。 “夫人,您可起身了?三太子他......” 哪吒怎么了? 喜恰蹙眉,整理好衣冠,人尚未十分清醒,已然下意识去开门。 果不其然将离面上也是一副无奈且略有无措的样子,她与喜恰解释着,“三太子似乎喝醉酒了,正在莲池边上呢,夫人可要去看看他?” 喜恰身子一僵,他这是心情不好,于是借酒消愁起来了吗? 拎起裙摆,她往莲池走去,便见红衣少年倚在池边的一处玉栏前,身旁倒着几个碧玉色的酒瓶。 他不常喝酒,与他相伴的岁月里,喜恰也唯独见过一次。 下一刻,雪色衣摆瞬息落至少年身边,见他额发些微凌乱,喜恰下意识就抚上他的额角,想要替他理好凌乱的发丝。 指尖却倏尔一僵。 习惯当真是很可怕的事,更可怕的是他已然垂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手也顺势揽上她的腰肢。 “喜恰......” 清冽的音色喑哑下来,含着一丝酒醉后的迷茫。 喜恰错开他炽热的眼神,叹了口气,“我扶你回房。” 他应当是真的醉了,轻轻嗯了一声,半边身体的重量都搭在她身上,馥郁莲香裹挟着一丝混沌的酒气,渐渐也蔓延在鼻尖。 “为何喝酒?”虽然晓得他许是心情不好才借酒消愁,喜恰还是问了一句。 哪吒一时没回答。 他比她身量高上许多,喜恰没有抬头仰视,自然看不见他的神色,可担忧慢慢蔓延在心头,临到他房前,她没忍住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喝酒?你的伤势也没有好很久——”怎么能喝酒呢,又这样不顾及自己身子。 还未说完,门被哪吒轻轻关上,他又轻声打断了她。 亦或者叫回应,他垂头看她,难得翁声翁气,音色沉闷。 “喜恰,你去了三个月。” 揽住他的手倏尔一僵,喜恰有几分错愕。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她去灵山这一趟,没有特地注意时间的流速,不知人间已过了这么久。 这下抬眸看他,只见他一双眼眸在醉酒的迷茫中还藏了一点黯淡。 “我等了你很久。”他如是说。 房中唯余他与她二人,他蓦地收紧了揽住她的手,喜恰刚要开口的抚慰由此被打断,被迫贴近他的胸膛,感受着那有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 可她没有回答。 他的唇也无意中贴在她耳际,所过之处点燃了一片暧昧的热度。 “喜恰,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僵着身子,这下反问他:“告诉你什么?” 他挨得她极近,莲香裹挟着越发灼烈的酒气一并袭来,酒香熏人,喜恰的心却渐渐平静下来。 没等他继续道,她抚上他扣在她腰间的手,声音沉静,“你快去休息吧,一会儿我让人送醒酒汤来。” “你喜不喜欢我?”他不肯,还是将那句话问了出来。 无底洞中有千百洞,石壁极为隔音,当门扉紧扣,室内总是十分安静。而此刻,周遭似乎更加寂静无声。 喜恰倏尔想到了百年之前,少年与她争执,她问他是不是只把她当灵宠,他没有回答。 他反而要她听话。 如今他变了许多,不再像从前一样专断独行,说一不二,可骨子里的固执不会变,他想要什么就是什么,要得到的便一定要得到。 果然,没能得到她的回应,少年依旧十分执着。 凤眸中沉淀着那样浓烈的爱意,哪吒挑起颈间的金莲,又一次问她:“你喜欢我的对不对?你将它送给我,定然是喜欢——” 可是,她不是必须每次都要回应,每次都要迎合。 看着少年,看着她喜欢的人,喜恰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沉闷的怒意,并着强烈到她自己都不曾想象到的委屈。 但她承认了。 “对,我喜欢你。” 这不算迎合,这是她的心意,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但与之而来的是深沉的苦涩,是昔年如履薄冰又患得患失的痛苦,是明知不该有却仍有的痴嗔。 “这个答案你是不是该满意了?”她反问哪吒。 少年揽住她的手忽然僵住,另一只手也松开了那朵缠金莲项饰。 炽烈金色融入他的衣襟中,变得那样刺眼。 “从天庭到凡间,从云楼宫到陷空山,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她的手抵在他的心口,感受到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自己的心却越来越苦涩,“你是不是在想我总是不说,可是,曾经你有告诉过我么?” 有说过喜欢她么? 他只是在陷空山等了她几个月,可她曾等了他几百年。 因为他要她等他,他说她是他的灵宠,应该等他,于是她就守在云楼宫寸步不离,唯恐他回来之后找不到她。 究竟是因为她是他的灵宠,因而要等他。还是他喜欢她,她就应该等他。 “若你也喜欢我,你早就喜欢我......为何直到我下凡才叫我知道呢?”喜恰太了解他了,她呼出一口气,只觉得眼眸酸涩,“是因为直到那一刻,你也才明白自己喜欢我,对么?” 他们只是在互相折磨而已。 那一年在云楼宫争执后,哪吒也只是拂袖离去,并没有管她。 她等了他许多天,待重回云楼宫,他说他累了,不想再与她争执了,于是她就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 只要他给了台阶,她就一定会顺势而下。 一如此时,他又故技重施,他的服软总会叫她心软,一遍遍妥协,可是这次不是了。 “我......”喜恰仍有想说的话。 她只是想叫他等一等,让她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如何与他相处。 怎样,才能不那么互相折磨? 她从来不是如他一样风风火火的性子,热烈的爱意在此刻只会叫她无处可躲,她已经在努力压制心中的退意了。 话没有说完,眼前忽然掠过明亮—— 璀璨金光,光华夺目,八瓣金重莲照亮了她和少年的脸庞,金辉灿灿,映衬在他同样明亮的眸子里。 除此之外,他眼中唯她一人而已。 “对不起。”他说着,眼尾微垂,落得一丝潋滟明光,“是我明白得太晚了,我其实早就喜欢你......”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38 首页 上一页 1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