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 魏骁却转身大步而来,夺过她手中字条撕成碎片,“迎回神女,乃我辽西万民之幸。神女出自辽西,亦当归辽西,绝无二心!这泼脏水的下作伎俩、早已在本王身上使过一回,难道还想故技重施?!” “简直痴心妄想!” 话中字字铿锵,斩钉截铁。 然而,这话显然不止是说给她听,亦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说给他自己听。 “神女”的身份不容玷污,从始至终,他娶的都不止是她,更是她身上背负的血统与信仰。 若非如此,他不至于在这生死攸关之际暴怒至斯。 “我……” 塔娜盯着地上碎屑,心头忍不住地发凉。甚至没有发觉魏骁是何时握住了她的肩膀。 直至她因肩上传来的痛意而回神,抬起头来、想开口解释。 “回去吧,”魏骁却没有给她机会,只低声道,“在王府等我。” “今夜本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你是什么样的人,本王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说着,伸出手来,轻轻将她鬓边碎发挽到耳后,“此事与你无关。待战事毕,本王自会亲手揪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将他千刀万剐、以谢其罪。” “可是……” “回去吧。” 他的声色分明温柔,动作之中,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她的右肩被攥得生疼,不由眉头紧锁、抗拒地转过脸去。 宁肯看那血肉横飞的战场,亦不愿直视他的目光—— “……!” 然后。 所有的表情,所有的反应,便就这样突然凝固在脸上。 ...... 她看见一只死死攀住城墙边沿的手。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没有血色的惨白,却因太过用力而青筋毕露。 原本深嵌入城墙垛口的铁三爪微微晃荡,铁索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数十名赤甲卫几乎同时拔剑,气氛一瞬风声鹤唳——塔娜却只觉耳边仿佛骤然安静。 夜幕之下,一只被发跣足、身无完肤的怪物登上城楼。立足之处,几乎瞬间积聚起一滩血泊。 脸上、手上、腿上,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无一例外,遍布刀伤。 可它仿佛感觉不到痛,只“目光”僵硬地环顾四周。 魏骁脸色大变,当下几步疾退,猛地抽出墙上弯刀横于身前。 又见魏炁停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一时间,竟也顾不得新仇旧恨,索性咬牙高呼道:“九弟!” “你我同胞手足,本是一家,”魏骁一字一顿,“如今你宁愿与突厥人结盟,也不愿与我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知他突厥蛮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事到如今,不如你我一致对外……” 话音未落。 “王爷小心!!!”护卫在他周身的赤甲卫却猛地高呼道。 塔娜听见动静,后知后觉地抹了抹脸。 直至摸到一手殷红,方才回过神来,那是飞溅的鲜血——魏炁毫无预兆的突然发难,将城楼上的这一方天地、顷刻间拖入炼狱。 而他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件:杀了魏骁,以及,所有挡在魏骁面前的人。 看似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但奇怪的是,那些如她这般毫无反应,抑或如阿伊那般,吓得昏死过去的人,他竟都仿佛看不见般直接略过。 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和短暂诡异的死寂,于是交替在这“战场”上出现。 没人注意到,方才呈上字条、反被魏骁掐得不省人事的男人已然悠悠转醒。 而几乎就在他看明形势的瞬间—— 粗重的呼吸声近在耳边,塔娜猛地回头! 眼底赫然映出一张狰狞变色的脸,杀意,仿佛一瞬变作实质化的冷意,令她遍体生寒。 男人手中短匕直冲向她、当胸而来! 她下意识横手阻挡。 却终是慢了一步,耳边传来“噗呲”一声、刀刃没入皮肉的细响。 疼——! 不对…… 怎么不疼? “……?” 本该第一时间呼痛,竟找不到痛在何处。塔娜茫然睁开双眼。 入目所见,却是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掌。刀刃穿过掌心,血珠汩汩而落,滴在她的脸上。她忍不住眨了眨眼,被那腥气激得抬头,又瞧见一截削尖的、瘦得几乎只剩骨头的下巴。 他分明没有看她。 却不知为何,她心口重重一跳,几乎顷刻间落下泪来。 四下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一时鸦雀无声。 