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着,门外忽地传来一声:“主人,红玉回来了。” 同声音一道出现的,是同样凛然的一袭红衣,身姿秀挺。 紫胤掩住自己的一刻心乱,静静问道:“可有所获?” 红玉走近,将真相一一禀报。紫胤边听边凝神思考。 剑灵的端华眉目近在眼前,面庞彷如静谧湖水,语气亦是波澜不惊。最初与自己相遇时的一颦一笑,锋利妩媚,早都不知去了哪里。至少,在他面前,她从不敢造次。 这些年来她的变化,他亦不是懵然无知。最初她前来昆仑跟随他,他只将她当作绝世好剑。可是渐渐他发现自己做不到理性认识,剑虽是器物,然附身于上的剑灵却有自己的神识,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她是名为红玉的双剑。可是他同时必须承认,她是名为红玉的人。 这名叫红玉,风骨傲然的女子逐渐倾心于他。这件事他始料未及。 然而他掩饰得滴水不漏,却不时暗示她,她不必再跟随,可以自行离去。 红玉却依旧对他死心塌地,这份死心塌地令他最初不知所措,继而产生些微动摇与恐慌。 他不敢再留她在身边。 之后红玉虽奉命保护百里屠苏,眼底的一抹黯然却偶尔掠过。紫胤看在眼里,他并非铁石心肠,可是既然不能回应,索性装作不知。 如今,两人却仿佛都有回归纯粹的主仆关系的想法。红玉似已不再执着,他更加求之不得。 只是忠诚,不是相伴,少了不必要的情感负担。见她放下,紫胤甚觉欣慰。而自己早已勘破,即使是一个人立于天地之间,也从来不会觉得孤独。 天墉城某间房中,瑶泉和芙蕖相谈正欢。 “原来那幅没留名字的画像,是出自你的手笔呀,真了不起。你从来没见过屠苏师兄,却能画得那么像。”芙蕖笑盈盈地夸奖。 瑶泉轻轻挠挠脸颊:“可能是因为我们那边有个长得挺像他的家伙……” “真的?狐妖之中,居然有长得像屠苏师兄的?” 瑶泉想了想,很客观地说:“不过,若论气质,还是你们掌门和他像。” 芙蕖笑道:“大家都是这么说。但依我看,屠苏师兄其实挺像个小孩子的,有时面上看起来不在意,只不过是一个劲儿在逞强而已。而掌门师兄从以前就像家里的大哥,凡事只要有他在,我们怎么胡闹都不要紧。” 瑶泉有些吃惊:“不会吧?之前你们救我回来之后,我就怕看他那张脸,冷冰冰,死板板的,一天到晚也不见他笑一下,而且我觉得他简直什么事都要管啊,被他盯上的人,日子一定不好过。” 芙蕖认同地点头:“对啊,他是前任执剑长老的弟子嘛,性格都是一般严厉。上早课不准迟到,吃饭时不准说话,过了亥时房间里不准亮灯,不准看那些精怪志异的书,不准私自下山,不准偷吃酒肉,不准衣冠不整,不准不爱惜佩剑什么的……哎,总之规矩一大堆。要是犯了其中一条,被他发现了,下场不堪设想。我还算听话的,有的弟子被他罚抄书,抄得直到现在还能把那书倒背如流。想要不受罚,除非能打赢他。可是这样的人,翻遍整个天墉城也找不出。” 瑶泉有些困难地开口:“那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大哥啊?” 芙蕖的眼神明亮又温柔:“因为这些都是小事啊。掌门师兄虽然偶施惩戒,却从来不会把那些事告诉掌门和长老。而且真到了有大事的时候,他比谁都有担当。有他罩着,就算是闯了天大的祸,最后我们也是无罪释放~” 瑶泉张了张嘴:“看来……平常很有必要和掌门搞好关系啊,那个放火烧林的家伙,是不是因为平常连掌门的账都不买,才被逐出师门的?” 芙蕖摇了摇头:“掌门师兄那时候受了伤,一直在休养,等他听说此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给陵端说情了。但是那天晚上,他怕陵端想不开,特意去他住的地方找他。结果陵端那家伙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让掌门师兄等了整整一晚,外头那么冷……”芙蕖想起来就直摇头,“也不知道陵端下山之后有没有变得懂事些,偶尔掌门师兄还会说,不知道陵端现下如何了。记得陵端离开天墉的那天早上,掌门师兄大清早就起来送他。那时候陵端自大又蛮横,那天去送他的,想来除了掌门师兄以外,也不会有几个人了。” 瑶泉得出结论:“你们掌门,貌似是挺护短的一个人。” 芙蕖笑了:“所以跟他在一起才会觉得特别安心呀。掌门师兄其实特别温柔,身边的人,他都会保护得好好的。” 瑶泉听了却有些纳闷:“这么说来,他应该和你一样,很想念百里屠苏。可你不是告诉我,我画的那幅画,他几乎都不去看吗?” 芙蕖微笑:“掌门师兄这方面也是有点孩子气,也许是因为害羞吧,怕被别人看穿心事。又或者,是他即使不看画像,也能清清楚楚记得屠苏师兄。不像我们,总是希望故人能给我们留个念想。” “主人,此事……要如何处理?” 紫胤不假思索:“由陵越定夺。” 红玉踌躇道:“我听说,陵越他……似乎说了让襄铃再在这里留一段时间。” 紫胤闻言沉默片刻,方叹了口气:“罢了,这孩子终是执念未除。” “主人的意思是?” 紫胤道:“此前陵越来此,述说梦境时曾说,梦中屠苏并未散魂。” 红玉登时了然:“这便是他留住襄铃的缘由。” 紫胤皱眉:“我只是怕他沉迷其中,误入歧途。” 红玉本想说陵越应该不会,但想到那个具有强大吸引力的梦,一时也有些不敢肯定。 紫胤看了看她,似是随意问道:“你在梦中又看见了什么?” 红玉想了想,最后来了个高度概括:“不过人间烟火。” 