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珠蓦地抬头,对上一道讥嘲的视线。 她一霎无地自容到想立即跑走。 自姨母与她说过,折磨地她整晚都睡不好。若这回不与他说,不知他哪时得空,她不想去破空苑找他,就为说这个。 “我娘让你来劝我?” 他的声仍是冷的,却当真有些好笑了。 曦珠尴尬起来。 “我不该多管闲事的,三表哥便当我没说吧。” 她的头低地不能再低,听到他说。 “若她再问,你就说我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她不懂,但好歹是将姨母交代的事做了,松了一口气,至于后边,便与她无关。 她重抬头,见他玄色的背影,早在苍茫冷白的雪景里远去。 他有许多事要忙,要撑着整个镇国公府,没空管儿女情长。 倘或没有那些事呢,公爷和世子还在,卫家权势仍如日中天,依照他将要十九的年纪,也到了议亲的时候。 …… 冥冥之中,有些事是不能改变的。 青坠从正院那头匆忙奔来,告知表姑娘,才从交好丫鬟那里得知的消息,公爷和国公夫人预备让三爷去陆家相看:神枢营提督内臣陆桓的外孙女,姓白,名梦茹。 前世后来,姨母要与卫陵相看的那个姑娘。 青坠来不及抹汗,喘气着急道:“这怎么办啊?” 她可盼着表姑娘能嫁给三爷的,这要是三爷娶了别人,那表姑娘呢? “姑娘,不如我去找阿墨,问问三爷的意思?” 青坠忙不迭地出主意。 曦珠道:“别去。” 青坠跺脚,“那您总得知道三爷怎么想的不是?我去找阿墨……” 她一转身,就要出去。 曦珠拉住了她的手臂,微微用力,轻声说:“别去找他问。” * “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卫陵坐在圈椅上,靴底踩着椅下的横木,翘起一只脚,玄服武袍半敛地搭在腿上,懒眉懒眼地靠着茶几,拣着青瓷果盘里的一个蜜橘,剥皮来吃。 “你看看你,将要十九了,还不娶妻生子,成什么样子!崇宪小你半岁,二月成的婚,如今孩子都在肚里了!” 两日前卫陵供职所在,神枢营的提督内臣陆桓派人送来请帖,是七日后,其夫人的六十大寿。 便趁这个机会,让卫陵与陆桓的外孙女白梦茹相看。 杨毓前段日子往陆府走动,见过那姑娘,品貌家世性子才学,无论哪样都挺好。 她真是被这个小儿子气地半死,好不容易走上仕途,以后丈夫和两个儿子帮衬,便算可以。最最要紧的,就是这亲事,连点动静都没有,让做父母的操心不已。 卫陵嗤笑:“别人成婚生子,那我也得赶鸭子上架地随便娶个谁,生个孩子,可别又生出我这样的混账玩意来,我这个做爹的可没那么好的耐心。” 简直逆言! 杨毓被气地说不出话来,连连拍着自己的胸脯,推了把一旁的丈夫,让他说。 卫旷也被气的竖起浓眉,在别处再能忍的脾气,在这个逆子前面,都得破功。 将茶盏一把拍掷在案,震出茶水来。 “说的什么混账话!” “陆桓是你的顶头长官,你既在他手下做事,他又对你多有夸赞赏识,于情于理,你此次都得去这寿宴!不去也得去!” 自二子卫度与孔家女和离,有些同僚来问继妻一事,有意结亲。 卫旷更是谨慎小儿子的婚事,不若以这个爹娘都管不住的性子,再闹出丑闻来,让满京城笑话了。 当前要先把卫陵的亲事定下,再将卫度的继妻人家考虑。卫锦和卫若闹地厉害,趁这个空,好给两个孩子缓缓,总不能一直没娘。 “成,你们是我爹娘,陆桓是我长官,我能不去?我去还不成吗?” 卫陵自嘲了下,将橘子皮丢去果盘里,问道:“我能回去歇息了吗?” 他才从神枢营下值回来,就被正院的丫鬟堵在门口,一直请到这处,就听了好一番长篇大论。 “行了,去吧。” 卫陵给两人行过别礼,才走了出来,手里还有一大半的橘子,是从南边快马送来的。 浓浓夜色里,他面无表情地将最后一瓣橘压进嘴里,慢慢咀嚼,甜津津的,走在归去的路途。 * 他又来找她了。 仍投了小石子到窗棂上,发出嗵的一声,接着就听到他轻低地唤她:“曦珠,曦珠。” 仿若她不开窗,他就会一直唤,直至引发山崩海啸的大祸为止。 曦珠在床上侧枕着,闭眼听了好一会,才烦躁地蹙眉坐起身,掀被穿鞋,走到窗前,打开了它。 卫陵一下子翻身进来。 他反身将窗阖上,这才回转看她。 她垂落微尖的下巴,偏开与他对视的目光,缄默不语。 卫陵瞬间心疼漫涌,心口抽疼。他低头问:“你是不是知道了我要去陆家寿宴的事,还要与那个白梦茹相看?” 曦珠点了点头。 她平静道:“青坠与我说过,她今日去了正院那边。” 卫陵握住她纤弱的肩膀,不再迟疑,道:“这次寿宴我必须去,等这回过去,我有法子让爹娘不再费力在我的婚事上,你别多想,我绝不会娶别人。” 他的嗓音温柔至极,哄她说:“我只喜欢你,这辈子也只娶你。” “接下来不管听到别人说什么,都别信。” 他的手扶起她低下的头,看着她明眸里流露出的退缩,俯首,贴近她,再一次轻声:“无论其他人说什么,你都别信,只要相信我就好。” 他一直紧盯着她,要得到一个回答。 “听到没?” 最终,曦珠缓慢地轻嗯了声。