魏骁因此得了片刻喘息之机,面上却毫无喜色,反而满脸阴沉。 “哈哈、哈……哈!”而那“行凶者”见此,不知是怕是悔。 没等魏炁动手,竟先一步松开匕首,笑得歇斯底里:“是了,你们倒是看着,看清楚了,什么神女——世上哪有什么神女!不过都是些欺世盗名的无耻之辈!” “口口声声说护佑辽西,却和魏人勾结……阿史那珠早就死了!她的女儿,身上流的是那祖氏的血!一个天理难容的不祥之人……可笑我们却对她奉若神明,如今终于自食其果!自食其……!” 自食其果。 男人捂着喉咙,发出“嗬嗬”的气声,指间鲜血如瀑。 在他身后,魏骁丢开手中弓箭。 从拉弓上弦,到将昔日心腹亲手射杀,男人面色沉凝,毫无犹豫。 唯有无法控制而不住抽动的眼角,泄露三分难抑的暴怒—— “还愣着做什么?!”魏骁厉声呵斥身旁僵立不动的赤甲卫,“还不保护王妃,把王妃……!” 把王妃带走避险,万不能教她置身险境。 他本该毫不犹豫说出这句话。 却不知为何,偏生哽在喉口,艰涩难言。 纸条上的一字一句,和如今亲眼所见的无端“袒护”,让他心中的天平悄然偏移——偏向某个不可逆转的方向,又渗出怀疑与恐惧。 在“杀了他”和“救下她”之间,魏炁选了后者。 那在“冒着必死风险救他”,和“佯装伤她却也许能留得一命”之间。 眼前的这些赤甲卫,又会怎么选? “王爷……” 魏骁迎向四周或恐惧、或怯懦,或跃跃欲试的眼神。 眼下内忧外患,城外的突厥兵尚在虎视眈眈。他身为辽西之主、若这般丧命于此,后果何止不堪设想。 而只要能拖住魏炁……哪怕是再同突厥人暂息干戈,与虎谋皮,至少能解眼下燃眉之急。 他岂能不明孰轻孰重? “去……拖住那孽障。”是以,片刻沉默过后。 他终是话音一转,艰涩开口:“记住,不得当真伤及王妃。” 围在他身前的数名赤甲卫闻言,对视一眼,不由长舒口气,当即齐声道:“末将遵命!” ...... “……啊!” 刀尖几乎贴着颊边、飞掠而过。 森寒冷意与刺痛感一瞬同时袭来,塔娜惊叫一声,本能地抱头蹲下。手指拂过脸颊伤口,痛意依稀间,摸到一线刺目的红。 而她怔怔盯着手上血色。 未及回神,忽又听耳畔一声“得罪”,再抬头时,竟见数枚银针迎风而来、直逼面门。 “……!” 原已闪身掠向“目标”的魏炁骤然身形一顿,再度现身她跟前,将那银针断于剑下。 趁此瞬间,数名赤甲卫当即扑将上前,长刀毫不犹豫捅进他后心,魏炁脚下趔趄,半跪于地—— 同样的事,一次还能算是偶然。 可一再在眼前发生,饶是迟钝如塔娜,至此,亦终于反应过来场上攻守之势、早于不知不觉中逆转。 “你们……!” 这是要把她当作现成的活靶子来引人上钩么? 她只觉荒唐,不住后退,几乎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在人群中寻找某个身影。 而亦就在这迟疑徘徊的片刻光景,魏炁再次拦下扑向她的两道长鞭,双臂被缚。赤甲卫欲聚众将其扑杀,却反被他指间飞出银针瞬秒当场,捂住喉咙、哀哀倒地。 然而,却仍有“漏网之鱼”,又是一刀捅进前胸,横贯胸膛! 而她听见动静,猛地回头。 望见那滴血剑刃的瞬间,双瞳骤缩。 “魏炁!!” 魏骁在一众心腹的护送下退至城墙口,只一步之遥,听见这短促而惊惶的呼声,眉头紧蹙、似亦有所察地转过身来。 “王爷……?” 【不是说一切要按规矩来?】 【嗯。】 【……那,你背着我,这合规矩么?】 【不合。】 塔娜眼中噙泪,与他四目相对。 言笑晏晏,声犹在耳。 【不合,但我方才到了门外、远远看见别苑檐角,便忍不住想,若我今天是第一个见到你的该有多好?】 她眨了眨眼。 忽觉好像有一滴湿润痕迹落下眼睫,沉重,酸涩,又好似是幻觉。 只是,她已不再看他——再也不想看见他。 独弯身捡起地上碎作两截的匕首,倏然回过头去。 “等……!” 魏骁看清她动作,却一瞬心口直坠,失声怒吼:“塔娜!!……住手,停下!!!”
第134章 神迹 住手? 他的动摇永远迟来一步。 所以, 自然,既没能叫住杀红了眼的赤甲卫,更没能喊停那道——骤然拦在魏炁身前、不管不顾的身影。 少女雪衫红裙, 乌发如墨倾泻。 利刃破开皮肉的一瞬,前襟绽开的血花,沿着剑锋洇开斑驳。 “神、神女……”在她身前, 跪倒在地的赤甲卫失声喃喃。 她因疼痛而满头冷汗,表情几近狰狞。 却仍是颤抖着、反手将掌中断匕扎进对方右肩,任由鲜血沿着指缝滴落、染红衣袖。她依旧执着地攥紧那半截刀尖。 “疼么?” 而后, 忽的低声问。 那声音轻不可闻, 几乎只剩缥缈散乱的气声。 在场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失语, 眼前满脸是血的赤甲卫、显然亦陷在失手伤她的惊愕之中, 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直到她又问了第二遍。 “王、王妃!” 男人这才如梦初醒般、慌忙松开握剑的手。顾不得肩头亦在渗血,他毫不犹豫地向她跪倒告饶,“我——末将并非有心、末将绝不敢伤害神女……!请神女恕罪,请王妃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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