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笑、没笑。” “……” “哈哈哈哈哈!” “宋姐姐别生气,我、我们就是想着……噗,你是不是因为比殿下大了十五岁, 真把自己当成殿下的娘啦……” “……” 耳边恼人的嬉闹声, 一阵接着一阵。 沉沉侧耳听了半会儿, 却只觉那声音如从天外传来,虽察觉得到动静, 可具体在说什么,却半个字也听不清——偏又叽叽喳喳吵个没完。 以至于,饶是好脾气如她,听了半刻钟,竟也有些不胜其烦地皱眉,下意识想伸手捂住耳朵。 无奈,试了几回才发现,自己的手竟如压了块巨石般,死活抬不起来。 为什么抬不起来? 我的手…… 承明殿中的命悬一线,濒死前的剧痛,骨折的右手……种种回忆涌入脑海。 心口顿时狂跳不已,她“啊”的尖叫一声,猛然大睁双眼—— “啊……!” 两眼发直,痴望着头顶陌生的翠色帷幔。 恍惚间,她仍有些不知是梦是真的错觉。 半晌,复才吃力地低头,看向那只抬不起的右手:原是在她昏迷时,整个右肩连带着上半身,都已被仔细包扎过,眼下,裹得个顶个的鼓囊。 自己这是在哪? 发生了什么? 沉沉满心迷茫。 正待环顾四周,一张俏脸却先不打招呼地凑到跟前。 “呀!你醒了?” 那明眸皓齿、面若美玉的少女,目光惊疑地上下打量着她,不多会儿,又扭头冲外喊了一声:“宋姐姐,你快来看,人醒啦!” 结果这不喊不要紧,一喊,却不止喊来一个“宋姐姐”。 沉沉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衣香鬓影,环肥燕瘦,概都三两成群,款款而来。 不多时,一间并不宽敞的宫殿内室,便挤满了各色美人。 只粗略四下打量一眼,某人已看得两眼发直,依稀觉得,这屋子仿佛都被照得亮堂了几分: 清丽可人的,娇若桃李的,媚眼如丝的,端庄秀美的……甚至还有几个嫩的出水、可爱得叫人舍不得挪开眼的。 她能想到的美人儿——加美人胚子模样,这里区区一间宫室,竟概都找得见顶尖的。 当真是,鼻尖美人香,眼前美人靥。 沉沉看在眼里,便是同样身为女子,也不由悄摸咽了咽口水。 所以这、这到底是哪? 自己没死也就罢了,怎么还被塞进美人堆里来了?难道,人间仙境? “我,这是……在哪里……” 她卡壳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结结巴巴地问。 声音犹带着几分病中的嘶哑。 方才第一个发现她醒来的少女闻言,却顿时娇笑不已,手中团扇轻摇,道:“还能有哪!这整个上京皇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可不就只有咱东宫了么?” 东宫。 沉沉的脑子停摆了一瞬。 东宫,太子……还有,这么多美人? 她的脸色突然“唰”一下就白了,喃喃道:“救了我的,是太子……殿下?” “是啊。” “那,那你们……” “我们?” 美人儿手中团扇凑近、轻点了点她额头,“什么叫我们,叫姐姐——!日后,虽说都是太子宫里的人,可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嗯……不论年纪,论辈分,你就叫我王姐姐吧!” 此话一出,四下哄笑。 有年纪稍长些的,也学着这美人儿的模样敲她脑门,“这就当起姐姐了?” “王妹妹当够了,要做王姐姐了?” “谁让她来得比我迟!”姓王的美人笑得一派机灵得意,“从此我便不是最小的了,不过啊,咱们宋姐姐还是最大的,大了殿下十五……呀!” 王美人话没说完,被拧着耳朵到一边挨训去了。 而躺在床上的谢沉沉,花了足有半炷香时间,总算在众美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补充中,搞明白了眼下的状况: 她人在东宫,被太子所救。 眼前的这些,则都是太子所纳“姬妾”——准确来说,是他国献给魏炁,魏炁拒而不受,又赏给太子的各国美人。 上至北燕公主,下至扶桑歌姬,这满屋子、足有三十七个巧笑倩兮的大小美人儿,如今,都是魏咎“宫里的人”。 【太子魏咎,乃谢后所出,自幼早慧。常哀民生之多艰,礼贤下士,年虽幼,已有仁厚之名。】 她把那本《谢后传》翻来覆去看过好几遍,当然知道“魏咎”是谁。太子……又是自己的谁。 可问题是,魏咎—— 阿壮……他如今不过七岁啊! 七岁半! 谢沉沉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三十几个“儿媳妇”,忽觉脑子一阵眩晕: 比莫名其妙差点死了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你一觉醒来,发现救你的是你七岁的儿子,而你七岁的儿子,派了三十多个儿媳妇来……看你。 且你,在这群美人中,即将,很有可能,排行第三十八。 