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以为快了的时候。 卫陵不想让她失望,但此时此刻,不得不告诉她,这桩与前世截然不同局势的事。 那时,傅元晋并未留京,在京察之后,很快返回峡州。 但他实在不愿与她提及傅元晋这个名字,秽气至极。 即便如今的傅元晋,与她毫无干系,但他心里仍不舒服。 再三踟蹰,便在他要开口时,门外传来了青坠的禀声。 “三爷,公爷那边来人,唤您过去一趟。” 卫陵住口了。 这个点,该是大哥他们回来,父亲也得知傅元晋被授侍郎的官职,才叫他们过去议事,下一步该如何办。 曦珠看向他,道:“快把饭吃了过去吧,别让公爷他们等急了。” “嗯。” 他快些吃饭,想到还有黄源府的事要论。 在离开屋前,他对在喝汤的她道:“我不知何时回来,你吃过饭就去床上躺着,困了就睡,别等我。” 若是他回来时,她还没睡,他会告诉她。 * “如今户部哪里来的银子,去年的亏空都未填满,这年又欠,黄源府那边拨不了更多的钱。这事我去和人提,也不管用,户部又不是我一个人做主,陛下也要批准才行。” 从进了户部做官,卫度便难有清闲的日子,尤其是年末年初。 这年更甚,苦不堪言其余五部的催促,都想要银子做事。 与此同时,皇帝要建造那两座宫观,皇陵也等着白银填进去,这事可拖不了,眼见皇帝的身体不行。 他忙地焦头烂额,与太子议完皇陵之事,再听说傅元晋留京,忙不迭回到衙署,做完剩下的事务赶回家来。 卫远也才从郊外的三大营巡视回府,湿掉的玄衣都未及更换,便来了父亲的书房。 闻听二弟的话,他一时拧紧眉头。 虽说黄源府的匪患根除不掉,但现在他的岳父驻扎当地,连着两年因年迈多病请辞,皇帝都不允。 当前还不给足军饷,连将士的月俸都发不出,那些拼命搏功的人,会不会尽心抗匪,便是另一回事了。 卫陵坐在交椅上,静默地听着议论。 书房之中,ῳ*Ɩ 卫度最后道一句:“此事即便要提,我们也不合适,要兵部的人上谏。” 话落,他闭上了嘴。 幽幽灯火中,卫旷阖眼,只感模糊的光影。 沉默须臾后,转向他的大儿子和小儿子,问道:“傅元晋的那个病,你们可有探查清楚了?” 他的人脉,皆已告知三个儿子,但人手,大多给了他们。 卫远道:“他的病该是真的,是头晕眼花之症,才会留在京城。” 卫陵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又一次不由地想到,这与她的症状似乎相似。 论至最末,不过一个等字。 满目的昏暗中,卫旷沉声道:“等他那边会如何反应,这段时日,你们派去的人手,要小心些。至于黄源府,我看不出事,陛下不会着急。”语气带着嘲意。 皇帝忌惮卫家,这个关口,不能轻易冒头。 在书房的门被打开前,他又对三个即将离去的儿子叮嘱道:“你们近些日做事,都给我仔细些,不要留下把柄让人抓住。” 傅家先不急。 当今要等,等就是熬,熬到皇帝驾崩,太子登基。 此间过程,最易怕的是政敌还未消除,自己的人就出了事。 遑论在大燕,武将比不上文官,无战时便闲置在家,显得毫无用处。 卫旷那双浑浊不堪的眼,最后落在了二儿子的身上。 * 卫陵回到破空苑时,是在戌时二刻。 夜已深沉,他进屋时,在妆台上有一盏微弱的纱罩灯,铜镜反射着晕黄的暖光,洒了一室。 她肩披素白的衣坐在桌前,背对着他,手上在摆弄什么。 听到他进来,没有回头。 “怎么不在床上躺着歇息?” 他霎时攒眉,走了过去,问道。 但话音甫落,他看见了她手中的东西,是那包破碎的镯子。 她低着头,在试图把那些大的碎片拼凑起来,还原它本来的模样。 “我不是说了会给你重做?你不丢掉,还弄它们做什么?” 心中莫名地涌出一股火气,但他咬着后槽牙,忍压了下去,只是轻握住她的手腕,平声道。 曦珠抬头看他,有些愧意道:“我知道你会给我重做,可这是你送给我的。纵使碎了,我还是想把它们放进盒子装好。” 但在找出一个漂亮的梅花纹香盒后,还是情不自禁地要试试,把它拼出碎裂前的样子。 她很喜欢这个镯子。 “难道一个破镯子,比不上你的身体!” 头顶乍然落下这样一句厉声,她一下子愣住,随后她的腰被揽抱,他的另一只手臂抄起她的腿弯,把她抱了起来。 他将她整个人兜在怀中,大步走到床前。 弯腰放下她,又抽去她身上的那件外裳,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一气呵成,没有给她反应的时机。 曦珠怔然地看着面容冷峻的他,把她的衣裳拿起挂好,出去叫人送热水来,然后自顾自地从柜中取了亵衣,去湢室沐浴洗漱。 她侧躺在他的枕上,在他的身影从眼前流去时,还在发愣。 