第066章 他有病 陆桓与其夫人生有两儿两女。 两个儿子皆是平庸之辈, 年近不惑,仍才疏浅薄,观来不再有前程。 至于两个女婿, 大女婿不提,有出息的是二女婿。 这么多年,二女婿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去年还接任了江南富庶之地的淮安知府。 此次外孙女上京携带的贺礼, 足见那是一个肥差。 陆桓思量一番,ῳ*Ɩ 自己担任神枢营提督内臣, 也已十二年。再过一年半载, 得让后辈顶上。 今后能依靠的,便是二女婿。 现可在南方做官几年, 但那位置不好久坐, 再要触到朝廷中枢,还得做京官。 外孙女带来的书信里,有这个意思。 若能与镇国公府卫家结亲,以后就好提拔二女婿上京。 再是外孙女那样娇娇的一个姑娘,陆桓做外祖父的,很是疼爱,便要给其谋个好亲事。 当下坐在榻边,一壁泡脚, 一壁问铜镜前的夫人。 “你可与国公夫人都说好了?” 陆夫人正往脸上搽润肤的香膏,将要大寿宴会, 总得光鲜些,不好老态。 她对镜照着, 笑说:“放心好了,我与她都说好, 到时就让茹茹与卫三小子见面。茹茹也知道了的。” 陆桓道:“若这事能成,女婿在淮安做出政绩来,今后少不得被调入京城,咱们的女儿也能回来,能常来看看我们,不至于几年见不着一面。” “茹茹呢,也算嫁个贵婿,以后不知省多少心。” 话落,陆桓将湿淋淋的双脚从盆里抬起。 丫鬟拿来巾子,蹲身擦干。 趁势夸道:“姑娘仙姿玉貌,温良贤淑,那卫家三爷见了,定会欢喜。” 说的陆桓和陆夫人皆笑起来。 四月底,连着两日的绵雨停落,天恰放晴。 朗日高悬,惠风和畅。 神枢营提督内臣陆桓其夫人的六十寿宴,正是热闹。 申时一刻,杨毓带着卫陵到陆家,直到后院的正屋,守在外的丫鬟忙笑迎上来,又给迎进门里。 各自见过。 卫陵拱手作揖,给上位的陆夫人祝辞:“祝陆夫人福如沧海无穷极,寿比灵椿过八千。” 又递上一份寿礼。 陆夫人望着眼前的英俊后生,笑着连说两个好,让丫鬟接礼,赶忙道:“快坐下。” 丫鬟请客至西面,卫陵撩袍在一把官帽椅坐下,接过递来的青花茶盏。 揭盖一瞧,清亮碧色茶汤,扑鼻淡雅清香,是今岁清明前后的龙井新茶。 他端起喝了一口,听母亲与陆夫人正说起这茶。 “是今年的新茶,茹茹父亲道才从茶树上摘下,就立即送进京来。待会你走时,我让人给包些。” “不必客气,两日前,府上有人送了几斤。” “还是要再带些回去,才能算我的心意,茹茹他外祖还提说过。” 打了几句机锋,都带个茹茹。 陆夫人观一观下边巍然不动喝茶,眼神都不瞟一下的卫家三小子,拍抚着一边外孙女的小手,笑对国公夫人道:“这光喝茶也是淡,茹茹将做些酥油鲍螺,她的手艺极好,正好你尝尝。” 早等候在此的白梦茹心跳略快,款裙摆摆,将自己花费一上晌做的点心,小心地呈一碟子到国公夫人座旁的桌上。 “国公夫人,您尝吃。” 她的声音细软柔和,似同缠绵的江南烟雨。又牵着嘴角笑,两腮的酒窝都陷进去,甜地似能醉人。 杨毓将白梦茹再三细看。 不愧是淮安那样地方生养出来的姑娘。 娇小玲珑,巴掌大的小脸上,黛眉杏眸,眸是剪水秋瞳,皓齿朱唇,十分的温软动人。 蝉鬓垂鬟,发簪并蒂海棠珠花步摇,耳坠金丝垂珠,穿身淡玫瑰红绫撒花裙,臂挽一条粉霞刺绣西番花的披帛。 凝脂白肌,一把细腰,身姿窈窕芊芊。 “茹茹,也拿些给卫三爷尝尝。” 陆夫人含笑道。 这声惊动只十六岁的盼春姑娘。 再将一白瓷碟子的酥油鲍螺取来,莲步轻移,含羞带怯地慢行到西边的座。 盎然春光正从门外照进来,映在他冷淡却蕴藉风流的面容上,浓眉挺鼻,薄唇轻抿,一双乌黑长眸微垂着,仍落在他空青刻丝游鳞圆领袍上。 她走过来,他却稳当挺直地坐着,不偏一眼地看她,只盯着衣裳瞧。 “三爷,你试试可合口味?” 白梦茹柔声道。 卫陵的目光半点不落她脸上,见她不把碟子放桌上,反倒递来自己面前,便抬手接来,道声:“多谢。” 嗓音清冽,带着些沉,几如夜雨后的深林山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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