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传朕旨意,八贝勒胤禩办事不利,不敬君父,革除内务府总管大臣一职位,降为贝子,回府闭门思过!” 胤禩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说,俯身叩首,缓缓起身退出乾清宫。 他心里很清楚,汗阿玛只定了他“办事不利,不敬君父”的罪名,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他得先退一步,伺机翻身才是。 …… 胤禩根本没有料到,这件事才只是个开始。 春三月,康熙生辰宴当日,他被勒令回了贝子府闭门思过,当时康熙盛怒之下,也没说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到了五月初,帝王隐隐有了消气的迹象时。 蒙古诸盟中,竟有十余部一道联名上书,为八贝子胤禩求情,并请皇上恢复胤禩的官职和爵位。 康熙三十年,自打定下盟旗制度后,内札萨克蒙古(内蒙古)便被划分为六盟,二十四部,四十九旗。 这次为胤禩求情的,竟然高达半数之多! 其中最叫康熙没想到的,居然还包括了巴林右旗。 伊哈娜可是他最为疼爱的女儿。 帝王坐在养心殿内,攥紧了蒙古递来的折子,冷笑一声:“朕竟不知,八贝子何时在眼皮子底下拉拢了胤祉和伊哈娜去!” 他忍着怒气,将这道折子留中不发,全当没有看到蒙古诸汗、王公的请求。 这般拖到了五月中旬,民间文人们又开始为胤禩发声。 倒也没有人在这时候上赶着称他为“八贤王”,不过,这些文人士子却自发写了不少称赞他的诗文篇章,传到了翰林院一众学士耳中。 大朝会上,有人将此事提起时,康熙早已能淡然处之。 帝王笑道:“五月初的时候,朕接了蒙古诸汗的请安折子,巧的是这些人也在为八贝子求情,还为他……争取官复原职,爵位如初。” “自木兰围场建立已有十七年之久,朕每年北巡,几乎从不落下。胤禩在诸阿哥中,不是伴驾随行次数最多之人,甚至……只有寥寥四次。尔等以为,蒙古诸部为何要替他这个八贝子求情?” 乾清门前静极一片。 都是聪明人,如何会想不到这事儿可能引起的党争。 康熙也用不着他们搭台唱戏。 帝王坐在宝座上,眯眼笑着继续道:“朕已经派人查过,外蒙漠北的扎萨克图汗部,内蒙昭乌达盟的翁牛特部、喀尔喀左翼,以及乌兰察布盟、锡林郭勒盟等九部,都曾与八贝子有过来往。最早可以推到他还是八阿哥的时候。” “未曾出阁、开府、封爵,私下与蒙古诸部往来,其居心何在?” 帝王的声音不怒自威。 底下众臣跪倒,无人敢接话。如纳兰明珠这般的老狐狸已经明晰,这一击重锤下,八贝子只怕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大阿哥死后,明珠便要次子纳兰揆叙暗中站了八阿哥。长子纳兰容若早就被帝王送去了太子身边,他们纳兰家父子齐上阵,统共站了三边,总归能中一个吧? 没想到,他跟次子竟这么快就都倒下了。 明珠这几年历事越多,越发会藏起狐狸尾巴,蛰伏下来,静观其变了。 他候了半晌,听到上位的帝王沉声道:“八贝子胤禩有谋逆之心,改圈禁府中,不得再出。” * 胤禩在八贝子府内等候多日,终于等来了十阿哥的消息。 他将一切希望,都押在了最后一个能为他求情的弟弟身上。 谁知,来传话的人却告诉他,十阿哥当日站着进了养心门,跪地求情后,却是被御前的人抬出来的。 康熙说服不了这个倔强的儿子,只好亲自打了一顿,叫人抬回去。这样一顿皮肉之苦不算什么,却能叫老十乖乖在床上趴些日子,不再掺和进这趟浑水中。 钮祜禄阿灵阿听说此事,也不再与八贝子纠缠不清,果断选择放手。 胤禩坐在前殿的明间,闭目良久,忽然笑起来:“……好谋算,是我从前小瞧了太子。” 贴身太监立在他身边,有些欲言又止。 胤禩抬眸,只消看他一眼,便笑问:“还有什么都一并说出来吧。此番落败,二哥若不对我赶尽杀绝,我才要觉得奇怪。” “奴才想着,这事儿或许跟太子没干系。”太监躬身,硬着头皮讲到,“先前爷才进内务府主理事务时,为了杀鸡儆猴,曾经重罚过广储司总办郎中——马佳盖山。那是荣妃娘娘的阿玛,如今逮着机会,他便状告……爷以权谋私,给宫中安插眼线,窥探圣躬违和之处。” 胤禩闭目仰面:“广储司掌六库七作,油水颇丰,我自然要拿他开刀。汗阿玛怎么说?” “……爷,咱们的人手已经被皇上查到了,铁证如山。皇上震怒之下,便要内务府断了贝子府的一应供给。” 事实上,康熙不是没想过抹了他的黄带子,砍了他的脑袋。 只不过,帝王自从接受不能再有孩子之后,对现有的儿子们便多了一丝怜爱和包容。