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旁观者纷纷表示惋惜,在泰晤士河沿岸的街头巷尾,人们互相摇头议论:“我看这个悲剧对伯爵小姐的打击太大了,她一直和韦尔斯利将军关系很好,听说这次她病得相当严重,据回来的医生说怕是很难挺过去。” “得了那样的重病,恐怕就算恢复了后遗症也不少。可惜她苦心经营了那么多产业,就这样垮塌了。” “唉,谁让她的财富引起了那些贵族们的嫉妒呢,他们怎么能容忍一个女人赚那么多钱,她还是太年轻不谙世事。不然早该料到这样的后果,及时收手可能还来得及。”说话者的语气顿时充满喟叹。 “确实,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身为一个女人。自古以来,就没有几个大出风头的女人有好下场。” “快闭嘴吧,克拉伦斯老公爵过来了。”正在谈论的闲人见一身红色礼服的老公爵路过,顷刻关上了话头,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老公爵今天看样子心情颇佳,由于视察名下工厂的缘故,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坐马车出行,而是难得与民同乐,和儿子沿着泰晤士河欣赏自己的产业。 由于他慑人的气势,原本三三两两的行人快速退散,偌大的街道立刻只留父子二人。 “瞧瞧,凯文,苛刻往往是最好的生产力,只要你肯用鞭子抽他们,这帮爱偷懒的穷鬼才会心生畏惧,像驴一样昼夜不停,为我们创造更多的金币。” 老公爵发觉旁人对自己的畏惧,不禁得意地眯起眼,心满意足地注视烟囱里滚滚生出的浓烟,渐渐将河水染成漆黑。 “但这样的效果会适得其反,您就不怕他们终有一日被您的剥削逼到忍无可忍,给我们制造更大的麻烦吗?” 儿子这么逆反地抵触自己秉信的原则,老公爵顿时皱眉,“我对你的耐心教导,是为了让你时刻保持自我警戒,不是让你提出反对意见的。这帮穷鬼都是贱骨头,拿点小恩小惠就足以让他们感恩戴德,你记住,我们这些蓝血贵族的剥削不叫剥削,是上帝赐给我们天生的特权,我们就应当善加利用。” 然而凯文好像对父亲的不满视而不见,仍然固执己见:“我并不觉得您的教导是正确的,他们也有思想,也有头脑,愤怒的民众甚至能掀翻固若金汤的巴士底狱,您难道还不明白这一点吗?” 他的语气已经足够委婉,但还是令老公爵顿时勃然大怒,气得手杖「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按照律法,你也应该因为忤逆父亲被关进监狱里,治治你这一身顽固的臭毛病。为一摊烂泥共情,我看你是迫不及待想被废除头衔和冠冕贬入贫民窟了,不过也好,我索性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话音未落,突然,一只半人高的大黑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身旁的矮墙上窜了下来,直往怒气冲冲的老公爵脸上精准扑去。 一切发生得根本猝不及防,正训斥儿子的老公爵完全来不及防备,被这瞬间冒出来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一时忘记了应对,顷刻被扑倒在地。 黑犬如一只饥饿的狼,疯狂地舔舐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似乎被他衣服上显眼的红色所吸引,张开利齿,径直往他因恐惧而震颤的脖颈上咬去。 它找准了目标,立刻快准狠地发起攻击,口涎从口中贪婪滴落,顺着尖锐的牙缝淌在他的脸上,他死死抵住黑犬的脑袋,拼命挣扎着勉强站起身。 “父亲!”凯文见他陷入危险境地,眼看着那利齿即将落入老公爵的脖子表面,不假思索,立即拔出腰间的手ㆍ枪。 然而在按下扳机的那一瞬间,他的余光触及到不远处教堂的玻璃窗里,一道纤瘦的身影一闪而过,眼神敏锐,似乎一直在冷冷观察着这里的景象。 他立时放下了枪。 迅速弯下腰,意识到黑犬对红色的敏感后,“父亲,请把衣服给我。” 话音刚落,他以极快的速度为老公爵脱下那件猩红色礼服,把它挂在了身旁的树梢上。 黑犬果然只认一个红色目标,当即扑上那棵树,朝那件衣服又跳又咬。 “快走吧,父亲。”老公爵惊魂未定,耳边骤然传来儿子镇静的催促,他却发现自己的肩膀已经被尖牙咬了个对穿。 湿热的鲜血正汩汩流出,汇聚成触目惊心的血泊,按照当时的医疗条件,看样子即使保住一条性命,这条手臂已经算是半残废了。