紫胤问:“这便是你心中最渴望之事?” 红玉苦笑:“主人莫要借题发挥,又来劝我下山。” 紫胤便闭上眼,不再开口。 很快襄铃便发现,即使自己留在天墉,好像也就是个吃白饭的,而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年关未至,她觉得一直这么下去不行。 陵越倒是每日在同一时间点来看她,总体来说时间虽然不长,但次数比红玉和芙蕖还要多。襄铃想想一回生二回熟,自己大概也能算作是陵越的熟人了,便问他自己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陵越断然拒绝:“怎可为本门事务烦扰来客?” 襄铃戳戳脸:“反正天墉城我都逛了好几圈了,发现实在没多少好玩的,还不如干点活。” 陵越看看她:“天墉城不算小,清洁人手相对缺乏,你愿意做?” 结果没想到当天襄铃就扎了块头巾,提着扫帚认认真真加入到劳动队伍中去了。 其他弟子以为是陵越的吩咐,不由议论纷纷。好在很快被陵越发现,襄铃还很奇怪:“你不是问我愿不愿意做吗?我说我愿意啊。” 陵越扶额:“只是戏言而已。” 襄铃狐疑:“你还会开玩笑?” 陵越险些绷不住:“就算你想做事,也理当发挥所长。日日扫地,岂非大材小用。” 襄铃想了想,觉得自己懂了。 第二日陵越便得到报告,说襄铃改在药铺帮忙,表现相当出色。 陵越只得又把她叫来,言简意赅地表明希望她能消停点的愿望。 襄铃有点委屈:“我没什么本事,好不容易才找到用武之地。” 可是我怎么能让客人帮我卖药?!陵越沉思一会,便将襄铃带进天墉图书馆里放置医学药典的地方,道:“若是无事,此处可自由翻阅。”知识就是力量,这里正适合觉得自己没本事的人。 然而没过多久,陵越就发现她委实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每一类书都只被她看了几张纸。等他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捧着一本天墉秘卷读得聚精会神浑然忘我。 感觉到陵越默然立于身后散发着无形的威压,襄铃却全无心机地回头说:“陵越哥哥,原来你本名不叫陵越哦?芙蕖原来也不叫芙蕖……那怎么屠苏哥哥还叫百里屠苏啊?” “……” 陵越重申了一下天墉城的规章制度,襄铃带听不听,满脑子想着要去厨房试试自己从书上新看来的药膳粥。 晚上,陵越仍旧伏案办公,一个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溜进来,把热腾腾的药粥放在案头。 陵越抬眼:“这是什么?” 襄铃奇道:“粥啊。你从小到大不会没喝过粥吧?” 陵越一时不知是该说谢谢还是重申一下寄宿生守则,他看看小狐狸,忽道:“可有先请各位长老品尝?” 襄铃讶然:“你觉得他们会喝吗?” 陵越沉默。会才有鬼吧,自己光是把九尾狐留在山上一事,几个长老都已经找自己谈过话了。 “你喝喝看嘛,我熬了好久的,这个补元气的。我看你晚上都睡不了几个时辰。” 看着襄铃立于案头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样子,陵越心想,是,快到年底了,自己忙得连做梦的时间都快挤不出来了。 他望着药粥,为生命安全着想,又问:“你的厨艺,不是跟风晴雪学的吧?” “当然不是啊,是我娘教我的。”襄铃答完才反应过来,“咦,你知道晴雪?” 陵越一愣,这当口,只听襄铃吃惊地说:“没想到,晴雪的厨艺竟有这么可怕,居然连天墉掌门都知道了……”
第118章 相思苦,凭谁诉 “……” “……” 一炷香时分后,见多出来的那个人没有离开的意思,陵越终于开口:“为什么来这里?” 襄铃眨了眨眼:“这里……是你修行的静思房吧?” 陵越心想,既知是我的地盘,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擅自闯进来。我不发话你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大约是自己面色不善,襄铃连忙解释:“我就是……想看看你平常是怎么修行的。”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陵越:“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了吗?” 陵越想,倒也不算打扰,其实她挺安静的,一个人抱膝坐在那里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只是,原本只有一个人的房间突然多出来一个家伙,让他很难不在意。 襄铃倒也习惯了陵越的沉默寡言,自我开解一般地说:“应该没有吧,听说你们打坐的时候都特别专注,不理外物,就算天上打雷也跟没听到一样……” 陵越无语。你就是这么领会心无外物这个词的么。 他淡淡道:“有何必要,你又不打算入天墉门下修行。” 襄铃点了点头:“我是没这个打算。不过,我见你平常总是心如止水的样子,所以,很想向你学习,这样,多多少少能让自己变得冷静懂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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