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我与你无情。” “无情却在一起共度一生一世的夫妻,还少么?” 梦里的你,前生的你,不就是觊觎赵家的权势而娶了赵明月么? 为什么换了解家,便如贞洁烈妇般不依不饶了? 说到底,还不就是解家的金山银山,比不过赵家的兵马刀剑? 沉沉平静地看着他。 看着那张——如被说中痛处般蓦然铁青的脸,忽然间,却觉得今天来的这一趟,当真可笑又可怜: 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最可笑。 以为可以掌控命运却总是在被命运玩弄的人,最可怜。 她伸出手去,点了点他手中金复来的那张画像,示意他自己心意已定、不再更改——要嫁就嫁金复来,随即起身,冲人福了福身。 “事情既定,日后,我家中姊妹兄弟,定不会再来打扰摄政王,”沉沉说,“也请王爷有大量,不要再与她们计较为难。” 不过是一桩婚事罢了。 上上辈子加上辈子,她不是没成过亲,只是每一次成亲,最后都不得善终。 如今想来啊……也许,只因那时的她太不信命。沉沉想。 年少时,总以为自己尚有大好年华无限,力无尽时。只要有心,皆能改变。 到后来,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将她狠狠摔落在地,让她不得不去面对:力有尽时。纵然有心,世间也有太多事,注定无法改变。 如她,如魏骁,如魏弃。一辈子又一辈子,以不同的身份,在不同的时间相遇,可从某些意义上而言,他们始终都没有变。 无情的人依旧无情,多情的人依旧轻贱。 冷酷的人可以爬到最高,心软的人却总哪里都有挂牵……所以,举步不前。 可那又怎样呢? 或许,她注定是一个被命运、被人上人、被规则安排的普通人。但普通人,未尝没有属于他们的、有尊严的活法。 沉沉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步下楼梯离去。 而魏骁坐在原地,一动未动。自不可能——也绝不会叫住她。 行至第五层,沉沉忽想起袖中藏起那堆钗环步摇,停住脚步,要把它们重新插回发髻。 忽然间,却听窗外传来一声破空刺耳的尖叫—— 她手一抖,金钗失手掉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清脆的响。 * “啊!!” 演武场中。 赵明月跌坐在地,花容失色。 一支羽箭赫然穿过她面前玉屏,直插/入她高耸的发髻之间,只需再往下一寸,便得穿颅而过、将她射杀于当场。 “是谁!谁!”魏治第一个跳了起来,满面怒容地环顾四周。 无奈,一番四下寻找皆无果,反倒是将演武场闹了个人仰马翻。 赵明月惊魂未定,满面苍白,胸脯不住起伏。 心腹侍女见状,唯恐她喘疾发作,连忙唤来侍从。 训练有素的亲卫当下结阵、将三人牢牢护卫于阵眼之中,两名侍女一左一右搀扶起赵明月、正欲一同退避于安全处。 “王姬——!” 却忽然,有一传令兵自梨园外纵马而来。高呼过后,连滚带爬地摔落下马。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他手中捧着一只——凡辽西之人、皆再眼熟不过的锦盒。那锦盒外沿,甚至仍在不断渗血。 “王姬,您……” 那传令兵涕泪同流,一路狂奔靠近的同时,嘴里呜咽喊道:“王姬,出事了……赵将军、赵将军他……!” 赵将军。 哪个赵将军? 赵明月眼瞳微缩,下意识攥紧了身旁侍女的手臂。 待到看清那锦盒打开后、内里是何物什,却仍不由尖叫一声。脚下一个趔趄,再度摔跌在地—— 锦盒里,装的正是如今的辽西兵马大将军——赵二的项上人头。 男人七窍流血,死不瞑目,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脸上仍写满惊恐。 而也正是这一跌。 搀扶赵明月起身的侍女,蓦然惊叫一声。 在她准许过后、小心翼翼探手,从那横穿她发髻的羽箭上,抽出了一只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笔力刚劲,力透纸背。 字形舒展,犹胜鸿惊鹤飞。 却只挥笔留下两行小字: “昔吾之妻,今何嫁之; 昔吾之土,今何取之。” 你曾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如今,打算要嫁给谁; 你脚下所立之地,曾是大魏疆域,今日,又要许之于谁? 这个笔迹,绝不会错。 是他……! 赵明月的目光落在那纸条上,顷刻之间,脸上神情轰然而变,只猛地扭头、望向身旁侍女。 “快去请摄政王!” 她急声道:“快去……立刻去!”
