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何?”沉沉听到这等惨事,也不由揪心起来,小声问道,“莫名惨死,可有个说法?” “我也只是听旁人闲话说起。个中的具体缘由,哪是轻易能够知晓。” 谢婉茹摇了摇头,“倒是听说陛下很是看重,日日派太医熬制补汤、替那几名侍妾调养身体,可就是这么金贵地养着,竟也没保下性命和腹中胎儿——” 其实,这诚然亦是谢婉茹的一桩心事。 七皇子是早已过世的解贵人所生,在宫中并不受宠,按理说,身份远不及身为长子的大皇子魏晟。可七皇子的侍妾尚且有良药滋补,从她诊出有孕至今,宫中除了来人赏下黄金百两,几只钗环同一柄翡翠如意外,便再没了旁的消息。 纵然她知道自己身份轻微、这侍妾的名分也“来路不正”,可这般对待,仍不免叫人寒心。 只是,这些话说出口,除了叫沉沉也为她着急不值一番外,还能有什么用呢? 罢了…… 罢了。 她垂眸,长睫落低,掩去眼底一切苦涩与不安,只从袖中掏出一支金簪,轻轻放在了自家小姑娘的手心。 沉沉被这簪子不轻的分量吓了一跳,匆忙抬眼,问:“这、这是?” “你的及笄之礼。” 谢婉茹却笑了:“去年十月,芳娘,你便满了十五。只是那时堂姐与你相隔千里,有心无力。如今终于见着了,又岂能不把这及笄之礼补给你?” 沉沉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向掌心那柄喜鹊登枝的梅花金簪。 昔年在江都城时,顾氏曾为她补过一次及笄礼,那时,是由谢家族老那边最长寿的婆婆为她鬓边簪的花。 只是,她没想到堂姐还记得她的生辰,甚至还记得她的及笄礼: 须知谢婉茹在宫里、在大皇子府的日子,概都不算好过。 这年头人心世故,想做点什么、又都少不了打点——她得攒多久才能攒出这样一支有分量的金簪呐? 谢婉茹见她面露踌躇,唇角紧抿,知道她是生出了几分推拒之意,忙伸手将小姑娘的掌心攥紧。 “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昔日的谢家大小姐,如今在王府如履薄冰、举步维艰。可无论身份如何——她总还是谢沉沉的姐姐,是这孩子在整个上京,如今唯一还信得过的亲人。 是以,这份礼,她无论如何要给,也给得起。 沉沉闻言,心头亦是长长一声叹息,不着痕迹地拭去眼角泪花,轻点了点头。 又道:“待我小外甥出生了,我也给他打一把长命金锁。要最重的、最漂亮那一种。” “好、好,”谢婉茹拉过她的手,“那堂姐便等着那一日,等着我们芳娘……” 话音未落。 沉沉脸上的笑容未及褪去,还待要说什么。 忽的,却听朝华宫外、一阵短兵相接的金戈之声传来。
第65章 朱门 太极殿中。 魏峥一袭龙袍, 背手而立,抬头望向那块“允执厥中*”的匾额,久久出神不语。 直至蓄着山羊须、一派仙风道骨装扮的公孙渊走入殿中。 那轻微的脚步声已压到最低, 却仍是惊动了沉思中的天子。 “找到他了?”魏峥问。 “回禀陛下,”公孙渊当即撩袍而跪,沉声道, “九皇子自平西王府离开后便不知所踪,但那谢氏女如今仍在宫中——陶医士已奉陛下之命前去,领‘天’字号暗卫, 于朝华宫外守株待兔。” “赵莽何在?” “平西王……安然无恙, 眼下尚在王府中休养, ”公孙渊道, “其女虽受惊昏迷,亦无大碍。” 语毕。 见殿上人始终背手不动,模样难辨喜怒。 公孙渊——这位与天子识于微时,更曾伴其征战四方、立下辅国之功的老军师踌躇片刻,终是没忍住、又低声补充了句: “我等前去,本已做好最坏打算,”他说,“可不知何故, 九皇子并未对平西王父女二人下手。” 这说来实也是件怪事。 毕竟,若非对平西王所言怨愤滔天,那九皇子昨夜怎会突然发狂, 将“地”字号暗卫屠戮殆尽; 可真要说对那父女二人憎恶难平, 临到下手时, 他偏又抽身而去——仁慈得过了头,反而不像这位九皇子的一贯做派。 想来个中必有玄机。 只可惜, 唯一有可能听得风声的温臣,至今仍昏迷不醒。 是以眼下,除了闭口不言的赵莽父女,不知藏身何处的魏弃,天下间,再没人知道昨夜的平西王府究竟发生何事,引来这意料之外的“变故”。 “今晨,平西王甚至还命前去为其诊治的陶医士带话,”公孙渊道,“其称,只要九皇子点头,他昨夜的承诺,无论何时,仍然奏效。” 险些丧命于那小儿之手,仍然一心将爱女下嫁。 究竟该说这武夫心如铁石——还是笑他不撞南墙不回头? 公孙渊不禁摇头:“个中缘由,实在难以揣摩,恐还需待温统领苏醒过后、再行审度。但无论如何,平西王父女既安然无碍,一切便仍有转圜余地……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取辽西兵权,想来陛下日后,定能如虎添翼。” 世间之道,本就是子从父,臣从君。 