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拎着菜篮子从外面走进来,道:“爸妈不在家,我们简单一点吃,中午吃青椒炒茄子,土豆腊肉焖饭,怎么样?” “好啊,”程宝菱甜甜地笑,她喜欢在家吃的每一顿饭! 程楠则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土豆腊肉焖饭里面加点干辣椒好不好?” 程珍秀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本省西临麻辣大省,南靠酸辣大省,综合了两省的辣,这里的人们当然也离不开一个辣字。 锅盖揭开,喷香的土豆腊肉焖饭出锅,程宝菱与三姐抢着吃焦脆的锅巴。程珍秀笑道:“都有,都有!” 吃过饭,程珍秀没有像惯常那样去午休半个小时,而是拿出书本在复习,眼睛盯着书本看了好一会儿,却什么都没看进去。 辛亥革命是哪一年,“礼物”这个单词怎么写,《过秦论》又是怎么背的? 脑袋里混乱一片,以前会背的东西顷刻间仿佛全部忘记了。 九月份报名,十月份考试,她的心情一日比一日紧张,家里人为她读函授的事情付出了许多,如果考上不怎么办? 她知道这种时候不该这么想,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往这上面想。 程宝菱是经历过高考的人,很轻易就发现了自家大姐的考前焦虑症。 她告诉大姐,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很多人在大考前都会遇到。 程珍秀半信半疑:“真的?” 程宝菱道:“当然是真的,楚老师说的,她当年太紧张,考前一整夜失眠。” “啊,那怎么办?” “楚老师说要调解好自己的情绪。后来成绩出来,她考得还不错。” 其实这些都是程宝菱自己的亲身经历,高三那年她严重神经衰弱,晚上睡不着觉,白天昏昏欲睡,她不敢跟家人说,全靠自己调解,硬扛过去,虽然没有考上重本大学,但最终还是考上了一所学费低廉的二本院校。 大姐信奉楚老师说的话,那么程宝菱就假托楚老师来劝解她。 “楚老师还说了,函授考试比靠高中、中专容易多了。考点离不开在她给你的学习资料里,认真复习了就能过。” 程珍秀嗫嚅:“可我发现以前都记得的东西现在全都忘了。” “那是你太紧张了。考试最忌讳紧张,你首先要把它当做一个普通的考试来看。如果你能考上,当然很好,可如果考不上,也不要紧,还可以明年再考,根本没什么损失啊。姐姐今年才十六岁,我听楚老师说很多人二十岁才去读大学呢。” “我怕辜负你们……” 程珍秀终于说出了她最在乎的事情,就算她不读函授也没什么,她只怕辜负家人的期许。 程宝菱满腹酸涩,当年她何尝不是这样,只怕考不上大学辜负家人的期许。 她紧紧握住大姐的手,使劲摇头,“不,我们只希望大姐你过得好,就算不读大学也没什么,真的,只要你过得好。” 程珍秀的眼泪掉下来,嘴角却绽开一个笑容,自嘲道:“我真是个没用的姐姐。” 程宝菱则笑嘻嘻地说:“不对,你是我们最好的姐姐!” “喂,大姐,宝菱,你们躲在屋里说什么悄悄话?”程楠在卧室外敲门。 程宝菱开门出来,笑道:“我想吃西瓜,我们去买西瓜吃。” 程楠探头往屋子里瞧,程宝菱推她出来,“走哇!” 大姐眼睛还红着,可不能让她瞧见,毕竟这是一个长姐的面子呀。 程楠“哦”了一声,很快惦记起西瓜来,“我们买花皮沙瓤的西瓜,我不爱吃无子的。” “好!” …… 程安国与何佩瑜今天去了一趟京市郊区。 秦老太先前住的那座房子的过户手续不可谓不繁琐,跑了几趟,这次总算是把手续全部办妥当了。 房子虽然破旧,但到底是一座房子,而且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何佩瑜有一种踏实感。 她笑着对丈夫说:“你看,这就是我自己的房子,就算咱们离婚,我还是有地方住。” 程安国皱眉,“别说那两个字,我不爱听。” 何佩瑜认真道:“你不爱听我也要说,一家人齐心才能称作一个家,要是你真拿珍秀去换彩礼,我会同你离婚。” 还好,这个丈夫的作为没有让她太失望。 “珍秀也是我的女儿,”程安国强调道,“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但他仍然有一套老思想,“可是你说一家人,爸妈和安民,他们也是我的家人。” 何佩瑜说:“父母结婚,生下孩子,等孩子长大,重新组建一个新家,不是说从此父母就不是家人了,而是你要转变一个思想,那就是你生活的重心要落到新的小家上,人类传承,一代一代都是如此。我没有让你不孝敬父母不帮忙兄弟,但你一定要分清是非曲直。以后秀儿她们四个结婚,我也绝不去做那惹人厌的丈母娘。” 程安国语塞,他看得出孩子们对爷爷奶奶寒了心,作为一个传统的男人,他本想让妻子劝劝几个孩子,可妻子这番话说出来,他哪里好意思再提,半响才说了一句,“他们毕竟是孩子们的爷爷奶奶。” 何佩瑜决心把话说明白,“他们只是你的父母,生你养你,对你有恩,你孝顺他们我能理解。但请不要把这一套加在孩子们身上,这不是孩子们的义务。” 程老太对几个孩子们有的只是嫌恶、痛恨,与榨取,而程老头是帮凶。