第64章 地狱三头犬 这天吃饭,安娜脸上终于些微放晴,话也因为高兴而多起来。 人的本质向来是幸灾乐祸,她今日心情大好,把一只酱汁烤乳鸽生啃下了肚子,用餐帕抹了抹嘴巴,愉悦地说:“看吧,我说作恶多端会招来报应的,你看那克拉伦斯老公爵过去作威作福,现在变成了个残废,真是老天有眼,自作自受。” “是呀,自作自受。”艾薇抿去唇角的笑意,喝了口葡萄酒低声道。 瑞秋给主人端上一碗方糖泡咖啡,袅袅的香气顿时钻进鼻子里,见老夫人满脸畅快,不禁也附和:“我听说,老公爵也不知找了什么高明的神医保住一条性命。但那条胳膊算是彻底废了,连筋脉都被咬断了,想想也没有再恢复的可能。” “我只能说是上帝都看不下去他这么作恶多端,那只黑狗怕不是什么地狱三头犬刻耳柏洛斯,奉了命过来惩罚他的罪孽。” 艾薇听着忍不住笑出声,这个说法听上去充满喜剧感,偏偏瑞秋对安娜的观点深信不疑,作为一个虔诚的教徒,她点头表示同意:“这下这老公爵算是彻底栽喽,他那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怎么能容忍用残废的身体出现在大家面前。 听说他在出事后不久就把所有家族事务委任给了他的儿子,自己躺在病榻上卧床不起,天天在那怨气冲天自暴自弃呢。” 似乎已经想象到了那个画面,两个老妇人不由自主地侧头对视,互相爆出大笑。 “大快人心!”安娜毫不掩饰地表达喜悦,“我看他这下自身难保,还怎么陷害我的儿子。” “但母亲别忘了,亚瑟还有一大劲敌,当今英王最信任的大臣坎宁,他可是个棘手人物。” 安娜听到这个名字,面上骤然变色,咬牙道:“这个无耻的混蛋,早晚也得给他见识见识莫宁顿家族的怒气!” 瑞秋见状,却不敢帮着进行咒骂。毕竟那人和克拉伦斯老公爵身份不同。 他是去世的西尔维娅的丈夫。 是自家老夫人曾经的女婿。 他也出生于爱尔兰,因为才华出众、能言善辩,年纪轻轻就进入议会,一跃而成为英王的座上宾,被看作是未来首相的潜力人选。 可惜西尔维娅嫁给他后没几年便病逝了。据说这位风流政客与当今英王乔治三世的长子威尔士亲王的妻子卡洛琳王妃关系颇为暧昧,在婚姻存续期间就互相眉来眼去,为此惹得威尔士亲王对这顶绿帽子极为不满,旁人也戏称坎宁为「太子妃的情夫」,若非是乔治三世对他的器重,所有人都毫不怀疑这两个人会进行决斗,彼此为名誉拼个你死我活。 然而这事在其他人眼里是王室艳事,站在安娜的角度来说,就是赤ㆍ裸裸的羞辱。她既为女儿感到不值,又为自己不被尊重而心生愤怒。 特别是坎宁的嫉妒心已经达到了可怕的地步,他排挤所有爱尔兰同僚,看见他们升官自己便无比痛苦,与亚瑟的挚友卡斯尔雷子爵公然不和,同样也对亚瑟充满敌意。 后者从来与世无争,不愿搅入党派斗争的浑水里,更从未公开承认过对任何一个人的不满。 唯独与坎宁针锋相对,向来温和的脾气看见他便会瞬间爆发,矛盾激化成一触即发的战争。 可惜现在的亚瑟还没有和他叫板的资本,只好隐忍怒意,受他作为一个上位者任意欺压,孤苦伶仃地被关在阴恻恻的监狱里。 安娜一想到儿子如今的处境,顿时愁上眉头,苦恼地抱怨:“我实在不明白,坎宁给国王儿子带来那么大的羞辱,国王为什么还能委以重任。” “母亲不知道吗?”艾薇抑制不住微笑,“乔治三世饱受精神疾病困扰,我们可不能指望他保持英明。” “小姐,大事不妙。”安娜刚想对国王的病情发表评论,管家林德突然慌慌张张地进来,朝主人们行了礼,她因为被打断不悦皱眉:“什么事?” “啊,克拉伦斯小公爵过来拜访小姐,说听闻小姐患了白喉卧病在床,特意尽友人之谊前来探望。” “友人?”安娜立时嗤之以鼻,“莫宁顿与克拉伦斯家族水火不容势不两立,让他还是好好关心自家父亲吧,少来假惺惺的那一套,我们家确实落难了。但也不需要他来猫哭耗子假仁假义。” 管家闻言,立刻转身去回复,不料半晌后又回来了。 “小公爵说他一定要见小姐。”可怜的管家里外不是人,面露为难,犹豫了许久才道,“他说自己身为二少爷的好友,知道白喉的危险性。因此必须要来探望二少爷唯一的妹妹。” “母亲,让他进来对我们并不会有什么损失,还恰好正中我下怀。” 艾薇不等母亲回答,迅速进入卧室躺回床上,拽好被子,吩咐瑞秋关上了门。 过了会儿,门口果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不急不缓,随后轻轻敲了敲门。 “您好,莫宁顿伯爵小姐。” 声音礼貌而优雅,却得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作为回应。 良久,里面才传来虚弱的声音进行问候:“原谅我身患易传染的重病,只能隔着门……与您说话了,实在……抱歉……” 语气极其缥缈,光听嗓音几乎是要下一秒就魂归天堂的程度。 “那真是太遗憾了。”他若有若无地叹息道,“在这个时代确实没有治疗白喉的特效药,看来你也只能选择忍耐了。” 艾薇敏锐地听出他话语中的信息,声音继续压低,充满痛不欲生:“我想,您的父亲一定也忍耐了很久吧,毕竟他的痛苦……应该远胜于我,能活下来实在是……是幸运……” “您的病同样也很煎熬,我认为并不亚于外伤的疼痛。不过我的父亲确实遭受了一番折磨,幸好还是活下来了。” “真是……奇迹啊……”艾薇保持半死不活,伴随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和喘息后,才道,“应该也有特效药吧,否则我想……见效不会那么快。” “您倒真猜对……” 他话音最后几个字还未落下,棕色木门瞬间被打开,露出半张苍白而虚弱的脸,下半张被一条围巾捂着,整个人瞧上去一阵风都能吹倒。 “那您……咳咳,帮帮我吧。”她的眼神如一只天真无辜的小鹿,水汪汪地向他上下眨动着,任谁见了都不会不心软,“您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她还赤着脚,目光触及后,他不得不出言提醒一声:“伯爵小姐,您最好还是别着凉了,这个时代感冒可是会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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