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足够我们一个月生活的金币,妈妈。”玛姬平静地回答,她头也不回地爬上楼梯。 “如果你没有把杰罗姆的手表弄丢的话!”吉许夫人朝着玛姬的背影愤恨地抱怨,“真弄不懂你是怎么回事!皮埃尔在的时候就不会这样!” “哥哥确实不会这样,妈妈,菲利普医生不会对绅士色心上头,路边的盗贼不会自找没趣撞到一个强壮的绅士身上,”玛姬突然在楼梯拐角处转身,嘲讽地笑起来,“他只会在酒馆里大声谈论他的法兰西革命事业,与我们根本惹不起的人打架,最后拍拍屁股去了巴黎,把烂摊子留给我,如此而已。” 尽管知道皮埃尔并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在妈妈不讲理的抱怨面前,玛姬还是会感到委屈。 这个时代无论在哪里,女子都不如男子容易。 “菲利普医生又是怎么回事?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吉许夫人站得笔直,但她的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眉头皱成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玛姬心头一软,放低了声音:“妈妈,您放心,我会解决这些问题…” 吉许夫人突兀地打断,某些字似乎刺激到她脆弱的内心,尖利的声音直逼玛姬耳膜:“你要怎么解决,让那个吉普赛的杂种把他的金路易送给你吗?” 玛姬感到恶心和头晕目眩,她的脸色比她母亲还要惨白:“妈妈,如果不是克利夫特好心请来医生,您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 “或许他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接近你,玛姬,你不能被他趁虚而入。” 玛姬感觉好了一些,她扬起眉毛,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妈妈,这个机会是我亲手给他的,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您放心,解决问题只需要一些时间。” “我害怕我等不到那时候了,”吉许夫人疲倦地叹息,“玛姬,你是宝贵的财产,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到的,这样会让人看不起。” “您就当克利夫特是哪位尊贵的伯爵吧。”玛姬显然听倦了她的苦口婆心,神色冷淡,转身关上了阁楼的门。 可怜的吉许夫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女儿的所作所为她心知肚明,但对此她除了嘴上挖苦以外无能为力,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并不认为女儿是真正喜欢这个男人,她管这个叫桃色交易。 等到第二天,当吉许夫人看见玛姬穿上那条缀着褶边,刺绣的黄色绸裙时,忍不住叫住了她。 “玛姬,你把那顶蕾丝帽子找出来。” 玛姬回过头,眼中带着一丝错愕,但她迅速分辨出吉许夫人和缓的态度,因此走进卧室打开了衣柜。 这是一顶带着奶油色覆面纱的帽子,这种款式在十八世纪末到十九世纪初期十分流行,是吉许夫人少女时代时的帽子,十几年过去,它已经成了旧款式,但仍然被保存得很好,安静地呆在柜子顶端。 吉许夫人将帽子戴在玛姬头上,又把面纱用针固定在帽子周围,调整到既挡住玛姬的上半张脸,使人看不清她的面貌,又能从那红润饱满的嘴唇和精致小巧的下巴窥探一二分出她那不世出的美貌。 “去吧,孩子,”她说,“在阳光下,不要让人看清你的面貌。” 玛姬将一个硬面包递到莉莉莲手中,保证她在她回来之前有事情干,这才走出家门。 太阳很晴朗,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泪花朦胧中,她看见了停在角落的黑色马车。 克利夫特拉开一角窗,看着玛姬快步奔来,他很想下车迎接她,但最终他忍住了,只是在她到达之前,打开了车门。 “你今天很漂亮,”他赞美,同时哀怨地抱怨,“但是我看不清你的眼睛。” 这顶糟糕的帽子严严实实地挡住她充满魅力的上半张脸,真是该死。 玛姬微笑着靠在他肩头:“妈妈帮我选的帽子,你就不要抱怨啦。” 这句话很明显取悦了克利夫特,他搂住玛姬的腰,隔着网纱亲吻她的脸颊:“吉许夫人身体怎么样?” “看起来挺精神的。”玛姬懒洋洋地说。 克利夫特有些诧异地挑眉。 玛姬心道当然是被她不听话的好女儿气的,话虽如此,她却不由得忧心妈妈是光回返照,毕竟尽管吉许夫人勉强能站起来了,可那脸色看起来跟死了的人也没两样。 于是她收起轻浮的表情,微微皱眉:“但还总是咳嗽。” 克利夫特立刻说:“我请杜朗德医生再去看一眼。” 玛姬抬头给了他一个吻。 网纱不断地剐蹭着克利夫特的脸颊,让他的心不住地发痒,他知道玛姬心情不错,知道他做对了一件事。 等马车停下来后,克利夫特紧紧牵住了玛姬的手,玛姬没有躲开,而是带着好奇问:“你要带我去哪?” “瓦尔诺公爵准备他女儿办一场生日宴会,我收到了邀请函,”克利夫特说话的时候,玛姬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裁缝店,“我想我们都需要一套搭配合适的新衣服,你还需要一双柔软的便鞋,我不想再看到你光着脚跑出来。” 裁缝店的女老板是能干且寡言的人,她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帮玛姬量体裁衣、选择布料以及挑选款式,等轮到克利夫特时,指针已经来到五点半。 