愣听哗哗的水响声,没一会,弯眸笑起来。 难得见他生气,但他是担心她的身体。 更何况还是她打碎的镯子。 她闭上眼背过身,挪到自己的枕头上,等他洗好上床来。 等了片刻,水声渐消,随之是穿衣的窸窣。 他的脚步声逐渐清晰,朝她走来,大抵停在灯前,一缕风声,整个屋子陷入昏昧的暗。 他走到床边,坐了下来,脱鞋的声音。 被子被掀起一角,他睡了进来,带着温热的水汽,把她拥住,下颚轻搭在她的后背。 低声歉说:“我方才不该对你说话大声,是担心你,才会那样子。下次不会了。” 曦珠原想晾一晾他,但早没了脾气,再听他道歉,转身钻入他的怀中,嗓音发闷地委屈。 “我不舒服,你还凶我。” “没有下次了。” 卫陵吻着她的眉心,再次承诺道。 他该克制住那股嫉妒。 在沐浴时,他不停地告诉自己。 她爱的其实一直是他,并无任何怀疑的地方。 正如现在的她,明白他为何生气,还愿意让他抱着。 蓦地,她清浅的气息隔着一层衣,落在胸前。 “刚才吃饭时,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曦珠瞧出那时他欲言又止,该是有事要与她讲,若非公爷让人来唤,他该出口的。 但是长久地,没有得到回应。 她揪了揪他紧实的腰,昏困地嗓音携带懒意,问道:“没有吗?” 又是好一会过去,在她都要睡着时,听到了他的回答。 “峡州总兵傅元晋被留在京城,皇帝授予他兵部右侍郎的官职,恐怕要多等些时候,我才能带你回津州了。” 她倏然睁开了双眼。 * 傅元晋又一次入梦,见到了那个女人。 这次,她双膝跪在地上,而他的手中,左手紧攥成团与海寇的书信,右手握住那把砍杀海寇的长刀。 锋利的刀刃抵在了她的颈侧,划破她的肌肤,一线红蜿蜒着滑进她的衣内,那处丰饶的所在。 她整张脸苍白无比,瑟瑟发抖地不敢多动。 “我问你,你究竟有没有看信里的内容!” 他无法抑制满腔的怒火,朝她暴呵出声。 却在竭力压制要杀了她的冲动。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看。是风把信吹落在地上,我只是想……捡起来。大人,我没有偷看,求您饶我一命。” “大人,我没有偷看。” 在一起的七年后,她又一次叫他大人。 仓促地解释,怕晚了一瞬,他会杀了她。 满面惶恐,泪水无休无止地,滑落她浓妆艳丽的脸颊,顺着小巧的下巴,滴在那一身他送予她的锦绣芙蓉裳上。 每次她来见他,都会精心打扮。 他不过临时出去一趟,再回来,透过半开的楹窗,便看见屋里在等待他的她,正拿着这封信,低头在翻看。 倘若被她泄露出去这信里的内容,他的死期也将到来。 他不能死,死的就只能是她! 不过是一个流放到峡州,虚有卫三夫人其名的女人,杀了她,也不会有人追究。 但为何刀迟迟割不断她那纤细的脖颈,他握刀的手背,纵横的青筋暴凸。 为何她要看这封信! 没有哪一刻,他如此痛恨她。 “你到底有没有看!” 几近丧失理智中,他双目灼红,又朝惧怕死亡的她怒吼。 “你不相信我,干脆杀了我好了!” 她双眸含泪地,忽然也朝他嘶声喊道。 一双惨白的手紧握住了刀,刃割裂她的手心,一刹那,鲜血潸潸地淌向了朝下的刀尖,如同小溪般,从她的身体里流出。 整个灰色的地砖,都被她的血染红。 她涂抹胭脂的唇瓣不停发颤,那双琥珀色的眸,在以曾经示爱的目光望着他。 里面还蕴藏着疼痛、悔恨,和望不到底的对死亡的恐惧。 他曾在无数死在他手里的人眼中,看到过的恐惧。 “杀了我啊!你别折磨我了!” 便在这句话之后,快将牙咬碎,他狠甩开那把刀,砍向了一旁的长案。 “砰”的一声巨响,分裂两半,倒塌地砸起一地尘埃。 丢掷下刀,他躬身掐住了她的脸。 在那张姣好的面容扭曲变形时,他满脑涨热,从齿缝中挤出一个接一个的字。 “柳曦珠,你若是敢把这个秘密说出去,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你给我记住了。” 极近的相触中,两人鼻尖几乎抵在一起。 傅元晋恼火至极,想要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但眼前仍是朦胧的一片灰雾。 骤然熟悉的眩晕袭来,他落入下一个梦境。 身后是十余个海寇的追击,数支箭矢飞来,她控缰纵马。他坐在她的身后,反身用刀去劈飞向他们的冷箭,为她挡住所有的伤害。 那处密林,他认了出来,是在峡州北处沿海的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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