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朝门里走。 她知道身后的他,还没有离开,一直在看她。 绕过一丛茂盛的朱缨花旁时,曦珠的唇角不觉弯了弯。 天光有些明晰了,她回到春月庭,看到蓉娘和青坠在屋里等候。 才见到人,蓉娘赶忙跑过来,着急地跺两下脚,抓着曦珠的手,问道:“你昨晚跑哪里去了?又是三爷带你出去的?怎么一晚上都没回来?到底是去哪里了啊……” 一连串的问砸下来,话跟倒豆子似的,赶着囫囵。 她能不急吗? 自出了那档子事,好不容易姑娘和卫三爷的婚事定下来,可别再出什么岔子好。更何况两人快要定亲,这个档口,倘若被人揪着错处再非议,保不准就议到姑娘头上。 纵使昨晚青坠回来对她说,是三爷带姑娘出去玩,不必担心。 正是如此,蓉娘更是发愁。 不知怎么去嘉乐堂看戏,就给看到外头去。 上回是她没留意,再来一次,她真是没脸去见老爷和夫人了。 一整晚都没睡好,就等着人回来。 青坠只好陪着。 她也有些担心,怕自己再挨责罚。但上次之后,三爷给了她一张京城的地契房屋,很好的地段,怕自己一辈子都买不起,她是一点怨都没了。 这会见姑娘回来,青坠终于松口气。 面对蓉娘的质问,曦珠并未依照卫陵的话,却道:“是我自己想出去玩,托三表哥带我。后来太晚,就不想回来了。” 蓉娘大惊地拍着胸脯,哎呦声:“我的祖宗吆,你的胆子太大了!” 她带大姑娘,就知姑娘本不是什么乖巧的性子。 她挥手去退青坠。 青坠明白这是表姑娘的乳娘,有私话要说,不方便自己在场,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蓉娘拉着曦珠的手坐在榻边。 她不明白这两人的关系,不过短短两月,怎变化那么快。 当前只一桩重要的事要问。 支摘窗紧闭着,在半昏半明的光里。 蓉娘的声小地不能再小,在姑娘耳边问道:“你与三爷有没有……做那事?” 曦珠闻言,便知话里的意思。 这回,她摇头说:“没有。” 蓉娘盯着她,再问:“真的没有?” “没有。” 曦珠握着她布着皱纹的手,顿了顿道:“您放心,我和三表哥不会在成婚前,再弄出别的事来。” 她想说:“他有分寸的。” 但最终没有出口。 这两个月,那个叫黄孟的大夫隔半个月,就要来春月庭一趟,给姑娘看诊。 世家贵族,总比那些小门小户思虑甚远。 蓉娘揪着心,就怕姑娘肚里有了孩子。 好在前两日,黄孟去公爷和国公夫人那里回话,说并未有孕。 大家都松懈下来。 可蓉娘没料到两日后,姑娘竟又与三爷出去过夜了。 曦珠望着她担忧的神色,知她关心,好一番安慰。 * 门口,卫陵再见不到曦珠的背影,让人牵来自己的马,要骑马去军器局,恰瞧见大哥出门来,叫了声“大哥”。 卫远哼笑声,道:“你该庆幸昨晚,爹娘没发觉你把人又带出去了,不若今早你又得挨打。” “大哥怎么看出来的?” 卫陵挑眉,接过小厮递来的缰绳。 “我是你大哥,还能不知道?” 卫远的马也被牵来,他踩住马镫,翻身上马,往街道驱驶。 转看骑马跟上来的三弟,卫远左右观察他微白的脸色,几分难言,还是出声道:“你和表妹还没成婚,你别闹太过了,亏损了自己的身体。” 上次的小室内,亲眼目睹黄孟给三弟看那事,将他震惊好些日。 原以为婚事得知爹娘的允许后,人好好做事走起仕途,身体也会好好养,没想又闹起来。 表妹容色是好,别是挡不住。 想了想,卫远再劝诫道:“你年纪轻轻的,着急什么,以后娶人进门,有的是机会,可别婚前作弄出事,也对姑娘家不尊重。” 卫陵默听大哥教训,末了点头道:“是,绝不会再犯。” 这种事,纵是亲大哥,也不好多说。毕竟以后表妹嫁给三弟,那是两口子的事。 卫远说了两句,便转到正事上。 天光熹微,两人边骑马,边谈起狄羌。 今日卫远要往兵部去一趟,是为狄羌犯境的事,消停还没一年,又闹起来,那纸和约怕不久后,也要撕破了。 到时候,免不了要前往北疆,再历战争。 卫陵抬头,看了看黯淡的天幕,薄黄的光从厚重的灰色云层隐透,几只黑色的雀鸟飞过高空,寥落地寂静。 冷风一阵阵地吹来,卷起路上的几片微黄落叶。 卫远叹道:“这年的天冷地快多了。” 卫陵皱眉挽着缰绳,重看向前面的街道。 今世许多事都不一样了,就连气候也不大对劲,夏季多雨暴汛,前世未有。如今入秋没多久,便转见冬日的影。 天冷,位处北疆的狄羌,只会加快攻打南下,抢掠城池的进程。 分明前世,是在十月发生的事。 卫远偏头,看三弟神情不对,问道:“在想什么?” 卫陵摇头,道:“没什么。” 他又莫名地,忽然想起一件事,半个月后,曦珠将满十六。 别是战事急迫,忙碌筹备起来,耽误了他给她过生辰。 “三表哥,我等了你很久,你一直都没送给我。” 昨日的醉言,犹在耳畔。 他拖欠了她的礼物。 两世,他还从未给她过生辰。