克利夫特脱下外套,领巾,只剩下宽松休闲的衬衫,玛姬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直到他耳朵泛红,她这才笑了笑,一个人走出裁缝店。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路上刮的风阴冷萧瑟,玛姬倚在门柱边躲风,百无聊赖地看着过路人。 傍晚的弗赛市什么人都有,坐着马车在大路中疾驰的上层人,穿着考究的资产阶级在敞篷马车上兜风,例行巡逻的警察走来走去,街头的清洁工开始清扫街上的泥土和粪便,远远的妓女低低哼唱着揽客的歌谣,掘泥工钻进下水道搜寻可以出售的值钱玩意,玛姬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泪眼朦胧中,她忽然一怔。 等克利夫特拎着一件黑色外套出来询问她的意见时,才发现她已经不在门口。 车夫吸着卷烟,意识模糊地说:“吉许小姐好像是看见了什么熟悉的人,跟着他去了。” … 玛姬敢保证她看见了那天那个撞到她身上的黑发少年,他仍旧穿着那天那套合身而老旧的衣服,从对街的阴影处一闪而过。 几乎是下意识地,玛姬跟了上去。 少年对阴暗的小巷十分熟悉,他就像幽灵一样在巷陌里拐来拐去,钻进一个黑不见底的地方去,玛姬这才反应过来她已经来到一个窄小幽深的陌生小巷,小巷两边是由脆薄的隔板搭起来的破败屋子,薄薄的敷在窄木条的石灰散发着呛人的味道,这里几乎没有光线,昏暗暗的空气中充斥着骨头和**在污水池中腐烂的恶臭难闻的味道,她猛地停住了脚步。 如果在白天的话,她就能发现这个地方的熟悉之处,她每一次将皮埃尔叫回家都会经过这里。 但现在是黑夜,月亮被乌云遮住,一丝光线都没能穿透,一层黑洞似的厚厚帷幕遮在玛姬眼前,似乎只要再前进一步,掀开幕布,就能看见一个之前从未见过的世界。 她踌躇着,迈出脚步,朝男孩消失的方向望去。 原来那黑咕隆咚的大东西那是一个废弃砖窑塔,以前也许是烧煤的地方,现在是一家之口的容身之处。 玛姬终于找到了那个男孩,他正蜷缩在洞里,看见她的目光,他可怜巴巴地往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身后缩了缩。 玛姬心里闪过一丝闹不明白的复杂,仿佛她曾受过的教育并不允许她接下来的动作,但愤怒很快填充了她的头脑,她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怒气冲冲地叫他:“我认识你!你个小贼!你偷了我的手表!” 第10章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小姐,”那男人笑眯眯地说,伸手抬了抬他不存在的毡帽,“我想这不是您应该来的地方。” 男人是个瘦小个子,长长的鹰钩鼻长在两只斜长的眼睛中间,使得他好像一只狰狞的秃鹫。 “您确实不认识我,先生。”玛姬觉得他的面孔奸邪,十来岁的孩子正如同一杯清水,如果在上面滴一滴墨汁,就会毁坏清水的纯洁,这杯水的状态,取决于想让它变成什么样的人。 “但我认识您的孩子,几天之前他在大街上撞上了我,等他离开时,我已经丢失了我的财物。” 男人两手一摊,向她展示着空空如也的手以及一贫如洗的家:“小姐,我想您是想说他偷了您的财物吧!可是如果这件事属实的话,我们家怎么可能还会这么穷呢?要知道我们已经穷到几天没吃饭了!” 烧煤塔被掏空的洞窟里,铺了几张破烂的布,有一个穿着男人衬衫的小姑娘背着身子躺在最里面,除此之外,只有角落的几块书生锈的废铁。 这是一个穷人,流浪者的家。 那个男人是个人精,看出了玛姬眼睛里的犹豫,连忙推了身边的大孩子一把:“小姐!我敢向上帝发誓,我们可是干干净净的人!你说是不是?你也发誓!” 那孩子连忙跟着父亲说:“我发誓!小姐!” 一大一小都瞪着眼睛望着玛姬,满脸堆起诚恳的笑容,这让玛姬觉得她就像是十恶不赦的坏蛋。 可是谁不穷呢?她也穷啊! “夜巡的警察就在街口,”玛姬点了点头,转身装作想走,“我想我应该请他来看看这里有没有他脸熟的倒卖赃物的盗贼…我想你们也许不介意,毕竟你们什么都没做。” 她看见背着身的小女孩夸张地瑟缩了一下,被她父亲狠狠地掐了一下,缩到月亮也照不见的阴暗处,一动不动了。 玛姬敢确定他们就是合伙作案的贼,那种游移不定的游离眼神,那男子身上挂着的贵族的勋章,破烂的衬衫衬得裁剪精致的毛呢夫拉克外套带着一种荒谬的滑稽,就算是一个穷人,在穿着上也会尽力得体,而不是胡搭乱配,这只有一个可能。 这些衣服并不是通过正当手段得来的,只是他们遮蔽身体的一个工具罢了。 “好小姐,”那男人堆起恭维的笑容,“您的衣服这么华贵,为什么会在意那一点点小小的财物,来为难我们这些苦命的人儿呢?您看,自从我们在蒙菲郿的客栈破产后,我们一家从来没有过一个安稳的落脚处,我的妻子这么晚了还出去揽活,我的小儿子流浪在外,您看,我们多可怜啊!” 玛姬心中闷闷地很不舒服,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叹息道:“可怜的人。” 破产的可怜人应声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心酸道:“这个破烂的世界呀!您走在光鲜亮丽的街道上,穷人们,倒霉蛋们!只能走在下水道淤泥漫过膝盖的地方,与苍蝇,蚊子为伴呀!” “您妻子出去工作了,您呢?” 男人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我是个男人…怎么能做这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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