自赵莽许下这以姻亲换兵权的承诺而始,九皇子的婚事,便已成了一场不容有失的交易。 魏弃…… 九皇子,他没有选择,必须遵行。 “所以。”魏峥闻言,不知想到什么,忽的长叹一声。 沉默片刻,复才低声道:“此事绝不能再出任何纰漏。” 他直至这时,方才转过身来。 一双森然而阴沉的眼,紧盯着殿中叩首不起的白发老翁,问:“陶朔可有万全把握,将那逆子擒住?” “这……” “朕要听实话。” 魏峥说:“若是办不到,便让他提头来见。” 皇权之下,人命不过蝼蚁。 为雄图霸业,更当不吝牺牲。 公孙渊跟了魏峥这么许多年,自然明白个中道理。 只是,想到今早陶朔离开平西王府时的阴沉脸色,却仍是留了一道心眼,思忖片刻,方才向眼前的上位者躬身叩首。 “金针未除,九皇子再强大,亦到底只是常人。” 他说:“是人,便有力不逮时,是人,便有穷尽之日。” 陶朔本就是“医痴”,北疆之战,莫名失了魏弃这么一个“得天独厚”的试验品,自回京之后,他便闭门不出,半年多来,翻遍万卷古籍,只为寻出压制失控兵人之法。 魏弃在上京大开杀戒,扫荡奸佞。 殊不知,悬于他头顶的利剑,亦在同时悄然落下。 “世间阴阳相生,万物相生相克,”公孙渊幽然道,“岂有不败之人?九皇子……终究还是太天真。” 说到底,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罢了。 揠苗助长而被迫成长的苗,注定长不成参天大树。 可笑的是——就是这样一株脆弱而无处攀附倚靠的幼苗,却还想为另一个人撑起荫蔽。 ……又如何能得善终? 如何能不冻毙于风雪,为他人鱼肉? 公孙渊语毕,陷入沉思之中,自始至终不曾抬头。 自然也不会注意到,金銮殿上的天子,唇边忽的扯开一道并不明显的弧度。 那笑容说不上是称心满意,又或是怔然过后失神的下意识反应。 浅淡如斯,亦只在他面上停留一瞬,便悄无声息地掩去。 “他太像他的母亲,”魏峥说,“也罢,大抵这便是……他的命。” * 金戈之声传至耳边,小厨房中的谢氏姐妹,瞬间都停下了手中动作。 “什么声音?”谢婉茹毕竟在宫里待的日子长、反应也快。 察觉出那动静不小,脸色一变,下意识护住肚腹站起身来。 沉沉与她两手交握,自也跟着起身。恐谢婉茹惊动了腹中胎气,当下让自家堂姐待在原地莫动,自个儿几步跑出小厨房去、探头张望了两眼。 可宫门不知何时被合上,她这么看,其实也看不着外头是何景状。 正踌躇不定间,三十一却从院中槐树上轻飘落地,冲她微一颔首。 “谢姑娘,”三十一低声道,“我去看一眼。” 眼下不知外头出了什么事,由他去看,确实是最稳当的决定。沉沉没有多想地点了点头。 小厨房中,谢婉茹见她匆匆而去、不多时便又掉头而回,脸上不由地浮现出几抹忧色,心神不定间,也跟着向外探头看了几眼。 “宫中怎会平白无故有金戈之声,这到底是……” 沉沉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是宫中只有她一人,她又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这会儿大概早已跑去拍门问外头是什么情况。 可如今身边多了个堂姐,堂姐肚子里还多了个金贵的小外甥,她这个做姨母的,也不得不多长两个心眼。 是以,好奇归好奇,还是先安慰起人来:“二姐莫慌,”沉沉说,“殿下在宫中留了人手,我方才已让人去瞧是什么动静,而且你想,朝华宫前头、还有那么多贵人娘娘的宫宇呢。若真是出了什么事,等闹到这来,岂不是先得把阖宫上下都闹个天翻地覆么?陛下怎会置之不……” 置之不理。 她话未说完。 呼吸之间,脸色却遽然大变。 不等谢婉茹问明发生何事,她已转过身、几步跑出门去。 徒留谢婉茹站在原地,满脸不明所以。 只因实在放心不下自己这个妹妹,思忖片刻,仍是扶着肚子跟了出来。 没走几步,侧耳细听,忽才察觉空气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极为强势的笛音。 那笛声时而凄厉,时而激昂。 伴着兵戈相接的刺耳震声,竟显出一股莫名的诡异悚然之感。 “开门——!” 沉沉跑得极快。 谢婉茹人尚在廊下,小心翼翼扶着廊柱前行,她已扑到宫门前,双手拼命拍打着那紧闭的大门。 “开门!”纵然声音几乎全被外头毫无止息之意的金戈声掩盖。 她听着那怨鬼哭号般森然笛音,已然反应过来门外是何情状,仍是扯开嗓子、冲着门外歇斯底里地大喊出声:“开门!开门!!放我出去!!!” 指尖在朱门之上留下几道长长划痕。 谢婉茹被她的反应吓到,也顾不上自己有孕在身,忙要上前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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