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呜咽的挣扎哑声。 父亲把夫人勒死了。 惊讶过后,他很快平静下来。 他去找姑母,不,是自己的母亲。 却被母亲用香炉砸得头破血流,脸也被抓出几条血痕。 但他只觉得莫名高兴,似乎从未感知到的母亲爱意,正流向他的身体。 看守绣楼的仆妇禀告父亲,父亲说:“你以后不要再去找她。” 他问:“那她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他要从父亲这里,得到亲口回答。尽管他心里清楚了。 “不管你的母亲是谁,你都是秦家的长子,以后要继承秦家的家业。” 这便是父亲最后的回应。 不久之后,便娶进了一个更貌美年轻的女子,作为他的继母。 人生几多无聊,他仍旧依照定立的规矩,按部就班地念书,结交朋友,以后还要科考做官。 但在深夜到来,他有了一件必须要做的事,去那座绣楼看望母亲。 每次他去找她,她的身上总有青青紫紫的伤痕,从脖子蜿蜒至衣裳内领。 与他见过的所有女人不同,她从不注重自己的外形。即便他到时,她只穿件半露肩膀的薄衫,也不会遮挡或是套件外裳。 她只会冷冷地对他笑,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滚。 后来兴许骂得累了,每次他再去,她都不会吐露半个字。 不是侧躺对着床里睡觉,便是自顾自地在窗边,于皎洁月光下,对着楼下的粼粼湖泊唱戏。 圆润婉转的戏腔悠扬,他站在一边,把带来的糖葫芦给她吃,将被先生评优的功课给她看。 而后把自己这一日的事,轻声告诉她。 他知道她在听。 逐渐地,哪一日呢。 在他离开前,母亲回首,一双莹亮的杏眸落在他的身上,问道:“你明日还来看我吗?” 他笑着点头,当然了。 “娘,筠儿明日还来看你。” 他没有听从爹的话,而去偷看母亲。 终于有一次,他没来得及离开,父亲来了,他被母亲匆忙塞进桌子底下,让他不要发出声音。 绛紫的桌布落下,他的眼前一片晦暗。 很快,他听到了一声声的鞭响,混合痛声和惨叫。 不一会,是那些让人热血沸涌的交错喘息。 父亲走后,他从桌下钻了出来,到床边看奄奄一息的母亲。 父亲已给她擦过药,她的气息却很微弱,半阖着眼望他,说不出话。 他将她身上的被子拉高,伸手,轻轻地擦去她唇瓣上残留的血。 “娘,不疼了。” 娘闭上了眼,没有再看他。 那一日过后,他依然半夜去陪她,趁所有的人都睡着。 她还是会唱戏,比从前唱得更厉害了。 整日整夜,毫不停歇。 有时候,他会觉得可怖,但没办法去阻止她。 他知道,那是母亲活下去的最后期盼。 终于,她坏了嗓子,哑掉了。 那天晚上,他奇怪她为何不唱了,她指指自己的喉咙,朝他笑了笑,而后接过他从外买的糕点,低头慢慢地吃起来。 失去声音的第七个夜晚,她穿着红裙,上吊自杀了。 脚下的圆凳被踹开,失禁地一地淋漓。 那晚,他迟到了半柱香。 — 渐渐地长大,快与父亲同高。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未去想她,直至七年后的九月一日,她的忌日。 绣楼外的符纸又加贴了一遍,湖水里也填入了莲花青石幢,用以超度她的亡魂。 深夜来临,他想起来给她作一幅画。 最后一笔落下,他看着她,很久很久。 倘若那晚去得早些,她兴许就不会死了。 有时,竭力去忘记那些回忆,似是奔涌而去的浪潮,以为再也不见它的踪影,但在下一个浪扑过来时,模糊看到它的影子。 他有些忘却她的长相了。 只清楚记得那时,她往昔浓艳如桃的面容,变得十分狰狞,扭曲变形,似同厉鬼。 一年又一年地作画,有时看画中人,甚至觉得不是她了。 至世俗约定的成婚年纪,他应该娶妻生子。 他对其他各色的女子无多兴趣。 姚佩君……与她长得相似,家世算好。 所以娶了她。 姚佩君确实很好,倘若她没有打开这幅画的话。 秦令筠将画轴重新卷好,放入抽屉中,手指触碰到了最上面的画。 他的目光一顿,是画着柳曦珠的那幅。 柳曦珠是与她最相似的人。 更是九月一日出生。 秦令筠的唇角微勾,这个女人简直与他的幻想一样,但又截然不同。 若非她,前世的他,不会被从僻远西南归京的许执,联合谢松致死。 他对她真是又爱又恨。 颈间曾被她刺进的地方隐隐泛疼,将抽屉推合,仰首阖眸,靠在椅上思索。 如今,姜复给关到刑部,还未放出。谢松也被东厂的谭复春抓进厂狱,大抵半死不活,此后仕途尽断。 