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公子和云为衫应该认识,她们二人选在羽宫和后山相接的那个融水台碰头,结果被宫远徴撞了个巧。宫尚角猜那金乙也是借这个机会顺便在后山捅了大乱子,将人手都引了过去,宫门防卫空虚,正好让金乙把暗器图纸和进药底簿偷了。” “那金乙究竟是何许人也?” “可以确定的是,我在无锋从未见过此人,云为衫和我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如今他毒发身亡,死无对证,真搞不明白……不过小毒物也算是自己为自己报了仇,不然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上官浅闻言,抬头朝我哼笑一声,从窗边坐起来,顺手摘了片那盆白色杜鹃花的花瓣。 “萧玉暮,你知道杜鹃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摇头。 她幽幽道:“杜鹃花的花语可多了,爱,忠诚,纯真,清白……宫尚角喜欢这些,宫远徴也喜欢,他们要的,都是像白色杜鹃花一样清丽脱俗的女子。” 我没太听懂她的意思。 “萧玉暮,宫门我待不了了。”她说,语气自嘲,眼神里却没了往日的孤傲,取而代之的是似有似无的哀伤。 我心急起来,但又告诉自己,别急,她的选择应该由她自己做才对。 “上官姑娘,你好像还是没弄清楚角公子喜欢的到底是花,还是人啊,难不成你喜欢角公子不是因为他的人,而是因为喜欢冷情严苛、固执坚守的松柏吗?” 她沉默良久,摆弄手心的花瓣,氅子从肩膀上滑了下来,我看不过去,又替她扶了上去。 她最后说了这样一段话: “人是会比较的,从一个暗无天日的深渊,到另一个深渊,宫门和无锋相比简直是一个温柔之地,可人心呐,它会因为温柔而变得贪婪。从前把重获自由作为活下去的希望,现在有了比较,有了留恋,便觉得,离开有什么好的?还不是一样困顿一生,孤独终老。然后,人们抱着这样的期待,选择留下来,而结果又是什么呢——留恋的东西,看久了,除了滋生欲念之外,便只剩失望。” “说到底,是心中不安太久,于是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变得不可信,不可爱了呢。” …… 踱回宫远徴房门时,门刚一打开,我便被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宫远徴身上的绷带已经完全没了血腥气,周身只剩下阵阵甘甜的暖香。 他拉我坐在床边,抱怨说因为等我而错过了午饭,问我饿不饿,说我怎么身上冷得像在雪堆里泡了半天一样,问我冷不冷,问我把氅子落在了哪里,那是他最好的一件…… 他说昨天金大夫施药太猛,半夜起了效果,血是止住了,筋脉也活络,但却犯了并发症——那感觉同吃了某些上不得台面的药丸一样,他说他一晚上没睡着,生怕自己还要做什么出格事,又舍不得放我走…… 他说,他会好好去了身上的疤,一个都不留,免得我看着觉得讨嫌…… “阿暮?” 等他终于从絮絮叨叨里安静下来,又皱着眉,问我是不是不开心,是不是有心事。 “不饿。”我说。他愣了一下。 我接着一一回答他的问题: “不饿。我在外头逛了半个时辰,不冷。氅子落在了上官姑娘房间。我很喜欢你吻我,也喜欢我吻你。我不怕你的疤……” 他微微怔愣,随后低下头,轻轻在我鼻尖剐蹭,一如昨夜。 “不开心的话,我让厨子在午饭里加些甜的?” “不要。” 宫远徴动作一顿,慢慢移开脸,不再说话。 抬眼,我看见他变得小心翼翼的样子,手却始终牵着我不放。 我笑着说了句话,不过我猜自己那时候笑着比哭着还难看。 我说,小毒物,我现在什么都不要,我只想抱你。 他则如释重负一般,开怀地笑着说,好啊,并在我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 “小毒物,你为什么在人前那么跋扈,在我这里却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乖巧起来?” “这问题你不是早就问过吗?因为你不喜欢我那样……” “噢……可我不喜欢,你就要改吗?” “对啊,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要让你也喜欢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看到我就觉得欢喜。” “所以,喜欢一个人,就要为他改变么?” “当然不是,有的人愿意改,有的人不愿改,因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喜欢。” “那你为何这么乖地要让我欢喜呢?” “嗯——这个问题太难了……但是也很简单。” “所以为什么呢?” “因为阿暮的快乐,要长长久久啊。” …… 所以人心,它会因为温柔而变得贪婪。从前把自由作为最美妙的愿望,现在有了留恋,有了期待,便觉得,离开有什么好的?会比此刻的暖香,浓烈的爱意更加诱人吗? 然后,人们抱着这样的期待,选择留下来,结果又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欲念慢慢滋长,同时满心欢喜。 是不是心中不安太久,于是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的温柔都变得珍稀、虚无了呢? 但至少,此刻,有人是甘之如饴的。
