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亚被迫再一次听到这个称呼,顿觉神经有些绷不住。靠,我跟他同辈都得恭恭敬敬改口叫“掌门”,你这小妖居然如此长幼不分。 襄铃却纠结起来:“不过,说起来,我跟你也不算熟,好像……是不大应该这样叫你……可能,可能是因为我一直‘屠苏哥哥’‘屠苏哥哥’地喊习惯了,所以……” 陵亚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看着有点眼熟,你不就是那个时候跟着百里屠苏的狐狸嘛!” 陵越没理他,只对襄铃说:“无须在意。” 襄铃倒是不能不在意,她看了看陵亚又看看陵越,疑惑道:“人间的规矩,我不大懂……因为你是掌门了,所以就不能再喊你的名字了是吗?你的确是掌门没错,可是,你还是陵越没变啊……” 陵亚望天,我靠,这回干脆连“哥哥”都省了,直呼其名……且看掌门大人如何反应吧。 掌门大人只说了一个字:“对。” 陵亚傻了,完全忘了自己来找掌门是为了什么事。然而他却精准地捕捉到,一贯缺乏表情的掌门脸上,似乎带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当晚,襄铃估摸着陵越差不多该用完晚膳了,便前去找他。红玉和瑶泉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陵越虽身为掌门,所住之处乍一看倒和寻常的弟子房没有太大区别,想来唯一显著的区别大概就是:这是单人间。 襄铃走近,感到门上有一层隐形禁制,便不再前进,只略略提高声音:“陵越哥哥,你在吗?” 房门很快向里打开,屋内传出一声:“请进。” 襄铃却没动,只在门口说:“陵越哥哥,我……打算下山了,只是来和你说一声的。” 这句话说完没多久,陵越就出现在门口,神情略显疲惫:“为何?” 襄铃一愣,心想天墉城果然规矩森严,不仅不能随意上山,连下山都要写报告说明理由…… 她低了头,认罪一般道:“陵越哥哥没办法好好休息,而且,还失去了一部分灵力,这些都是我害的。所以,我想早些下山,这样,陵越哥哥就不会再做那样的梦了。” 耳边传来淡淡一声:“就这样?” 襄铃抬起头,愣愣地:“那,不然呢?” 陵越道:“你来天墉城,不就是为了和红玉一起下山去探访朋友?” 襄铃神情有些灰:“不,我不想去了……” 陵越沉默地看着她。 襄铃想大概对方是在等自己给出个解释,便轻声说:“如果我去了方家,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方兰生也一定会因为我的关系,会做梦,会失去灵力……我不知道我之前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但是,我想,他不应该因为我受到影响。” 陵越不置可否,毕竟这是别人的私事,他无权决定。 然而他却说:“如果你是因为怕影响我而决定离开的话,大可不必。” “啊?”襄铃不解地看着他。 “你不欠我什么。”陵越直截了当地说,“你的梦倒是提醒了我,当年本门弟子陵端火烧紫榕林,致使生灵涂炭,此为天墉之过。因此,以我的灵力来襄助老榕树复原,本是义不容辞。” 襄铃顿觉困惑:“话是这么说,不过,那个陵端不是也因此被逐出了师门?再说,那是他犯下的过错,没道理要你来还啊。” “天墉之过,便是陵越之过。身为一派掌门,断不可逃脱责任。”陵越一脸的理所当然。 真是一板一眼啊。襄铃暗暗咋舌。 正想着,陵越却道:“如不介意,可否在此暂住?” 这话有点没头没尾,襄铃正在琢磨这是否仅仅是句客气话,陵越又道:“若你有要事,我……” 他本想说“我也不欲勉强”,但话到嘴边绕了个弯,说出口的时候竟成了“我如能帮忙,自当效力”。 襄铃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继而愉快地笑了起来。 她说:“果真像屠苏哥哥和芙蕖说的那样,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但你人真的特别好~” 陵越一怔,这好像还是有人首次当面如此直白地用如此朴实的语言来赞美他,他一时不知该有何种反应。 末了,他却摇摇头:“承蒙谬赞。我只是……” 襄铃见他没说下去,有些不放心地问:“我住在这里,你晚上休息不好怎么办?那些梦……好像连我的安眠术都没办法的样子。” 陵越微微摇头:“无需挂心。” 襄铃仍旧不放心:“真的没关系吗?” 陵越看着她,淡淡回答:“那些梦,想来不会做很久。我在你的梦里,占不了多大比重。” 襄铃旋即想到,是的,瑶泉说了,梦里出现的人在接近自己的时候,只会取走有关他/她的那一部分梦境。而她梦里的主角,毫无疑问只可能是一个人。 陵越又道:“你不妨多住一阵,假以时日,也许可以找到解除咒语的办法。那么,你即便去看望故友,也不会妨碍到他。” 襄铃听不出这是几经变相的挽留,只觉得陵越思考问题甚是周到全面,正要点头答应,忽然想起一事,踌躇一会,还是轻声恳求:“陵越哥哥,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襄铃……你……做了什么样的梦?” 陵越又是一怔,神情微变。 襄铃连忙摇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她脸色发红,语气多了份涩然,“只是想到,明明是我的梦,身边的人都能看到,偏偏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着说着垂下头,两只小手不安地绞在一起:“想想就觉得……好丢人……” 陵越这才意识到,说到底自己做的这些梦,其实是别人的隐私。