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认出了神瑞九年的画,上面的人,好像是……她。 与他送给她的那一副,是如此的一致。 当年丈夫高中春闱榜眼,而后他上门提亲,她嫁给了他。 姚佩君颤栗的手猛然打滑,神瑞六年的画卷摔落在地。慌忙捡起来,卷轴处却有了一丝裂纹。 二十年前,那时的丈夫不过十四年纪。 画中的第一个人,究竟是谁? 不是她,不是她…… 一直固守在脑海中的信仰,恍若一瞬崩塌粉碎。 混沌之中,匆匆把画都卷好,放回抽屉,重新关上。 她惶恐地推开门,跑了出去。 顾不及身后仆从的呼唤。 姚佩君不知为何会想跑,会想离开书房,甚至想要……离开秦家。 与此同时,泪水从她的眼中流了出来,顺着风的去向,飘散在凛冽的冬夜。 却都不及她心中蔓延开的无尽寒意。 …… 寒意吹涌进屋,随着门外沉重的脚步声,来至她的身前。 他回来了,发觉那些画被动过。 因每一日,他都会看,哪怕是细微的变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仆从说,是夫人来过了。 纵使不问,这个府上,也只有她会进他的书房。 秦令筠坐在榻的另一边,侧首静望惶惶不安、哭红了眼的女人,平声问道:“你看过那些画了?” 姚佩君抬头,在朦胧的视线中,看见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悲恸益发冲入眼中,她不禁想起过往。 当年嫁给他后,她满心欢喜地祈盼两人的将来。不想成婚三个月,有一日夜里,他有公务在外,她被醉酒的公爹逼迫侮辱。 等他回来,她在他怀里痛哭,他抱着她,安慰她此事不会外漏,此后必然好好待她。 还能如何呢?能如何? 她只有在他温柔的语调中,被哄得把这口黄连硬生生地吞下去。 她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但不想三个月后,她有孕了。 在那桩令她恶心至极的事前,她也与他同过房。 孩子是谁的? 大夫走后的那个夜晚,她想要打掉孩子,他坐在床畔,沉默许久。 最后说总归都是秦家的子嗣,生下来罢。 那半年,他日日早归家,亲自喂她吃饭吃药。 很多时候,她忍不住掉眼泪,他满面愧疚,拿帕子给她擦脸,柔声哄她。 十月怀胎之后,好不容易两天一夜,痛得恨不能死去,她生下了照秀。 …… 孩子一日日长大,她的身子也因损耗元气,渐渐坏了,难以恢复。 再次同床共枕,最后一刻,他还是抬起身,出了床帐,背身对她道:“我去书房睡,你好好歇息。” 她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抱过襁褓中的孩子,想要掐死了他,但孩子张着小嘴,恍若一声声地叫娘时,泪水淌下,她没能下得了手。 无数次地,她都没能杀了这个孩子。 不知从何时起,她给他纳妾,他选了人。 她发现那个女子与她很像。 她心中竟生出内疚,倘若当时自己拼命反抗,是否不会有照秀。 其实是她对不起他。 他不嫌弃她,还待她这般好,她还有哪里不满足? 丈夫心有障碍,不愿再与她同床,那她便找与自己相似的女人,去伺候他。 那些妾,不过是她的一部分,是她的替身而已。 纵使妄想争宠,他也决不允许。 死去的浮蕊如是,现今的柳曦珠同样,都不过是肖像她的人。 他的心,自始至终,都在她的身上。 但当真相揭露,便连她,都不过是别人的替身! “那个女人是谁!” 姚佩君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崩溃的边缘中,死死盯着她的丈夫,哭着质问道。 她靠着他的怜惜苟延残喘至今,现今都要失去他的这点爱。 可笑的是,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却在她的痛声破开寂静的瞬间,一只大手突然袭至,掐住了她瘦弱的喉咙。 虎口收紧,把她惨白瘦削的脸,掐得涨红。 秦令筠漠然地俯视他的妻子,逐渐加重了力道。 倘若她没有发现那些画,他可以让她活着,但很可惜,这个秦府明日会失去一位女主人了。 放她出这个门,对他实在不利。 他有些叹息。 这份可怜,让他松了些手,却仍牢牢地握住她的性命。 他低笑了声,语气很沉。 “佩君,若是你能装作不知道,我们还能接着过日子,你何必追问,要破坏了它。” 稀薄的空气涌入姚佩君的口鼻,她挣扎着呼吸,尖锐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他的手背,泪水一行行地流下。 夫妻十余载,其实她早看明白了他,一旦下手,绝不会给人留活路。 她涨青的脸上出现癫狂的笑,嘴唇蠕动,艰难地从细弱的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话来。 “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爹奸污我,你欺骗毒杀我!