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的枕边,怎么会有盛着她骨灰的玉盒呢? ...... 御书房中。 魏峥一目十行看完手中书信,骤然脸色大变,将书案上摞成山的奏章一并横掼于地。 安尚全被那奏折狠砸到手指亦不敢出声,只跪倒在地、沉默不语。 魏峥却似始终怒气难消,将手中的信函揉皱,又不住在殿中来回踱步,嘴里喃喃着:“荒唐!越发荒唐了!” “他真当我这个父亲死了不成?召他回京、视若无睹;命他继续讨伐北燕,也是毫无动静!如今却上奏来要娶妻!……娶的还是那卑贱下作的谢氏!” 心无霸业便就算了,如今,更是一心只记挂那空无一用的儿女私情。 这岂算得上是他魏峥的儿子?! 也许怪只怪他,对这个逆子仍是太过心慈手软——他本该在那日便亲手杀了魏弃。魏弃那一心求生的模样,却让他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所以,他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陆德生以金针封顶、留了魏弃最后一□□气。那亦是他身为父亲而非皇帝,仅剩的一点私心。 却没料到,正是这妇人之仁,让魏弃如今胆敢脱离他之掌控肆意行事—— 自打定风城一战过后,陶朔便来信告知他,魏弃不知何故恢复了大半神智。从此,宁可将自己以铁链绑缚、困于地牢中,也绝不再听从玉笛号令。 原本北燕已元气大伤,魏军在定风城修整半年,理应乘胜追击,魏弃却坚持不战。僵持不下,大军只得班师回朝。如今,他又上书请求镇守定风城,与谢氏女结为夫妻,夫妇两人,余生不再踏入上京。 这逆子……! 魏峥心中怒不可遏。 难道他想做第二个赵莽不成? 眼下,朝中为立储君一事吵得天翻地覆,魏弃在北疆之战中立下不世奇功,风头正盛,不少朝臣更提及多年前欲推立九皇子为储君的旧事。 他正想以此制衡前朝局势,这逆子却公然来信与他叫板。 一个不受控制的傀儡,一枚搅乱棋盘的棋子……留之何用?可,耗费那么多精力才养出来的、唯一一个能彻底消化那奇诡之术的孩子,若贸然弃之,又岂非可惜? 心中左右为难,他眉头紧蹙,陷入沉思。 殿中一片死寂。 “奴、奴才斗胆,”安尚全却倏地以头抢地,颤巍巍道,“奴才愿为陛下献计。” 魏峥没有应声——可他的不语,主仆多年、默契在心,安尚全清楚,这实际便是默许。 自知机不可失,这老太监当下叩首而谏: “如今,九皇子胆敢拒不回京,只因陛下手中……已无令其发自内心忌惮之物。” 安尚全低声道:“但九皇子分明有意远离朝堂,今却突然来信,要将那谢氏女入玉牒、封皇子妃……这、这于陛下而言,岂非天赐良机?” 魏峥依旧不语,神情喜怒难辨。 安尚全又道:“那日,九皇子携谢氏女面圣。奴才曾从旁观之,殿下待此女的确情意甚笃,时刻留心。若以司礼监名义,命此女入京面圣,行册封礼,想来,殿下定会随行。而且——” 安尚全不知想起什么,喉结上下滚动。 吞了口口水,这才继续压低声音道:“九皇子娶妻。有妻,不日便将有子。若是九皇子这般天生神力之人、不止一个,若是皇孙也能为陛下所用……” 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自然比不服管教的逆子,更容易掌控。 魏峥闻言,脸上神情若有所思。却只一瞬,又被惯常平静漠然的面具悉数掩盖。他背过身,似颇为难地思忖良久。 末了——这一国之君,万民之父,亦不过悠然叹息一声,淡淡道:“如此,也好。” 一把过于锋利的刀,确要有刀鞘压制,方不至于伤其主人。 若是有机会,还能拥有一把更锋利、更好用、更听话的刀—— 与之相比,区区一个皇子妃的虚衔,又算得了什么呢? “去办吧,办得小心些……莫让那逆子生了疑心。” * 而话分两头。 要说这突如其来、为谢沉沉求得一名分的念头,于魏弃而言,究竟从何而来。此事却还要从两个月前说的江都城说起。 定风城战事方毕,沉沉甫一养好伤,便动了回家的心思。而她要走,魏弃自然“随行”,谁来劝都劝不动。 方武等人放心不下,只好又一路护送,将这对少年夫妻、原样送回了千里之外的江都城。 彼时年节刚过,城中四处仍喜庆热闹,张灯结彩。 这一日,全城上下最不开心的人,却当数萧家那位老祖母:她想破脑袋也没能料到,那胆敢拒婚逃婚、任性妄为的谢家女,竟还敢大张旗鼓地回来。又听说此女并非独自一人,还带了个瞧着体弱多病、貌胜好女的少年,更是气得倒仰。 “真是反了天了!”老妇人杵杖怒道,“竟这般不知廉耻,放着金家的婚事不要,行此下作之事!” 她心中已认定谢沉沉与那少年无媒苟合,是以,杵着龙头拐,一路匆匆行至前院时,见着谢沉沉与顾氏泪眼相拥,身旁果真站着个素衣如雪、长身玉立的少年,当即从鼻子里哼出两口热气。 好嘛。 