第092章 同心锁 “废物!” “一个个的, 都和朕作对!” 御书房的长案背后,皇帝将今日新呈上的奏折翻看过,惊怒的脸都发青, 气地胸口起伏。起身时一个挥臂,便将手里的奏折扔砸了出去。 尤不解气,用力甩手,把案上堆摞起的折本都推落, 扑簌簌地,掉在猩红的菱纹罗毯上。 帝王震怒, 在场的仆婢太监纷纷跪倒在地。 去岁十一月, 与蛮族狄羌签立的和约,尚未满一年, 却面临破裂。 从七月起, 在众多部落首领里,从腥风血雨里角逐而出的新汗王阿托泰吉,在短短数月内,便整合所有部落的势力,为其所用,南下攻打城池。 半个月前,又攻下一城,死伤士兵百数, 百姓逃窜。 邑城守将扛不住了,上折请旨支援, 句句危极。 这般势头,竟比病逝的旧汗王在世时敌视大燕, 还要凶猛。 皇帝握住金椅的扶手,缓缓坐下, 揉捏着紧凝的眉头。 从他二十四岁登基,大燕的四野边疆便未平静过。 不是西北通往西域的商路,被臭名昭著的匪贼堵塞,尤其以黄源府最为严重,官匪勾结蚕食税银; 就是西南土司派系林立混打,山高路远,不服朝廷管束,甚至杀了派去的官员,是卫旷曾领兵镇压,现才安分些; 东南峡州那片地区,瘴气毒虫,也是海寇不断,时不时骚扰沿海商贸,不仅断了朝廷的一大笔收入,每年反倒要往那里投入数十万两的银子抗敌; 北疆更是毒瘤,上数两个朝代,一直未平定…… 皇帝觉得呼吸愈发不畅。 去ῳ*Ɩ 年年底的几场雪灾,拨出去那四十万两的赈灾银、今岁夏季江南的暴雨,上缴不了蚕丝米粮,又填入五十万两雪花银、还有修建皇陵要的百万数白银…… 处处要银子,处处有战事。 只要一日战事不停,他就还要用卫家。 武将大多与卫旷有牵连,倘若没有卫旷,现今的情形只会更糟。 卫家不能动。 一片死寂里,掌印太监见皇帝久久不语,战战兢兢地挪跪过去,将挨地最近的奏折捡拾起来。 正是今早司天监监正王壬清送来的,测算得出六皇子与傅氏女大婚的黄道吉日,是明年春三月十八。 太监匆匆看过一眼,合上折子,又俯身捡起其他的,一本本摞在手臂里,给拿到案上放置。 正此时,殿门外走进一个道人。 白发鹤颜,头戴青布一字巾,身穿长袖蓝缎宽袍,手持白拂尘,行四方步。 袍摆无风自动,端着仙风道骨的姿态。 无需宫人通报,便可直接入殿,是皇帝特允。 满朝上下,唯此一人。 正是秦宗云,秦家原本的家主,却十二年前将家中大权,都交予才高中榜眼、入仕为官的儿子秦令筠,到潭龙观当道士去。 现今为皇帝炼丹讲经。 今日前来,是又新炼出一炉丹药,前来献上。 皇帝满面欣喜,赶紧站起,迎了上去。 * 夜色渐深。 公府书房内,卫旷将纸条上的消息看过两遍,转到长子手里,又拿起从北疆传来的信件,拆开翻看。 关于最近一月的几场战役。 旧汗王病逝,新上位的是其第四个儿子阿托泰吉,由其率领的几场战事攻势迅疾。 今年气候异样,狄羌为了抵御寒冬,提前南下进攻抢掠。从不恋战,抢完就跑。 此前两年,卫旷与长子卫远,已与其交手过几次,是一个对形势判断极敏锐的人。 当时便觉要除去此人,只是去岁狄羌内部争权,最终朝廷争论几番,同意主和签立条约。 卫旷无奈,只能在旨意下,领部分亲兵归京。 如今果然成了祸患。 明煌灯火下,卫旷觉得右眼疼麻,连带着左眼也有些模糊,信件上的墨字如同飞蚊,密密麻麻。 一个时辰前,郑丑才来为他诊看过眼睛,并敷了药。 药效发作,酸痒难忍,卫旷熬不住要揉眼。 卫远忙抓住父亲的手,急声道:“爹,郑丑说新开的药是难受些,但要忍得,让脏东西进眼,会更严重。” 卫远自小被父亲带至身边,再清楚不过父亲的右眼,是当年为扶持皇帝登基,在一众皇子里拼杀出一条血路时,被带火的箭矢射瞎。 这几年时不时发疼,今年还连累到完好的左眼。 卫旷被长子教说,有些悻然,将手攥拳放下。 想到郑丑的话,最迟两年,他的眼睛便会全然失明,再也看不到世上任何景物。 而此事,在家中唯有小儿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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