但是被当面问起,即使耿直如他也不好直接说实话,何况,他并未觉得小狐狸在梦中的表现有哪里丢人。 思忖几秒,他只道:“你我并无多少交集。” 襄铃不太相信地看着他:“我没……没说你什么坏话吧?” 陵越想了想,好像没有,不过就算有,他大概也没注意。 襄铃见他不答,只得先行认罪:“如果万一说了的话,陵越哥哥,你……千万别见怪。其实是因为,襄铃第一次见到你,就看见你教训屠苏哥哥,还硬要把他带回去,所以,觉得你有点凶……有点霸道,嗯,不太讲理,是非不分,还有点喜欢……逞凶斗狠,任性妄为……” 陵越默默无语地听着,本想说不必多言,但又觉得一说这话,大概会显得自己气量狭小,受不得群众批评,只得一径沉默。 襄铃边说边观察他神色,无奈什么也观察不出,最后只得小声总结:“襄铃、襄铃知错了……” 陵越抬手揉了揉额角,轻声道:“你没有错。” 襄铃大为紧张:“不,不是的!当时是我不了解你,才会随口乱说。其实天墉城里除了屠苏哥哥的师父,最关心他的,就是你吧。” 陵越沉默片刻,才说:“也谈不上。” 襄铃分辨不出他是喜是怒,气氛一时有点僵。 此时,陵越却说:“我的确是任性妄为。” 襄铃呆了呆,继而摇摇头:“你和屠苏哥哥真的是师兄弟,遇到什么事情都喜欢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想起百里屠苏,不由怅然,“襄铃这一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可以报答屠苏哥哥的救命之恩……” 陵越没有言语,眉间却现出疲倦之色,襄铃便不再多言,只是认真地看了看他,说:“但是,有一件事,襄铃可以保证,一定会做到。” 陵越抬眼看着她。 “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陵越哥哥。”
第117章 绵绵相思为君苦 襄铃走后,陵越一手撑在门边,静静站了一会方才进屋。 ——若不是看到了你的梦,我也一样不了解你。 “果然如师尊所言,妖,有时比人更加有情有义。”陵越想起自己在襄铃的梦里说的那句话,心头泛上轻微的迷惘。 虽然明知是梦,可是,这个梦给人的感觉实在太过于真实,以至于都不觉得自己只是个旁观者,而是真正化身为襄铃梦中的陵越。 自己在她的梦中,并不是以她适才所说的那种形象性格出现的。想来在她心里,也并没有真的觉得自己是个是非不分,任性妄为的人。 ——可是,你这份情义,我不配拥有。 我留你在这里,说是为了提供灵力,为你解除咒语,其实都是借口。 我要留住的并非是你,而是你的梦。 ——我,确然冲动莽撞,任性妄为。仅凭一己私心,利用你的真情。 明知你是青丘公主,此处非你久留之地。相比付出的灵力而言,我得到的才是远过于此。 那日,红玉头也不回地离开。良久,紫胤方才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仍是心绪不宁。 而心绪不宁,乃是始于六根不净。当然这一点,傲娇到底的前任执剑长老无论如何不会承认。 原本他对百里屠苏身边诸人印象淡漠,然而在九尾狐的梦里,虽然重现了他前往紫榕林平息事端的过往,却多了一点让他在意的东西。 那个个子小胆子大的小狐狸大声问自己:“你为什么不带红玉姐姐回去?红玉姐姐已经算完成任务了吧,为什么不能回去?” 他并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总之理由充分全面且冠冕堂皇,当然这一点,前任执剑长老也是宁死不认的。 他微不可查地望了一眼红玉,看见了她一瞬间的失神与落寞。手中那对红玉剑仿佛也失去了昔日流金烁玉的光彩。 ——我把她藏在匣中太久,磨损了她本应有的光华,所以,我想放她走。 紫胤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就算他不想承认也得承认,早在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她的心意。她从未向他挑明,然而她的眼神已然说明一切。 因世上唯有三件物事无法掩盖:咳嗽,贫穷,爱。 咳嗽可以治愈,贫穷亦能脱离。唯爱,似黥首之刑。自己看不到,旁人却一清二楚。 紫胤直到修成仙身,从不曾沾惹人间情爱,可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观世间百态,亲历冷暖,曾为父母逝去而伤神,为友人离开而痛心,视两名弟子如雏鸟;既然懂得这胜似亲情的师徒之情,自然也知晓男女之情,以及由此衍生的一幕幕悲欢离合。 他历劫成仙,只用了数百年,他不曾对自己的天资和心性流露出一星半点自负,却也不觉得自己过往诸般经历,算得上多么大的劫难。 不过就算这些磨难算不上永劫,至少该经历的也都经历了。他以为,数百年前与两三挚友的相遇与分离,便是这一生的情劫了。 他已然成仙,断无道理会再为尘世之情动心。可是此刻,他却难掩好奇,红玉的梦中又是怎生一番光景,为何她会告诉自己,所见乃是“人心里最渴望却又不可实现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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