第二十六章 :立锥之地 寒冬腊月,银装素裹,天地间一片肃杀。 宫门巍峨耸立,冷峻庄严,它有时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旧尘山谷的繁华与喧嚣。寒风凛冽,吹过高墙,带来阵阵刺骨的冷意,后山在深碧色的雨雾中若隐若现。 自云姑娘暴露那日起,前山和后山支起了前所未有的防卫措施。月公子因为宫远徴的指控证据力度不足,只是被软禁在后山月宫。云姑娘则受长老们的支持,被角公子强行下狱,他的理由是: 之前上官浅被怀疑为无锋刺客,也是由他亲自审问,宫子羽作为执刃,不能徇私舞弊。 宫子羽于是才没法反抗。 这几日,小毒物伤势渐好,要说那金乙实在是下了死手,雪重子拿出一株上好的天山雪莲,他身体才恢复得快些。 可惜小毒物自受伤以后就几乎不怎么管那些正事,叫我想套出点关于云姑娘的消息都无处可套。 早晨,洗漱过后,我坐在窗前,问起了这事。 “其实根本用不着猜,云为衫、上官浅、雾姬夫人,都是无锋,我和哥哥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确定就是她们——” “徴宫归类的药材一般都有记录,而上官浅和云为衫几乎每隔一个月就会到医馆取药,而且那草药不是大寒就是大热,哥哥当初经历三域试炼以后也有此症状,当初郑南衣隐约透露过,这就是他们无锋用来控制棋子的‘半月之蝇’。”宫远徴说得头头是道。 “几十年前,雾姬夫人刚来宫门时,无锋尚未使用这种毒药御下,所以我翻来覆去看那医药行簿才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吃惊于他和角公子私下里已经查到了这么多消息。 “你说,角公子知道上官姑娘是无锋?” “当然。”他得意道。 我没说话了,由着他在我头发上摆弄。他能下床活动以后,就一直吵着说也要为我束发。 吃过早饭约莫不到半个时辰,角公子的侍卫金复差人来报,说是请我和宫远徴去角宫正厅一趟,有要事相商。 我们二人抵达大厅时,宫子羽和紫商小姐竟然也在。角公子以及上官姑娘二人已经就坐,大厅正中间站着身形憔悴却依旧举止端庄的云为衫。 这架势看着像是当众审问云姑娘来的,但奇怪的是,这种大场面竟然没一个长老在场,地点也选在角宫而不是长老议事厅。 雾姬夫人姗姗来迟,我直觉不妙。 她朝角公子轻轻点了点头:“既然人都到齐了,尚角,说正事吧。” 角公子微微颔首,遣散了各宫来的侍卫,只留下个宫子羽身边的侍卫金繁。 他背对着主席,朝大厅上的众人朗声道: “云为衫,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问你——你是不是无锋细作?” 云姑娘几乎没怎么迟疑,回答得干脆: “我是。” 宫子羽一脸担心。 宫尚角又问: “宫门内外,后山上下,可还有你的同党?” 这一次她顿了一下,说: “有。” 冷漠的声音又响起: “你们来宫门是带着什么目的?” 云为衫神情平静,缓缓道: “为了无量流火。” 除了角公子,在场的所有人表情都变了,宫子羽脸上更多的是担心,上官浅是警觉,而其他人是震惊。 紫商小姐跟金繁面面相觑,声称“无量流火”乃宫门密宝,有摧山之力,连新执刃都是前几天才知道它的存在,没想到无锋竟然动这样的心思。 “那么,你的同党是谁?或者——”宫尚角向四周环顾一圈,声音冷峻。 “或者说,在场有谁跟你一样,是无锋来的刺客?” 我注意到上官姑娘死死地盯着云姑娘看,指尖因为用力捏裙子而发白。 我以为云姑娘要供出上官浅来,但想着她孤山派遗孤身份的托词,她还是有机会为自己找时间逃出宫门的。 可没想到,云姑娘还没开口,主席位下方的雾姬夫人反倒站出来: “她那个同党,是我。” 众人皆惊。 “雾姬夫人?你怎么会是无锋!”紫商小姐大惊失色,上前拉住夫人的手,而雾姬夫人只是安慰地朝她一笑。 “姨娘……” 奇怪的是,宫子羽似乎并没有被这突发事件吓到,一时没有说话。反倒是早就知情的角徴两兄弟,此时一个面色无波,一个神情得意。 而我只能默默抹汗,问天爷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只见雾姬夫人渐步走到大厅正中间的云姑娘身边,颇为郑重地向众人行了个礼,神情严肃地说: “角公子,执刃大人,我要用宫唤羽的下落,换我和云为衫在宫门的周全。” 众人闻言,又陷入沉默之中。 只有紫商小姐高声问她:“唤羽少主不是已经去世好几个月了吗?什么叫他的下落?” “他没死,而且活得好好的。想必角公子和远徴少爷也从贾管事口中知道了,唤羽少主勾结无锋细作,假死做局。” 雾姬夫人虽是在回答紫商小姐的问题,眼睛却直直地看着宫尚角。 “交易可不是这么个做法。”宫远徴安静了许久,这时候插话道:“不如你先告诉我们,宫唤羽和无锋是怎么个勾结法,老执刃又是怎么死的,再跟我们谈条件也不迟。” 小毒物惯会抓住重点,这一点他跟他哥哥也算是有样学样。 雾姬夫人:“宫唤羽的玄石内功早便走了歪道,自己突破了。徴公子的出云重莲落到他手里,被他拿去救了贾管事的儿子,收拢他的人心,假死一事也是通过他办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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