第94章 替嫁 深夜, 王姬府中,依旧灯火通明。 魏骁冒雨前来,一身夜露半湿。 甫一踏入正厅、未及环顾四周, 高坐上首的赵明月已匆匆迎将上前。 “表哥!”她语气焦急。 情势所迫,似也忘了早前因公然择婿与魏骁等一众辽西要臣赌气的事。 只随手将十余名陪在殿中、随时准备为她赴死的仆从侍女屏退——没了外人在场,她亦不再端什么王姬的架子, 一把攥住魏骁衣角, “你来了。” 赵明月哀哀道:“为何这时才来?……可是有何要事,路上耽搁了?眼下情况, 究竟如何是好?” 从花宴遇刺至今, 已然过去足有五个时辰。 魏骁迟迟不来, 她也没有闲着, 着人翻遍了上京暗探这数月来传递的书信,然而,尽管已确认魏炁绝无可能在此出现,亦并不能让她长舒一口气。 相反,那种千里之外、性命仍被人轻易扼在掌中,令人胆寒的感觉,更让她久违地、无可抑制地从心底里冒出恐惧。 她派出重兵追杀,那行刺于她、代魏炁传信的刺客仍如水滴遁入大海, 消失于绿洲城中,难觅踪迹。 悠悠众口难堵—— 梨园中发生的“诡异事”,随着择婿赌局的不了了之而传开, 只半天功夫, 便在城中闹得人尽皆知。 她六神无主, 第一时间,便遣人去请了魏骁还有赵五等人。 可愣是过了足足五个时辰, 魏骁才出现在自己跟前。 至于赵家军中、那些赵莽多年培育下的心腹——后来转为支持她的一众叔伯兄弟,更无一人到此。 前去查探消息的探子回报,说是眼下所有人都齐聚于兵马大将军府中,为赵二奔丧。 这位德高望重的“赵老将军”的死,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或隐退,或甘心藏匿于魏骁羽翼下,近年来逐渐变得默默无闻的赵家旧部尽数现身。 于情于理,身为辽西王姬,她本该亦到场拜祭。 无奈,担心那刺客神出鬼没、再行不利,最终犹豫再三,还是只命魏治代为前去。 “无妨,一些琐事罢了。”魏骁闻言,疲惫地摆了摆手。 看似不经心的的动作,却也无声息地将她扣在自己衣角的手拂开。 赵明月低头望向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微怔。 然而,短暂的怔忪过后,回过神来,她反倒终于平复心绪、不动声色地将那只手缩回袖中。 仿佛这一刻,她再无需在魏骁面前卑躬屈膝——毕竟,真要论血统,论身份,在辽西,姓赵的比姓魏的有用。 她那样盼着他来,也不过是心里多少还有几分做不得数的少年情意作祟罢了。 他不领情,她便不当他是表哥,而是与她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不比谁轻贱,谁更不比谁高贵。 如此便好。 “这是今日……那张字条。” 她从袖中掏出那折了几折、又被汗意浸润得有些模糊的纸条,递到魏骁眼前。 魏骁接过手中,却只一眼扫去。 看明内容,反手便将那字条搁在烛火上、随火舌吞没去,烧作一团蜷曲的灰烬。 “你这是!”赵明月见状,顿时脸色大变。 阻拦不及,反倒险些被那火星子燎了手。 她瞪大双眼、仰头看向魏骁,“为何要烧了?” 她与魏骁,甚至魏治,少时都曾亲眼见过魏炁习字时的刻苦、目睹“先帝”对他的倾囊相授,对这笔锋字迹再熟悉不过。 当今天下,能写出这手字的,绝无第二人。 可若没了字条——到时她要如何向赵五他们那些人交代?如何解释今日梨园中发生的事? 纵然要举兵,她至少还需要一个师出有名的借口—— “除你我之外。” 魏骁却似对她脸上惊怒表情视若无睹,只平静追问道:“今日,还有谁看过这字条上的内容?” 赵明月盯着那团灰烬怅然若失。 听他问起,却仍是下意识摇了摇头。 “……没有。” 这点戒心,她还是有的。 之所以将这字条贴身藏在袖中,又在府中按兵不动、一直等到魏骁来,也正是打算第一时间和他分……享。 她的呼吸忽然一滞,目光看向身旁右首的案几。 桌案之上,还搁着一杯冷透的清茶。 【阿蛮,是谁把你吓成这样?那字条上写着什么?】 【我不走、我不走,你让我在这陪陪你吧。】 【不是……我不是单为了讨好你……你别这么看着我……】 【我,我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呆在这,我不放心啊。阿蛮,就算你来日嫁的不是我,我也是你……算了,你就当是吧,当我是你半个表哥。哪怕做不成夫妻,能常见见你,也是好的。】 魏治被她叫去应付那些赵家叔伯前,曾陪她在这坐了三个时辰。 魏骁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视线微凝。 不等她交代、却已先一步猜到:“是阿治?” 赵明月默然不答。 唯独一张小脸惨白,嘴唇抖簌,显出几分楚楚动人的可怜来——问题的答案,显然都已写在脸上。 魏骁见此,再不纠结,当即摔杯为号,召来早已候在四处的暗卫。 “今日大宴之上,”他话音淡淡,不曾回头,“凡近身王姬两尺之内者,全部找出来——记住,做得干净点。” 近身两尺,便可在赵明月惊慌之下、无从发觉时窥探到字条中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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