孩子们没有爷爷奶奶,何佩瑜如今也只当这对老人是丈夫的父母,仅此而已。 程安国默然无语。 何佩瑜想,男人总是太天真,古代男人肖想三妻四妾亲如姐妹;现代男人们,也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婆母与媳妇可以亲如母女。 而她要做的就是打破程安国的美梦。 这屋子暂时不会有人住,何佩瑜将它托给张德勤照看,“我们也不常过来,德勤哥,麻烦你帮我看着些,有什么事托人转告我一声。” 张德勤看着她拎来的一袋琪玛酥,连连摆手,“客气啥,我住在隔壁,也就是一顺手的事情。这东西你拿回去,带给宝菱丫头她们吃。” 何佩瑜道:“家里还有呢。” 张德勤便也不再跟她客气,留她与程安国喝杯茶再走。 喝茶闲聊间,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们这里要建个大厂了,听说是个香港的富商来投资,政府给拨了一大片地。我们村子倒霉,正好挨着这个厂。村子里传言,说要把我们村子也要给划进去,唉,这么一搞,让我们住哪里?” “肯定会有安排吧,这村子里可有上百户人家。” “说的也是。” 何佩瑜回家提起这件事,程宝菱捧着头使劲想,也没想出来那里到底建了什么厂子。 实在不能怪她,读高中之前,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清水镇;去市里读高中后,按月放假,她口袋没钱,也从来没想过在市逛逛;后来在外地读大学,毕业后直接留下来工作,只有偶尔回老家才经过京市,那时候秦老太家所在的地段已经成为商业中心。 本来以为可以安安分分等十几年后拆迁,这一波三折的,看来拆迁致富这种美梦也难实现呀。
第23章 (捉虫) 这些消息毕竟只是村子里的传言, 还没有落实,何佩瑜便不再把它放在心上。 九月开学,夫妻俩兵分两路, 何佩瑜带着程珍秀去京市报名函授考试;程安国则带着两个小女儿去乡镇小学报道。 他虽然只是代课老师, 但乡镇小学对教师子女的优惠政策依然能够享受,程宝菱与程楠的学杂费全免,只需出书本费,这大大的减轻了程家的经济负担。 开学那日,来到学校, 程楠直接拉着程宝菱往六年级二班的教室去,程宝菱道:“我要去办公室找爸爸, 先等爸爸安排。” “行, ”程楠一口答应,“你快点啊, 我去占座,等会儿你就做我边上,我们当同桌。” 程宝菱看看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三姐,心道, 这差距, 大概是当不了同桌。 去了六年级办公室,办公室一位姓李的老教师笑道:“哎呦,我们程老师的小闺女过来了。你爸爸去了校长办公室,你在他的位置上等他。” 程宝菱乖巧地道谢。 李老师逗她玩儿,“听你爸爸说, 你要跳级到六年级了?我教六年级两个班的历史课, 你以后正好归我教。” 程宝菱笑眯眯地说:“好呀!” “真是个大方的孩子。”李老师夸道。 程安国拿着几张卷子走进来,先跟李老师打过招呼后, 把卷子交给女儿,指着身边的一张桌子,“宝菱,这是语数卷子,一个半小时做完,你要达到正确率百分之八十以上,才能跳级。” “好!” 程安国拿闹钟定好时间,放在桌子上,又叮嘱道:“你要自己对自己负责,好好答题。” 程宝菱拖长声音,“知道了,爸爸。” 李老师上午没课,程安国托他帮忙看着女儿,然后夹着教案去了教室。 六年级(二)班。 程楠见爸爸只一个人过来,小妹没有跟着,忍不住探直脖子往窗外看。程安国一个眼神扫过来,她连忙坐直身子. 唉,在学校的爸爸跟在家里 的爸爸完全是两个人,家里的爸爸多和蔼,学校的爸爸有点凶。 宝菱怎么还没过来,不会不能跳级吧,或许爸爸把她安排进了六一班? 程楠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以至于听课的时候频频走神。 “程楠!”讲台上的人突然点名。 “在!”程楠条件反射般站起来。 程安国道:“你来回答我刚才提出的问题。” 刚才有提出问题吗?程楠一脸懵逼。 程安国严肃地说:“在课堂上要专心听课,如果你还走神,那就站着听课。你先坐下。” 开学的第一课就是被亲爸给训了一顿,是什么体验? 程楠现在觉得人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你爸正好是你的教课老师,以后就别指望摸鱼划水了。 上午有四节课,程宝菱上最后一节课时才来教室,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三姐,走过去,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 程楠立刻拉着她追问,“考得怎么样?” 程宝菱笑:“我现在能进这里不就说明了结果吗?” 成绩在她的控制范围内,语数两科均在九十分以上。 “我就知道我妹妹一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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