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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他还敢大着胆子和老圣人开玩笑，那都是因为对方已经退位了，自己也已归隐，牵扯不到家族晚辈了。 只是这些，他敢说吗？ 但他不敢说，老圣人却偏要说。 “唉~”老圣人叹道，“我知道因为安南的事，你心里对我有怨……行了，别跪了，我不是要问罪于你，只是想着咱们老哥儿俩说说话而已。” 刚起身要跪的贾代善身形一僵，却还是讪讪地解释道：“老臣不曾怨恨陛下，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往太过自负无礼，心中愧对罢了。” 这话半真半假，说出来不过是大家面子好看罢了，老圣人如何听不出来？ 老圣人无奈道：“行了，代善哥。如今你不是领兵的大将军了，我也不是太和殿上的君王了，咱俩和小时候也差不了多少了。不管有多少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吧。” 一声“代善哥”，就把贾代善拉回了很久以前的曾经。 那时候，他还是个十五六的小少年，老圣人也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娃娃。 那时候的太_祖刚刚自立不久，他也才被父亲从老家接过来，被安排做了小公子的伴读。 当时还是将军的太_祖之所以选中他，一是因为他们都是同乡，值得信任，有意让他跟着读书明礼，日后委以重任；二就是因为他自小天赋异禀，同龄人七八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有时候打了败仗，大家一起逃窜，贾代善就把老圣人背在背上，跟着奶娘孙氏一起出逃。 小孩子不懂事，难免怕苦怕累，年幼的老圣人趴在他的背上，经常问他，“代善哥，咱们为什么又要跑？是爹又打了败仗吗？” 及至后来，太_祖有了稳定的地盘，他陪着老圣人在安全的大后方，老圣人就会问他，“代善哥，爹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呀？我昨天晚上，又看见娘对着月亮烧香了。” 贾代善是个大老粗，哪有那么多细腻的心思？ 每次被问这些问题，都是绞尽脑汁地去想好一些的说辞，不想让这个弟弟太害怕。 奈何老圣人从小就显露出了不凡的天资，简而言之就是不好哄，每一次都把他问得词穷。 虽然他十六岁，老圣人五岁，但两人是一起读书认字的，而且对方总比他学得快，让他这个大哥哥觉得，自己在弟弟面前很没有面子。 后来被打击的次数多了，他也就认命了：比不过就比不过吧，反正将来他是君我是臣，他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呗。 后来的很多年，贾代善都是老圣人手中最听话的刀，他剑锋所指，便是贾代善勇武所趋。 贾代善是一如既往的没太多心眼，这让老上人很满意，也很信任他。 可是任何事物都有正反的两面，曾经让他放心信任的优点，也会变成让他无奈气恼的缺点。 当他觉得贾代善在军中的势力过大，需要他退避三舍的时候，无论怎么暗示，这老东西就是个榆木疙瘩，始终不开窍。 如果不是顾及他荣国公的面子，早让人拉出去打一顿板子了。 突然有一天，贾代善上折子称病了。 那种惊喜，对老圣人来说，不亚于操碎心的老父亲看见儿子终于开窍时的欣慰。 但退位之后，老圣人回想曾经的种种，才发现对于这个问题，他本来有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解决方式。 那就是直接告诉贾代善：老哥哥，我要平衡朝堂势力，需要你交出兵权，给其他人一些机会。 他相信，如果他直说了，贾代善绝不会心存芥蒂，反而会很痛快地支持他。 可是，在皇位上坐久了，他的心思变得九曲十八弯，已经不会从直中取了。 此时此刻，老哥俩再见，老圣人终于把自己琢磨了好几年的道歉出口了。 “代善哥，我当年应该直接和你说的。” 只这一句话，就让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军泪流满面。 “陛下……公子……”他一时哽咽难言。
第222章 这个角色你把握不住 此时老圣人也站了起来, 走到贾代善面前，用力按住他的双肩。 “代善，咱俩是打小的交情, 我就糊涂了那么一回，你记了这几年的仇，也该记够了吧？” 贾代善老脸一红，撇过头去迅速抹去眼角的水气，嘴硬道：“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谁记仇了，我贾代善是那种人吗？” 其实仔细想想，从老圣人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对他很是宽容，并给予了十足的信任。 登基之后, 更是给了他无数立功的机会。 是, 他贾代善在战争上是有无双的天赋, 主导的战役从来都是胜多败少。 可开国元勋那么多，才能卓著的勋贵二代不是只有他一个，凭什么只有他一骑绝尘？ 有再多的才能，若是没有机会, 不也只能一生郁郁, 抱负难展？ 哪怕老圣人年纪大了, 学了一肚子弯弯绕绕，有话都不会直说了，贾代善看不懂他的暗示时，老圣人也没有把他怎么样。 甚至于，若非贾代善得了傅玉衡的提点, 主动称病请辞, 征安南主帅的位置, 老圣人还是会给贾代善。 就像老圣人自己说的，从小到大，他就只有这一次对不起贾代善。 