不过一个翰林院的小官,整治了就是整治了,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 卫陵用了借刀杀人的手段。 这个档口,卫家正该湮熄风头,如此行事,确实不错。 至于傅元晋,原以为此人不接手兵部侍郎的位置,会立即回去峡州,却忽然生了不知什么病,尚留在京城。 这个人前世死守峡州,纵使六皇子登基,实际用处不过镇守沿海,不会调他入京,再让傅家成为下一个卫家。 后来还因为上谏阻拦处死卫家众人的事,被责罚三年的俸禄。 他倒要看看今生的形势格局全然不同,那个病到底是真是假,傅元晋会不会留下来。 只是现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他该好好想想,究竟是谁在追查潭龙观。 他那个父亲风流半生,遁入道门后,留着他收拾残局。 若非现在用得上秦宗云,真想和前世一样弄死他罢了。 指关敲起桌案。 是谁得知了潭龙观的事,又知道多少? 前世都未泄露,这世更不可能。 且用得上死士。 今日他要往督察院上职,衙署内一堆的案子等着他去裁夺。 至于潭龙观,只有设下埋伏抓人,却抓到的是一个吞毒自尽的死人,线索全断。 还有刑部的许执,竟请令在追查这桩事。 前世,分明这个差事是被上官嫌难,丢到他的手里。而后来,在未掌握全部证据时,许执就敢来与他谈判,逼迫他放过柳曦珠。 那时,是在神瑞二十八年正月;当今,不过神瑞二十六年正月。 重生之后,所有的事都在变动。 叩敲在案上的手指,蓦地顿住。 秦令筠倏然睁开了眼。 太久了,他差些遗忘了一件事。 前世也有人在追查潭龙观,他的随从道其行踪隐蔽,难以反查。 但在六皇子登基,太子党覆灭后,那些人不见了。 当时,唯有一个人,能做到那个地步。 卫陵,卫陵…… 秦令筠脸色骤然一沉。 卫陵绝无可能提前得知潭龙观的事。 重生者既可以是他,也可以是柳曦珠,何故不能是卫陵? 还有许执,今生查案过程中,严格细致之程度,实在令人赞叹。 绝非是他现今的能力。 这两个人。 不对,还有疑点。 他是因在黄源府,被那些匪贼重伤,才致昏迷,等清醒过后重生。 那么卫陵又是如何重生? 大抵与他一样,是在那次秋猎昏睡十日后,回到了这里。 所以外室之祸消除,卫度和孔采芙的和离,是卫陵在运作。 还有北疆的狄羌战乱,也能极快解决。本不应该,除非是卫陵得知了先机,才能轻松应敌。 一切都说得通了,难怪柳曦珠说她没有插手。 她没有说谎。 秦令筠眸似覆落霜雪,置放在桌上的手,也逐渐紧攥成拳。 但为何柳曦珠不像知道卫陵重生的事。 倘若两人互通,那次赴会,她定然会告知卫陵,卫陵也不会让她一个人来见他。 若是他的猜测确定。 便是卫陵没有把重生的事,告诉柳曦珠。 到底是为什么? 前世这两个人本没有交集,除去住在一个府上,还有柳曦珠最后送出的那封信。 今生,卫陵也明知前世的柳曦珠和许执曾有婚约,但还是娶了她,是想要把这样一个人扣留在身边,防止那些能颠覆朝局的消息走漏出去。 这与他回到京城后,还未来得及调查清楚柳曦珠的身世时,先以人嫁进秦家的想法一样。 所以在两人大婚前夕,他送去的那封写有柳曦珠和傅元晋之事的信,卫陵也能当作不在意,甚至半点愤怒不见,反击于他,或是质问他,仍娶人进门。 但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 三媒六聘、八抬大轿。 规格太过超出一般的王公贵族娶妻。一个男人若非真的喜爱一个女人,绝对做不到那个地步。 前世,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但是什么…… 在镇国公府只剩卫陵撑立时,常驻北疆,极少回京。 当时,柳曦珠也与许执定亲,两人的感情很好。 那便是在公府势力强盛时,发生的事。 秦令筠看向案角的纱灯。 昏昏的光焰中,他紧握的拳骤然松开,而后唇角勾起一丝笑。 他又想起来一桩事,真是时隔久远,若非刻意去深思,早忘得一干二净。 在他第一次见到柳曦珠后,去问询过卫度。 卫度并未详言,只道:“人不久前和一个今年的进士定了亲事,若是你回来早些,还可以让人进你的府邸去。” 那时,卫度的神情一言难尽。 他记不得具体的对话了,但依稀谈到了卫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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