沉沉两眼一翻,终是扛不住这份“惊喜”,又一次晕厥过去。 再醒来时,身边只剩了那宋良娣一人。 ...... “为什么陛下要把我们赐给太子殿下?” 负责照顾沉沉的宋良娣,是太子宫中位分最高、陪伴最久的妾室。 据她所说,她入东宫时,太子殿下甚至才刚满三岁,是个实打实的矮墩墩。 “太子殿下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呢,”宋良娣说这话时,满眼温柔,“也给他讲过话本,读过五经,算来,也许,我在他眼中,多少也有几分……长姐如母的情分罢。” 沉沉听到“长姐如母”这四个字,心里没来由地一动。 连带着,看这位姓宋的良娣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和那个动辄大呼小叫、性子咋呼的王昭训不同,宋良娣出身辽东世家,这年二十有二,一言一行,皆算得上沉稳端庄,让人无法挑出错来。 东宫中,有年纪比她大的顾良媛、陈良媛,有刚满九岁便被送入宫的聂承徽,方承徽,比她出身高贵的公主郡主,那更是多了去。 可,无论年岁几何,出身何处,这些女眷,概都能听得进去她的话,这便是自幼规训出的“本事”。 或许也正因此—— 沉沉想,太子索性便将来路不明、还在承明殿中落一身伤的她交给了宋良娣来照顾。 而宋良娣,虽有些疑惑在心,几次旁敲侧击问过她的出身来历,白日 梦整理此文,加入亦二勿一斯亦四衣儿问她为何惹恼陛下,却也的确从未表现出过丝毫的不耐或怠慢。 相反,凡事多不假手于人,照顾起人来,亲力亲为,有问必答。 沉沉在她跟前装乖装了十多天,也观察了十多天。 最后,终于还是把心里那快憋不住的问题如实问了出来。 言下之意,为什么魏弃会把这么多明显可以做阿壮姐姐、甚至母亲的女子,许给他为妾? “为什么……” 宋良娣低声重复着她那突如其来的一问。 许久,却只若有所失地笑着,摇了摇头:“陛下初登基,后宫空悬,那时,哪家不想着能占去一杯羹,”宋良娣道,“只可惜,陛下谁都不要。” 然而,没有一份姻亲作保,各家的心又哪能安稳呆在肚子里? 自然想方设法,都要往后宫里塞上几个能吹枕边风的“自家人”。 “陛下不胜其烦,到最后,大手一挥,索性把我们这些人全都赐给了太子殿下。起初,不过五六人,我,还有顾良媛、陈良媛,再后来,陛下打赢了北燕,又送来几位公主、郡主……这几年,扶桑也不停地送人来……” 她们这些人,少的,比殿下大五六岁,多的如她,甚至大了十五六岁。 直至近年,世人终于后知后觉地确信,后宫进不去,到最后,还是只能往东宫里送,这才渐渐来了与殿下年龄相仿、不过八九岁的女孩—— 可是,八九岁的女孩,难道又真的懂什么男女之情吗? 她们说到底,不过是太子殿下的“养母”、“长姐”与“玩伴”,是家族选无可选的保险牌,一心只期盼着来日殿下长成时、登临帝位,还能记得她们这些年华不再的后宅姬妾,容得她们的一席之地。 如若不然,难道还要诱骗一个七岁的孩子与自己谈情? 宋良娣笑得有些苦涩。 而躺在床上、一动不好动的沉沉,脸上表情则是既古怪,又震惊: 理智上,她当然知道魏弃为什么不接受这些女子,或许,多多少少也有自己的原因……加上魏弃为人的戒心,若不是信任到过命交情,他绝不会再让另一个女子知道他身上的诸多秘密。 难怪那些话本子里,都写什么魏弃为她“守身如玉”、“不近女色”,后来又因为辽西之事,称赵明月为“谢后第二”—— 可问题是。 如今知道真相的她,要怎么才能高兴得起来啊啊啊啊!完全没有高兴的感觉啊! 你倒是守身如玉了魏弃……我儿子才七岁,你给他娶三十多个老婆啊啊啊! 沉沉一脸不忍细想兼不忍直视的表情,艰难地闭上双眼,只觉心脏咚咚直跳,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总之,血气一股接着一股往脑门上涌。 十五岁啊! 她何尝不懂,这些女子,都被视为家族的牺牲品。嫁了委屈,不嫁更不行。 她只是没法控制心头涌起的不忍:待到魏咎长大成人,日后,真正懂得了男女之情,如宋良娣这般的诸名女子,她们,却早已年华老去,将自己最美好的人生,都空耗在了深宫之中。 那样的美貌,才学,家世啊,若是…… 若是。 喉间溢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沉沉脑子里一团乱麻。 可,世间又哪里有什么万全之法? 总不过是,万般不由人。她如今的境况,自顾尚且不暇,也由不得她来同情别人。 “十六娘!” 正出神间。 却听一阵轻快脚步声踏入院中,王昭训的声音,打老远便传到耳边,嬉笑着喊:“十六娘,你醒着么?太子殿下要见你!” “人呢?人呢,宋姐姐,太子殿下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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