甚至站在一个皇帝的角度，也算不到对不起。 可也正是因为冷不丁来了这一次，才让贾代善耿耿至今。 如今被老圣人一言点破，他只觉得自己这张老脸羞得没地方搁。 ——诶，老夫真是越老越小心眼儿了！ 不过让他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反正这么多年，他在老圣人面前也不止耍过一次无赖，不差这一次半次了。 老圣人却是哈哈大笑，“好好好，没有，没有。荣国公怎么会是那种人呢？” 旁观的傅玉衡只觉得，随着老圣人的笑声发出，周围的气氛陡然一松，他甚至听见了自己悄悄松一口气的声音。 不过，耳边怎么还有一道？ 顺着声音扭头一看，原来是史太君。 不是他的承受能力太差，而是老圣人的气场太强。 老君臣两个顺利和解，众人重新落座，底下伺候的人上了茶点来，这才有了些闲话家常的意思。 贾代善对那青灰色的硬质路面好奇了一路，此时终于有机会问了出来。 “五郎呀，整个影视基地都是你的地盘，这周围的城镇应该也都是你督建的吧？” “不错。”傅玉衡点了点头，“如今整个万年县，已经有一小半都被划入影视基地了。想来过不了多少年，万年县和影视基地，就会彻底不分彼此了。” 这些贾代善不关心，他直接问自己想问的，“我与老妻一路行来，见内城道路十分平整，不知是何物所铸？” 那些路面看起来就是一个整体，只是每隔一里地左右，才会有一道十分整齐的沟壑，绝对不是山上采下的石板铺就的。 再说了，上哪里去弄这么多颜色完全一致的石板？ 傅玉衡老圣人一眼，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便笑着答道：“那路都是水泥铺的，里面掺杂的有碎石子，硬化之后十分牢固。” 这个年代并没有大型货车，哪怕没有沥青，水泥、沙子、石子铺就的道路也足够坚持很多年了。 贾代善看了老圣人一眼，这才又问道：“有这么好的东西，京城怎么不用？” 他之所以当着老圣人的面问，就是确定老圣人早就知晓原因，不会怪罪傅玉衡。 说白了，他就是纯粹好奇。 傅玉衡苦笑了一声，“当然是因为产能跟不上了，您没看外城还是土路吗？ 内城这里一是做实验，二就是岳父大人在此。至于剩下的产出，都送到九边去筑城修路了。” “原来如此。”贾代善了然地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纵横沙场多年的老将军，他自然明白，边境之地城池牢固和道路通畅，对国家防御外敌有多大的好处。 老圣人笑道：“不止如此。从前安南借着地利，总是降而复叛，叛而复降。如今那边的道路已经打通，安南重新改回了交趾之名，安南王室最后的血脉，也得老老实实回去做个总督了。” 他说得兴高采烈，贾代善却是皱了皱眉，略有些不满地问：“我大夏出兵十万，好不容易拿下交趾，何不直接划入我大夏版图，还要把原安南王氏的血脉再送回去做什么总督？” 作为一个沙场宿将，他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将士们流血又流汗，好不容易打下的地盘，朝中那些文臣轻飘飘几句话，就又还给了人家。 其实不只是贾代善，许多将军都不满意这一点。但敢当着老圣人的面直接抱怨出来的，却只有他一个。 老圣人和傅玉衡对视了一眼，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贾代善也不是实傻，一见他们发笑，便意识到其中必有猫腻。 眼见这俩人笑得欢快，完全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思，老国公急了，“陛下，五郎，你们都别笑了，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咱大夏这回没当冤大头吧？” 老圣人示意傅玉衡，“小傅，你快给他说说，别把他急出个好歹来。” 见贾代善看了过来，傅玉衡也没再卖关子，收敛了神色道：“老国公乃是沙场争胜之将，对于治政理国却不是长项……” “这我知道。”不等他说完，贾代善便打断了他，拉长了脸说，“五郎不愧是状元爷，纵然没做过一天官，朝堂上那些文臣的说辞，你心里却也精熟。”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不知道被那些文官背地里骂过多少句莽夫，还能不了解这些人的套路？ 在他看来，文人的那些借口，那些所谓的顾全大局，通通都是放屁！ 若无将士用命，把那些蛮夷戎狄通通都给打服了，这些腐儒们哪有机会空谈圣贤之道？ 我呸！ 如今他和老圣人彻底说开了，年轻时的贾代善仿佛又回来了。 他直接撸起了袖子，对着傅玉衡亮了亮拳头，明目张胆地威胁：“你再给我整那些有的没的，小心老夫揍你。看看你岳父到底是帮你，还是帮我。” 傅玉衡：“……帮你，他肯定是帮你呀。你们君臣相得的，我就是个外人。” “哼！”贾代善得意洋洋，“那你就说点有用的。” 傅玉衡立刻道：“重点就是：朝廷虽然没有将交趾彻底化为国土，却把持了通商要道。那前安南王室后人只是傀儡，真正掌握税赋和军权的，是我大夏的商人。” 这段话看着加了标点，可傅玉衡说的时候却是一口气不打磕绊。 说完之后他还忍不住在心里嘚瑟了一下：这几年修行有成，气息果然更加绵长了。 “商人？”贾代善紧紧蹙眉，“这种军国大事，怎么能交给毫无信义的商人？” 看见没，鄙视链永远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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