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得虚心受教,又将公文拿回去,思索改正。 来来回回的折腾。 那日,他到戌时三刻才被放行。 而秦令筠一直在督察院批改案件,等着他。 这般,持续到今日,他晚间来回在那些书架里走动,翻阅数不清的宗卷,根本没时间用晚膳。 胃病发作,让他疼痛不堪。 终得秦令筠的准话。 “虽说你是刑部的官,不是我的下属,但那些公文都得过我的眼,才能归案,若我不仔细些,出了什么纰漏,到时上面追查下来,少不得牵连到我。” “身体既不适,你就先回去歇着,顺便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毕竟刑法严苛,不容错处。明日再把公文送来给我。” 马车一路疾驰,许执惨白了脸,冷汗淋漓,整个人浑噩昏沉。 被车夫搀架下来,强睁着疲惫的眼皮,往医馆里踉跄行走。 今夜七夕。 天上银河鹊桥,织女牛郎晤面;人间灯烛萤煌,有情男女相逢。 迷乱的阑珊灯火里,只是一个微躬的背影,曦珠陡然僵住脊背,已经认出了他。 是许执。 他的样子,是肠胃亏损的毛病复发了。 她下意识地要跑过去。 但才一动,她握着风车粱杆的手腕,蓦地被强攥住。 曦珠回首,对上一双深如寒潭的黑眸。 她忘了,这里还有卫陵在。 而他们即将定亲。
第084章 不满足 其实有关前世, 流放前在京那五年的许多事,曦珠都忘了。 她也不大记得与许执在一起的那些岁月。 只是此时此刻,她想起那年卫陵因吞没军田, 肆意分封将士,而被归权还京后,朝廷局势愈发严峻,党派相争激烈。而在刑部, 不过小小主事的许执也受到波及,每夜归家得极晚。 他吃饭紊乱, 不大有律, 胃疾便常发。 她寄住在公府,虽与他定亲, 但到底不能总往外跑, 关照他的饮食起居,以免落人口舌。 遑论他忙碌地总是夜里回来,难得两人相处,得抽空他休沐的日子。 即便如此,她也得早些归府。 那次与许执去法兴寺祭拜爹娘,回来后才知三表哥回京了,她诧异不是该明日,或是后日回来吗?怎么提前了。 去花厅见三表哥时, 恰遇到他对官员大发雷霆的场景。 那是她第一回 见三表哥发火的样子。 不知何时起,她有些畏惧他了。 他的声音很沉, 也很低,似是带着警告。 “以后早些回来。” 她惶然地点头应下。 隔了好一段时日, 她都有些不敢去找许执。 而再次去到铜驼巷,许执因胃疾, 不得不早退归家。 她到时,他正躺在床上满脸冷汗,疼地抽搐。 她忙前忙后,寒风大雪里,跑出去找大夫给他看病,等开过方子,再跑去药房买药材,冒着夜雪回去,赶紧熬药烧水。 药还没好,她先倒些温水,扶起他,喂他喝水。 又拿热帕子给他擦过身上的汗,怕汗湿衣裳,他会得风寒。 换过干净的内衫,他阖眸睡过去,她忙去厨房看药,冷风从木板缝隙钻进来,她冻地直打颤,跺跺脚,再去熬了些粥米。 等药和粥都好了,她叫醒他。 他靠在床头,脸色发白地喝完药,将空碗递给她。 “曦珠,多谢你。” 她忽而想起郑丑,此次三表哥归京带回的大夫,给姨母看病很厉害,兴许可以彻底治好他的胃疾。 坐在床畔,与他说着这件事。 “微明,我去与三表哥说,让他叫郑丑给你看看。” 许执握着她的手,泛青的唇微笑,却道:“不必麻烦人,我这毛病自小就有的,这次是我没注意,让你担心了,我以后一定会多加注重身体。” 他的嗓子微哑,语调却仍然温和,也带着不容驳反的意思。 她有些意识到:三表哥好似不喜欢许执,而许执也不喜欢三表哥。 后来,她没忍住询问许执,有关三表哥被撤领兵之权的事。 她得知了背后那些繁琐的缘由。 最后,许执如此评道三表哥。 “他这般做,是事急从权,难免身陷议论,受人诟病,却真正为了大燕的疆土与百姓。” 话中是钦佩的。 而正月十五的上元灯会,在去过赊月楼,许执为她赢得那盏琉璃灯后,她没料到会邂逅三表哥。 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她目睹三表哥为难许执,又茫然无措地听到那句话。 “我有事先走,还烦你顾好曦珠,护好她回来。” 许执是她的未婚夫,当然会护好她。 她也知道三表哥是在关心她。 但在那刻,心里竟生出一股淡淡的烦来。 “微明,你别在意三表哥说的话。” “我没在意。” 绚烂烟花下,许执笑道:“走吧,我们再去逛会。” …… 前尘往事,尽散十年风雪里。 从峡州重返京城后,她精心准备了礼物,趁着休沐日,让卫若带去许府,感激许执帮助卫家,在皇帝面前谏言卫朝任职将领。 卫若回来后,说刚到许府,门房并不乐意通报,但再三拜托后,终帮他跑了一趟。 没一会功夫,小厮就急忙出来,迎他进府。 “对不住,让您在外等候良久,大人一听是您,赶快让小的出来请您。您别怪,大人正在病中。” 在会客的厅里,许执歉意笑道:“近些日,总是有人来找,不堪其烦,没想是曦珠……” 他的话蓦地断掉,再开口,继续道:“卫三夫人托你过来的。” 脸上的笑意淡些,越显苍白。 卫若也有些尴尬,转话,关切问道:“大人身体有恙吗?” 他知道,若是没有三叔母这位曾经的未婚夫,他们不会再回到京城。 许执摆手道:“无碍,一点小病罢了。” 他从容问起这些年,卫家人在峡州的境况,也坦然收下了礼品,最后笑道:“你们才回京,想必有些地方不大方便如意,倘若有哪里需要帮忙,尽管来与我说。” 她坐在窗边,静静地听卫若描述,回想往昔,知道许执是犯了胃疾。 如今的他身居高位,想必比十年前更加忙碌。 他是一个投身于公务,便会忘却自身的人。 * 手腕被圈紧,曦珠只能跟着身前的高阔背影,逐渐远离闹街喧嚣。 她试着挣脱卫陵的束缚,没能让他松开。 便也不再尝试。 她知道他生气了,但他走得并不快。 曦珠低垂眼,看着他迁就的步伐。 再稍微抬眸,望那只被锢桎的手,并没觉得疼,他没用什么力气,手背的青筋却都暴凸,略显狰狞。 在见到许执病发那瞬,她下意识地想跑过去。 但在回头看到卫陵时,她就丢弃了那个想法。 曦珠双唇微微抿紧,而后轻声喊他。 “三表哥,走慢些,我跟不上。” 他果真放慢脚步,却坚定地带着她,离那个医馆越来越远。 一直走到停放马车的地方,卫陵才顿住,回身看向她。 曦珠朝他笑,平静道:“扶我上车吧,我们回去。” 卫陵眼睫颤了下,扶起她的手臂,托起她曳长的裙尾,让她踩上了高处的车辕。 他跟随坐进去,在她的身边。 夜月里,马车缓动,往公府而驰。 将欢闹抛在身后,渐入到寂静的街道。 卫陵始终握着曦珠的手。 放在他的膝上,很轻。但另一只靠近车壁、藏在黑暗里的手,却紧攥成拳。 沉默了好半晌,他终于再听到她的声音。 “三表哥,我想请你让郑丑,去看看他的病。诊金和后面所需的药材,都我来承担。” 在柅园时,曦珠再次见到郑丑,卫陵让人给她看脉开药。 也是在那时,她得知了郑丑的来历。 她不大清楚前世,郑丑是如何愿意为卫陵做事,但现今,既然人早已出现,若能治好许执的病,便算是偿还些恩情。 也明白目前,许执尚在官场起步,必然拮据,负担不起那诊金。 曦珠侧首望向卫陵。 他眉眼冷峻,巍然不动地坐着。 她反转过手掌,握住他温热的手。 “再帮他一次吧。” 卫陵知道,她又在以那种审视的目光看他了。 在那场近乎痛苦的欢愉里,她告诉他,前世,她与许执定过亲时。 她就是这般看他的。 似乎只要他显露出任何的芥蒂,她本已敞开一线空隙的心,会再次闭合。 自从那个雨夜,他去找过许执,谈过秦令筠的事后,面对愈加急迫的后续,他与她,并没有再说起许执。 他也不想与她说起那个人。 “三表哥。” 她又唤了他一声,声调里带着柔婉。 卫陵平声道:“不用你出什么诊金,我明日就让郑丑过去看他。” 直至下车,他们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他却仍送她回去春月庭。 站在院墙下,卫陵笑道:“回去吧,天色不早,今日又走了许多路,早点歇息。” 曦珠捏着那个蓝色的风车,点头道。 “你明日还要上职,也早点歇息。” 她转过身,朝院门去。 一步又一步,离光亮愈近,门牌处点了一盏灯笼,朦胧的光亮落下来。 她缓慢踏进了那光里,却在刹那间,转过身来,往晦暗的藤影里走去。 然后来到了他的面前。 “怎么了?” 卫陵低头,疑问道。 曦珠拿着风车,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而后叫了他的名字。 “卫陵。” “我已经将与他的事,都告诉你了。现在,我只是想帮帮他。” 卫陵微怔,随即猛地将她揽入怀里。 昏暝的夜色里,他的双臂忍耐克制着,会让她疼痛的力道,低声问道:“你对他,还有感情吗?” 在问出口时,卫陵一瞬后悔,怕自己看到她神色透露出的犹豫,听到她的回答里刻意的隐瞒,哪怕是一丝。 曦珠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剧烈的心跳,确凿般道:“我对他没有感情了。” 她只是想在自己能帮的范围内,去帮许执。 让他这世的仕途平坦,让他的理想得以实现。 她有些无奈地笑,“况且,我与你快要定亲了,我们还有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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