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何所求? 汝,有何所求? 陶朔听出他的话外之意,不由愣了一瞬。 回过神来,却只满脸无辜地眨眨眼:“谁告诉你是陛下命我前去?”他笑容间满是促狭之意,“我不过是闲来无事,不请自来,想用这份恩情,换那位殿下的一瓶血、以供钻研罢了。” 当然,说归他说。 信不信,便是听者的事了。 “好了。” 他推开早已解开大锁的牢门,冲里间人温声道:“此事不宜耽搁,陆兄,这便动身吧。” * “姑娘,药来了。” “姑娘,该用药了。” “姑娘,且先莫睡……药还没喝呢。” ...... 沉沉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发抖。 盯着里头浓黑的药汤,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建设,终于,还是捏着鼻子将这一海碗的补药一饮而尽。 苦药入喉,胃中顿时翻腾不止。 她一瞬面如土色,扶着床沿欲呕。 杏雨见状,连忙将蜜饯罐子取来,连着好几颗喂下去,这才勉强将她嘴里的苦味盖下,停了咳嗽。 “……姑娘?” “让我歇歇,”沉沉无力道,“让我歇歇罢。” 她头晕脑胀地瘫倒在床上,额头一阵阵的发虚汗,浑身冷了又热,热了又冷。 就连谢肥肥讨好地窝在床边、冲她不住地“喵呜”叫,她也实在没力气伸手、去摸摸它的脑袋了。 从前一日只用一回药的日子,仿佛已隔了半辈子,自打那晕眩之症频频发作,她如今,一日得吃三回大补之药。 可那“补药”到底补到哪去,总归是没补在她那三两肉上。 她分明有孕在身,却是一阵风都能吹倒的瘦弱,除了微微隆起的小腹外,整个人看着,简直比当初十四岁、刚入朝华宫时还要瘦骨伶仃。 发病之初,谢婉茹不知从哪听到了消息,竟还在大皇子魏晟的护送下,入宫来见了她一回。 结果只一照面,如今已是妇人打扮的谢家小姐,便当场哭得泪人似的,怎么都止不住,拉着自家小妹的手紧紧不放。 最后,反倒是沉沉怕吓着襁褓中的小侄儿,挤出笑意哄她说:“没事的、没事的。” 小姑娘面皮无肉,笑容却分外灿烂,伸手轻抚魏璟——也就是她那白白净净、酷爱咬脖子上那把长命金锁玩的小侄儿肉乎乎的脸庞,又伸手把那金锁从他嘴里拨出来。 “二姐,你忘了,我可是上过战场的姑娘呀,”她说,“从小命硬得很。那时候,我阿爹还托人给我算过命,说我有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之相……你想,我这一路不就是这般过来的么?所以这回,一定也不例外。” “当真?”谢婉茹泪眼盈盈地看向她。 “当真!”沉沉点头。 那时,她答得毫不犹豫。虽卧病在床,两眼却乌黑发亮,满是活气。 然而,如今不过半月过去。 她整个人却犹如换了一副躯壳——全靠一股顽强的意志力在撑着。 “呼、呼……” 眼前仿佛蒙了一层雾。 她有气无力地盯着头顶的床帐,呼吸凝滞而沉重。 那位陶医士的确医术高超,一眼看出这病的症结所在,也在不久前,给了她解毒的法子。 可给出法子的同时,他也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法子恐会危及腹中胎儿。纵然生得下来,也很有可能养不活。且治愈之后,虽无性命之虞,因毒性潜伏过久,伤及根本,她余生,都将不再有孕事的可能。 沉沉紧闭双目,长睫不住颤抖。 【不过这也无妨,世间男子,哪个不三妻四妾?孩子嘛,留待她人去生,也未尝不可。】 【我观殿下待姑娘之心情真意切,便是生不出孩子,情意也可长久。】 【实在不行,到时过继一个妾室的孩子来养,想来,殿下疼爱姑娘,定会允准。】 陶朔略带戏谑的声音响在耳边,她心乱如麻,辗转反侧,只觉嘴里方才被蜜饯压下的苦味又一个劲地翻涌上来,腹中小儿却如……死去一般,毫无反应。 是了。 没有胎动,没有堂姐说的那些半夜踢腿蹬脚、扰人安宁,她的这个孩子,从始至终都“安静”着。 若非医士诊脉,说胎心犹在,她几乎要怀疑腹中已是一枚死胎。 可,就是这样一个安静的孩子,却已然与她血脉相连。 他有名字,有“爱称”,有她无尽的爱与期冀的灌溉,就像一株瘦弱的小苗,颤抖着、在寒风中静默地生长。 ——她明知他的存在,又曾那样期盼着他的到来,又要如何才能狠下心来,将他“连根拔除”? 她做不到。 她不忍心,不愿意。 也因此,她甚至不敢去信告诉魏弃这件事。 因她毫不怀疑,魏弃知晓过后,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这个孩子。 而她害怕看到那个答案,害怕看到“放弃”两个字,所以,总是抱着一些微末的期望祈祷着:挺过去就好了。 若是真的让她挺过去了呢?倘若事有“例外”呢? 她这般哀求着,恳切地祷告、祈求上天。脑海中半生的记忆如走马灯般来回上演,有时,白日里烧得迷迷糊糊,有时夜里又如坠寒潭之中,浑身冰冷。 陆德生来为她诊脉时,她其实已烧得只迷迷糊糊看见一道熟悉的剪影。 