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虫工作还没完成,这会儿没办法回家。他们无聊地在街心花园绕圈打发时间。 无聊感在一圈一圈的步伐中逐渐叠加,踟蹰感反倒是随之磨去了不少。看着他始终松垮的肩膀与背影,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对了,甚尔先生。”五条怜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与平常无异,“我以前听过一个说法,说是死去的人可以收到焚烧给他们的东西。就是,类似于祭品那样?” “哦。” 就和五右卫门的澡盆一样,甚尔不感兴趣。 五条怜气馁了几秒钟,不过她很快又打起了精神:“我还没有和您说过,其实和小惠一样,我的母亲也很早就去世了,而且……” “现在。” 甚尔生硬地打断了她。 “现在不是相互展示伤口,比一比我们之间谁更痛苦一点的环节。” 恍恍惚惚,似乎听到了啪嗒一声,可能是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掉落在地,幸好没有砸得粉碎。她不由得一怔,低下头,把未尽的话语收回心底。 “……对不起。” 甚尔轻哼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接受了她的歉意。 “‘而且’,然后呢?” 无聊的绕圈又走过一个循环,他忽然说。 “你刚才没把话说完。” “诶?”五条怜有点意外。 她本以为甚尔生气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藏起的话语,似乎也能正经地说出口了。 “而且,母亲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 甚尔停住脚步,低头打量了她一会儿:“那你是从死人肚子里生出来的?” “……嗯。” 倘若说起自己的身世,似乎所有人都会冒出同样的、带一点嘲讽感的质疑。她听得多了,也该习惯了,可五脏六腑还是抽紧起来,仿佛变成了那具被剖开的暴毙尸体。 许是走累了,甚尔在一旁的长椅坐下,仰着头,话语也懒散:“既然是这么辛苦才生出来的,你应该是很受宠爱的小孩才对吧?” 五条怜眨眨眼,有点意外。 从没有听任何人从这般乐观的角度谈论过自己的出生。 在那个家里,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诡异而污秽的存在。 但比起厌恶,更多时候能得到的是无视,只如道具般摆弄着、使用着她,“爱”是几近稀少的存在。 所以,她轻轻摇头。 “不,没有的事。我没有真正被当作五条家的孩子对待。”她抿紧了唇,“可能因为我是侍女的孩子。” “父亲呢,是谁?” “是现在五条家的家主。” “哦——”甚尔眯起眼,忽然笑起来,像只郊狼,“那你是私生女。” “算是吧……”她没脸面承认,也无法否认,“家主从不让我称呼他为‘父亲’。” 甚尔换了个坐姿,把长椅压出吱呀的声响。 “六眼呢?”他的语速变得稍稍有些快,“你说他是你的哥哥,那他也是家主的孩子?” “唔……不是的,按血脉来说,阿悟应该是旁系的后代,但他已经过继到家主的名下了。” “他会称你的父亲为父亲?” 好刁钻的问题。 五条怜咬了咬牙:“对。” “哈!” 现在他终于能轻快地笑出来了,歪过脑袋,斜眼睨着她,清楚地看到了她多么敏锐地躲开了自己的视线,只用灰白的后脑勺对着他。 真没礼貌,他想。 显然,冒出这般念头的甚尔并未意识到,最先表示出无礼的那方是自己。 他自顾自点了支烟,继续说下去:“你对他嫉妒吗?” “唔……我……”迟疑就是答案,她飞快地扯开话题,“我以为您对五条家不感兴趣。” “是不感兴趣。”他吐出一口烟,尼古丁的气味还盘旋在呼吸之间,“但如果是和御三家有关的腌臜事,我还是挺乐意听一听的。” 他的心态同爱看娱乐圈八卦的普罗大众完全一样。 “既然你和六眼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妹,为什么长得还挺像的?还是说你们五条家共用一张脸。” “呃……”她的表情有点僵,“有……种种原因。” 看来是问不下去了。 甚尔适时地收起好奇心,不再多说什么,长舒一口气,倒在了椅背上。无聊地伸进口袋里的指尖触碰到了一袋饼干,他想起这是出门前自己塞进去的。 这会儿依然回不了家,只能无聊地啃啃饼干了——巧了,这袋是最好吃的巧克力曲奇。 五条怜还窝在长椅的另一头,好似灰色的小老鼠,赌气般拧着身子。但她大概率是没勇气同他赌气的,所以这幅表现只是沮丧心作祟。 “喂。”甚尔晃着手里的饼干,决定给她分点甜头,“吃吗?” 小老鼠转过身来,畏畏缩缩地伸出爪子:“谢谢您。” “好吃吗?” “嗯!” “知道我是从哪里拿的吗?” “呃——”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要冒出来了。 甚尔迫不及待给出解答:“就是今天你翻到的过期饼干。” 果然是这样啊! 五条怜的面孔瞬间瘪了下去,不知道还以为她吃下的是“巨大黑虫无名氏”呢。 “这种事,您不如不告诉我……” 甚尔扯着嘴角,发出一声沉闷的笑:“就是为了看你现在的模样,所以才和你说的。” 是个混球呢,禅院甚尔。 潮湿的风从不知何处吹来,卷起一团很小的柳絮,落在长凳的木条上。春天要到了,甚尔忽然意识到这点。 在此之前,是没有阳光、终日落雨的寒冬,刺骨又冰冷,是最难熬的冬日。 从冬至之日后的不久,他介于“活着”与“死去”之间,真像是被某位物理学家关进盒子里的猫。温暖的季节自顾自地到来,叫人讨厌。 似乎又一团柳絮落进了婴儿车里,并且很可能砸中了禅院惠。他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害得旁人又要大张旗鼓地去关心他了。真麻烦。 甚尔一动不动,不愿过多在意。 置身事外的状态根本持续不了多久,手足无措的五条怜马上就凑过来求助了。 “甚尔先生……”她拽着自己的衣袖,也很麻烦,“小惠好像要你抱抱。” “啊?烦人的小子。” 嘴上说得无比嫌弃,他却早已经伏低了身,把禅院惠抱起来,顺势摘掉了他发间的柳絮。 嗯。春天确实要到了。 在“活着”与“死去”之间,还是继续丑陋地挣扎下去吧。
第20章 抓住一片樱花吧 五条怜觉得禅院家发生了一些变化。 抛开做完除虫后连续半个月都没有消失的浅浅臭味不说,“巨大黑虫无名氏”确实再也没有露出过踪迹。 它究竟是真实的存在,还是不幸地遭遇毒手?这个问题变成了未解之谜。但这并不重要。 稍稍有点重要的是,甚尔居然打开了长久以来一直紧闭着的卧室的房门,把自己的栖息地从被炉挪回到了卧室的床上。 五条怜总觉得这点小小的变化代表了某种重大的转变,可却说不出应当是何种转变,毕竟他搬回卧室的这件事并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 她依旧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完全没有因为空间内少了一个禅院甚尔而变得自在更多。所以这也不重要。 近来最最要紧的改变,一定是甚尔开始工作了,总频繁地出门。回来时,可能会带上零食或便当,也可能大剌剌提着一把咒具,偶尔也会两手空空,只带回满身的香水味。表情倒是一如既往,平静且毫无波澜,根本猜不出他究竟出门做了什么。 况且,他也从不会说自己要去做什么,每次都是沉闷地吐出一句“我去办点事”,便消失在了门外,神秘兮兮。 如果是去工作的话,为什么不叫上自己呢?是他觉得没必要找她帮忙,还是上次表现得不够好,让他觉得自己帮不上忙? 如果不是去工作,他又跑出去做什么了? 有点好奇,但更多的是危机感在作祟。她怎么也坐不定,生怕某天甚尔推门进家,一开口就是“你还是别跟在我身边”这种话。 “惠惠,你能不能告诉我。”五条怜戳戳禅院惠鼓起的小肚子,“你爸爸到底在想什么?” 小海胆既不会说话,也不懂她的问题,倒是被她戳得发痒,咯咯笑着左右拧身,像只动来动去的螃蟹。虽然没办法予以解答,但这副模样足够逗笑五条怜了。 “好啦好啦,你肯定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爸爸是个很难懂的家伙。”俯身,她抱起禅院惠,轻轻晃悠着,“在他不需要我之前,我肯定会一直呆在这里的。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好了,我们去散步吧,好不好?” 赶在愈发沉重的小海胆从胸口滑下去之前,五条怜赶紧把他转移到了婴儿车上。 早春接近尾声,再过几周,就该称之为“暮春”了。拂面而来的风愈发温暖,连日的晴天几乎要让人忘记冬日的寒冷。 穿过连片的公寓楼,走过架在河上的狭窄小桥,河岸边满是堆积的樱花花瓣,带着一点泥污的粉色。这也是颇具春日感的元素。 就这么慢悠悠走着,就足够让小海胆高兴了。 他伸着手,想要去抓飞散的樱花,可惜努力了半天,连花瓣的边缘都没有摸到,他瘪着脸,怎么看都像是失落得要哭出来了。五条怜随手拾起一片落在邮筒上的花瓣给禅院惠,可他好像已经失去玩乐的兴趣了,玩了一小会,便把樱花捏在掌心里,估计是想要把它一直留在身边吧。 通常来说,和小海胆的散步会持续一个半小时,通常走到第四十分钟时,她就会觉得疲惫了,想要立刻折返回家。在这种时候,她都会问问禅院惠本人的意见。 “还想继续在外面玩吗,惠惠?” 如果得到的回答是高兴的咿呀咿呀,意味着她得带着小海胆继续穿梭在街市之间。但如果他发出了不情愿的呜呜声,便是正中她的下怀,可以立刻打道回府了。 今天嘛,小海胆的心情是咿呀咿呀——而且是格外活泼欢快的咿呀咿呀。看来今天的散步要持续好久了。 五条怜踮了踮略有些酸痛的脚尖,无奈一笑,推着婴儿车,继续往前走。才走了没几步,恍惚间瞥见到前方也有推着婴儿车的人影,她立刻停下,迅速折返,越走越快的脚步几乎像是逃跑。 “对不起,惠惠。”她小声说,“我们今天还是早点回家吧。” 她可不想和同样带着孩子的那群妈妈们打交道! 前几回散步时,总能遇到聚在一起聊得开心的新手妈妈们。见到同样推着婴儿车的自己,她们总会热情地打招呼,哪怕彼此之间压根就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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