你的母亲磋磨我,旁人非议我。我便是死了,做了鬼,也在阴曹地府等着你们!” 忽然之间,余光瞥到那个桃木暗八仙立柜,惊恐地瞪大了满是血丝的眼。 微微露出的缝隙间,一个人正在里面,披头散发地,也透过面前的缝,半睁被惊醒的惺忪睡眼,望向外头。 他的臂弯里,抱着也恰好醒来的玳瑁猫,听到娘说话的声音,愣了下,要推开柜门出来。 却在看到娘时,爹也在。 惧怕的犹豫中,再瞧见爹的手正掐在娘的脖子上,娘钗发尽散,满面是泪,朝他轻轻地摇头。 她的儿子,千万别出来…… 不要来找她。 若是被秦令筠发现,一定会死的。 要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好地活着。 她知道,她这个儿子是极聪明的。 这个世上,所有人都以为她耗去半条命,生下的儿子很愚笨,是一个傻子。 但只有她知道,她的儿子只是不愿将心用在世俗上。 他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透过黝黑的光线,姚佩君被拖拽到地上,张大着嘴再也不能吸进一丝气,她扭着眼珠子,远远穿过那条缝隙,望着里面年轻的十七岁面容。 迷离的光影中,恍惚再见当年的秦令筠。 也是这般年纪,相貌虽不近人情,但才学俱佳。 那年花朝节,翠柳莺啼,花香蝶舞。她与他在郊外偶遇,于沿河岸边相伴游逛,他赠送她玉佩,问询她是哪家的小姐。 并言高中之时,提亲娶她。 那时秦家的门第比不上姚家,但爹娘见他少年有为,也笑地答应了。 不过是一见钟情,便将自己的一生都给了他,因此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可她还未给她的儿子过十八的生辰。 下个月,就要满十八岁了啊。 姚佩君陡然不甘心起来,断裂的指甲在绣桐花的朱红地毯上,抓挠扣折,鲜血从破开的伤口流出,连同最后一滴泪,洇湿了下面的地砖。 她的双手垂下时,玳瑁猫蓝色的眼珠也几乎脱出了眼眶。 猫想跑出去。 但娘说不要出去。 他要听娘的话,娘送给他的猫儿也要听话。 柜中人的泪水,顺着煞白的面颊滑落,一动不动地,不敢吭一声。 一双盛满仇恨的红眼,目睹随从进门,把娘拖了出去。 又有谁进来,低声急说:“爷,有人在查探潭龙观……” 那个高阔的背影紧随其后,门被关上。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了,照秀顺着冰冷的柜壁,抱着死去的猫慢慢坐下,将头抵在膝盖,低低地抽泣起来。 “娘,娘……”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泛出血腥。 “我一定会给你报仇,杀了爹,杀了祖母,杀了祖父……给你报仇。” “娘……”
第137章 药在哪(增剧情) 终于, 他缓缓打开了那副昨晚摔裂的画卷。 其实有许久,他都未曾打开过这幅画了,应当是在重生之后, 更或之前,但他已经忘却。 前世的后来,也极少看过它。 自然地,快忘记了母亲的长相。 他垂眼看着画上的人, 还是那般的美貌,颜如渥丹, 明眸皓齿。 穿身青缎掐花纱裙, 正坐在苦楝树下的山石,膝上的双手拿着一只彩绘的纸鸢。 花树盛放, 淡紫的花朵层叠, 生机勃勃地如同母亲脸上的淡笑。 他隐约想起来,那天好似是立夏。 春夏之交的日子。 母亲终于被父亲放出绣楼,得以在下面走动,但不得离开太远。 那天,母亲的心情很好,仰头看天上飞游的纸鸢,看了很久,忽然对他说也想要一只。 他说好, 翌日去学堂念书,傍晚回府的路上, 跑去买了一只最漂亮的纸鸢。 夜里偷偷带去给母亲,但母亲并没有夸奖他, 而是点了火,把纸鸢烧掉了。 母亲的脾气很古怪, 但他从不怪她。 下次,下下次,他仍旧会问母亲想要什么,他带给她。 他心里已是很满足。 因最初,母亲在他偷摸去看望她时,甚至随手抄起东西砸他,伸长指甲来抓他。 一副衣衫不整,长发凌乱的模样,歇斯底里地怒骂他:“滚!你这个奸生子!” “你个杂种!滚!我不想见到你!” 跟着一阵哭笑的尖锐声音。 那是他第一次去看她,没想到一直被父亲关在绣楼的疯姑母,会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原来他真正的母亲,并非那位端庄仁慈的夫人。 尽管待他很好,时常问他冷暖,关心他的课业。但很奇怪,他难以从她的身上,得到所谓的母子之情。 他疑惑地观察过身边形形色色的母子,也问过学堂的同窗好友,都未有他这般想法。 直至那位夫人与父亲的争吵。 严夏蝉鸣,樟树底下。 他躲在窗外听到了那些令人震惊的对话:夫人所生的女儿早在出生时被处死,襁褓中的孩子被换成了也恰在那两日出生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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