说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却不知怎么,好似这么多日的隐忍,都在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 她忽然便泪如雨下。 “我平生,没有……做过坏事……”沉沉呜咽着说。 “我毕生所求,也只是安安稳稳的生活,我从未有过害人的心,从未去做伤人的事,为何,坏事都轮到我身上?”她渐渐哭出声音来,“若是有报应,也不该这样报应在我的孩子身上,是我哪里做错了么?” 她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嚎啕大哭:“我做错什么了?陆医士,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我做错什么了?” 她反反复复,只问这一句话。 而陆德生沉默着,静静看向病榻上形容枯槁、泪流满面的少女。 许久。 他说:“弃了他吧。” “……” 沉沉一怔,泪眼朦胧地抬起眼睛。 “没了这个孩子,你尚还有大好年华,你与殿下,少年相知相识,夫妻情深意笃,纵然没有这血脉牵连,他之一生,亦会爱你护你,但,若是你执意要留下他,留下这个孩子。” 陆德生垂落眼帘,沉默——如山河静默。 殿中安静,落针可闻。 唯有她的呼吸声忽而急促起来。 他说:“若你执意要留下腹中子,亦只能保下一个先天不足,注定早衰的孩子。光是生产一事,便是九死一生。沉沉,你还年轻——” “……” “可你还这样年轻。”他说。
第79章 炼胎 “姓陆的当真去了朝华宫?” “千真万确, 此乃奴婢义妹亲眼所见。她如今在那袁舜手下当差,日夜盯着朝华宫里的动静,凡有风吹草动, 立刻便来禀报,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息凤宫中,久未露面的皇后江氏斜倚美人榻上。 那张愈见清瘦却风韵犹存的白净面颊, 较之从前,却多了一线细微的红色疤痕。 从右脸颧骨一路蜿蜒至唇角,纵有脂粉遮盖, 仍透出些令人侧目的违和。 兰芝答完主子的话, 小心翼翼抬起头来。 正见江氏若有所思地轻抚着面上疤痕, 神情微妙莫名。她心口不由重重一跳。 娘娘这是……又想起那陆德生做的混账事了? 身为息凤宫中最是忠心耿耿的大宫女, 兰芝低头思忖片刻,当即言辞激烈地为自家主子“声讨”起来:“那陆德生大逆不道,竟胆敢行刺娘娘,罪不可赦,奴婢真恨不能将此人千刀万剐,生啖其肉,遂听得这事,再顾不得其他、立刻便来禀报……!” 皇后贵为一国之母, 凤体金贵。 莫说面上留疤,便是手上见血,都应叫此人拿命来偿。 先前听说陛下虽压下消息, 却也将此人关进大狱、不日问斩, 兰芝心中还觉得解气。 怎料, 他竟到如今还活蹦乱跳,甚至堂而皇之出入朝华宫中, 与那恶鬼般凶狠可怖的九皇子为伍。 若没有陛下的暗中默许,区区一介医士,岂能这般猖狂? 二十余载夫妻情谊,陛下竟对娘娘无情至此——! 兰芝想到此处,愤怒归愤怒,又不由地悲从中来,唯有低下头去,强自掩去那几分泪意。 “……哭什么?” 江氏却被她压抑的抽泣声吵得回过神,眉头微挑。 看向面前终忍不住掩面哭出声的大宫女,许久,女人复又冷笑一声:“他去朝华宫,保不齐是因谢氏那厢出事。有什么好哭?一场大戏罢了!” 江氏道:“从前坏我大事、救下魏弃性命的亦是他二人,那孽种从此对谢女生出情意,如今更是情根深种。谢氏若死,他身在前线,必定心乱生错,又还能猖狂到几时?!” “本是件喜事,倒叫你哭出几分晦气来!” “娘娘的意思是……” 兰芝面颊上还挂着几颗泪珠,闻言,却怔怔抬起头。 也算看在她对自己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份上。 江氏虽不喜蠢人,到底恹恹地解释起来:“丽姬之事已败露,可也算无心插柳,阴差阳错,助那孽种得了一身本事。幸而此子天性嗜杀,目中无物,在上京大肆屠戮世家子弟,引得朝野怨声载道,他纵有赫赫战功,到底,也不过是我晟儿的垫脚石罢了!” 江氏道:“本宫虽被囚于此,可陛下属意晟儿,储君之位,不日必入吾手,眼下不过一时落寞……待到他日我儿登基,迎本宫为太后,届时,无论那陆——阎氏子也好,或那孽种也罢,概都有本宫向其清算总账之日。” 她说着,用力按上面颊那道殷红狭长的伤疤,目光森然。 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 她千算万算,只没有想到,阎伦竟还有后代存活于世。 那赵为昭又不知从哪得了消息,将她过往所行之事一一揭发,累她至此! 如今,她被陛下厌弃,困于宫中,雉奴年幼,又先天不足,几乎痴傻,大字不识得几个。 幸而还有养子忠孝,对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尊敬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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