竟找了这么一个秀胜女子三分、让人挪不开眼的小白脸——定是被其美貌所惑,失了身、丢了魂,如今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回来投奔! 萧老夫人面上神情一阵白一阵红,尤其在谢沉沉循声望向她的瞬间,那怒发冲冠的架势更是再难掩饰。 干嘛这幅表情? 沉沉不解其意。 “老夫人,这、这是我……”只是碍于礼数,却还是先拉过魏弃,她有些羞赧地低声道,“是我……” 魏弃闻言,眼神望向她。 似在说:结巴成这样,我有这么拿不出手? 沉沉羞得隔着衣袖拧他手。 魏弃低头,见她连手指头都红透,一愣过后,心中却仍是一软。 “我是她——” 谁料,代为解释正名的话音未落。 萧老夫人却抢过话茬,中气十足地厉声呵斥道:“休要在此污言秽语!我萧家没有你说话的份!” 魏弃:“……?” 说完,又转向同样一脸懵、似被雷劈过般怔在原地的谢沉沉:“你来说。” “谢沉沉,你且说说!放着金家二公子那门上好的亲事不要,如今,又是打哪找来这么一位玉面郎君?你与他厮混这些时日,是你养着他,还是他养着你?” 就这瘦得跟竹子似的身板,比女子还要阴柔三分的面庞。 说谢沉沉不是为了美色所迷,谁信? 那金家多好的婚事,竟也说弃就弃! 日后有她后悔的时候? 谢沉沉闻声一怔,回过神来,侧过头,直愣愣看向某人。 魏弃:“……” 谢沉沉:“……” 她、她刚才没听错吧? 沉沉知道自己不该笑,是以,努力用手掩住下半张脸,想憋住面上笑意。 无奈,萧老夫人这话,实在过于振聋发聩,莫名喜感。 她沐浴在魏弃快要杀人的视线之下,到底没忍得住,“噗”一声,肩膀耸动,夸张地笑出声来。
第50章 吻 有赖于萧老夫人这么一通先入为主的说教, 魏弃这“小白脸”的名号,算是彻底坐实。饶是沉沉回过神来、再三为他解释,老妇人认准死理, 也只当她是痴心女为情郎粉饰太平。 一时间,怎一个百口莫辩了得? 沉沉只得苦笑,侧眸望向魏弃。 半晌, 以手掩口,又低声道:“早知如此,便不叫殿……不叫阿九随我一道回来了。” 称呼是为了不暴露身份, 早商量好的。 可她陡然这么轻轻缓缓地喊出声, 魏弃仍是毫无防备地愣了一瞬。 又见她把手指藏于袖中, 偷偷伸手来捂自己的手。原本心头窜出的森然杀意, 不知为何,忽的便消弭于无形。 “是我要来。” 于是眸色微深,悄然反扣住她手,指腹之间,若有所思地轻摩挲着。他亦压低声音、淡淡道:“和你有什么干系?闲得揽罪。” “不是揽罪,是怕你不开心呀。”沉沉说。 “……”魏弃瞥了她一眼,不吭声。 “所以,你有没有不开心?”某人见状, 又大着胆子追问,“若是不愿呆在这,不如我回头叫方大哥帮忙、在城中替我们寻处小院住。我白日里过来陪阿娘说话, 最多最多、再用顿午膳便回去, 一日也就分开那么一小会儿……好不好?” 总不至于一小会儿也离不开吧? 如此一来, 既能免去不少闲言碎语,又能每日光明正大在街上走动。吃吃喝喝, 不亦乐乎,多好。 沉沉想到这里,不免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 然而魏弃的目光却只飘然掠过她那狡黠的小表情。 随即,想也不想地撂下一句:“不好。” 沉沉:“……?” “陆德生不在,无人施针。如果连你也不在身边。” 魏弃的语气轻描淡写:“我无所顾忌,会杀人。” 沉沉闻言,蓦然一怔。 分明是听来惊世骇俗的话,不知怎么,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便成了如旁观者般平静的陈述。 她不害怕,心里反倒说不上来的、莫名的难受: 如果说从前的殿下,还像一把时刻磨得锋锐的刀,让人望而生畏。那么如今的他,则更像是藏在袖中的短匕。 要抹人脖子,不会大张旗鼓,更不会叫人察觉。 甚至也许只是擦身而过的瞬间,不经意地一碰——人命,这么比天还大的事,在他眼里,却变得与瓜菜萝卜没什么分别。 他是“人”。 更是一尊对生死毫无敬畏的杀神。 只有在她身边,偶尔,他还会流露出些许喜怒哀乐的神色……可也仅此而已了。 当初,是她答应把他带来江都城,如今又怎能不照顾好他? 思及此,沉沉心下不由一软。 “好嘛。”当下放轻了声音,在袖中拉了拉他的小拇指,拉钩一般地轻扣住。 顿了顿,又低声道:“那就待在一起。” 萧老夫人本就不满沉沉拒婚在前,不知礼数在后,把两人那交头接耳的行止看在眼里,一时间,更是气得倒仰,掉头便走。 眼见得场面便要不可收拾,关键时候,还是心疼女儿的顾氏站了出来,坚持以主母身份,安排两人暂住萧府偏院——也就是沉沉之前住过的那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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