本着“杀一个少一个”的思路,他只挥挥手,叫人断了贝子府的粮银支给。 殿外的风刮得门檐底下发出阵阵响动。 不多时,隆隆雷声响起,下起了京师入夏的第一场暴雨。 胤禩望着窗外,苦笑一声:“汗阿玛待我,如同看待一枚棋子,还真是半分多余的情也不会施舍。” …… 这场大雨之后,八贝子胤禩病重。 消息传回紫禁城内,康熙却对此没有任何反应。梁九功被贝子府的人催促着问了几次,将帝王问烦了,挥手道:“这点小事,都要叫朕一一拿主意吗?” 太医院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只好请示到了胤礽面前。 胤礽正带着弘晳围坐在地上,一起组拼一只上下三层的金鱼风铃。 禁城内的夏日没有蝉鸣声,已经是一桩憾事。他这个做阿玛的,却不会再叫儿子少了西瓜与风铃。 须臾,最后一根细银管被线串接起来。胤礽单手提起来,银管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玎珰”声,底下缀着一只只剔透的红色小金鱼也随之打着旋儿。 弘晳欢快地将风铃接到了自个儿手中。 胤礽摸摸儿子脑袋:“去后头寻你额娘玩吧。记着,额娘肚子里有弘晳的妹妹,不能叫她太累着。” 弘晳小鸡啄米式点头,抱着风铃跑远了。 太子爷这才显露出储君该有的气场,坐上主位,细细听太医院院判和梁公公将事情呈禀了,垂眸道:“八弟这是急火攻心。孤正好无事,便跟张院判一同去贝子府探望吧。” 张院判巴不得能如此,连连鞠躬道谢。 胤礽摆手直言:“若是心病,孤过去只怕没用,还得良妃娘娘亲自去一趟才好使。” 他看向梁九功,笑了笑:“梁公公,还得麻烦你回去禀告汗阿玛,能否允准良妃出宫半日?有孤跟随在侧,定然不会出岔子。” 梁九功没想到胤礽会愿意去贝子府探望,更没想到他能提出这茬。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依然能片刻,暗示道:“太子爷,皇上近来心情不畅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胤礽的笑容里便多了几分真诚:“多谢公公提点。只是,大哥走后我便为长兄,关爱弟妹,终究是应当的。” 梁九功陡然明白了什么,躬身一礼:“奴才这就去请示万岁爷。” 没过一会儿,胤礽便收到了消息。康熙虽然没说话,摆摆手叫梁九功退出去,到底也算是默许了。 太医们已经先行赶往八贝子府中,胤礽则要等接良妃的马车一道出宫。 他想了想,决定去后殿跟李侧福晋讲一声。 李瑾乔这一胎已经四个月了。她从窗前瞧见胤礽从前殿过来,便起身到了明间相迎。胤礽却只立在两殿之间的穿堂底下,浅笑着不再往前。 “孤要出宫一趟,八弟不大好了。” 李瑾乔抚着肚子,面上的笑容慢慢散去,温柔问:“八贝子会死吗?” “不知道,但……孤没想要他的命。” 胤礽立在穿堂,午前的阳光给他落在阴影处的身形蒙上一层金边。他便微微侧着头,抬眸温和笑了笑,语气有几分无奈。 “只是弟弟们总被撺掇着,想要孤送了这条命。若都能安宁些,孤哪里会容不下他们。” 就这一瞬间,李瑾乔忽然很想抱抱太子爷。 因为他看起来好像很累,很孤单。 于是,没等她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率先奔出去,十足热情坦诚地张开双臂,环住了胤礽。他们共同立在穿堂下,被金光包裹着,奇异地渡上一层暖色。 看着仍旧没回神的太子爷,李瑾乔弯眸,拽着胤礽低下头来,踮起脚在额间落下一吻。 无论如何,她总会陪在身边的。 * 淅淅沥沥的太阳雨中,车马停在了八贝子府侧门里头。 良妃今日只穿了一身低调朴素的旗装,被大宫女搀扶着落了地,顾不得欣赏儿子的府邸,便急匆匆直奔胤禩起居的正殿内。 胤禩已经病的起不来床了。 去年底,老四、老五才刚迎了福晋进门,还没轮到他这个八爷,就被降罪圈禁了。如今,府中只有先前赐下来的两三个格格,出身皆是普通。可即便如此,若没有她们补贴接济,胤禩只怕都等不到今日。 太医刚诊断完退出去,胤礽索性就在外头过问起了医药的事宜,叫他们母子好好聊聊。 良妃看到儿子这副模样,满腔的抱怨再说不出口,扑在床边痛哭起来。 八贝子只能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额娘,儿子没事。” 他的嗓子哑着,声音又细微,一个恍惚,外头的雨声都能盖过去。良妃恨恨道:“都这样了,还能叫没事!这帮狗奴才,竟也全然不知护着主子吗?” “不能怪他们。”八贝子咳了好一会儿,才道,:“额娘,这都是汗阿玛的旨意,儿子得受着。” 良妃默然片刻,又落起眼泪来:“都怪额娘没用。这种时候,额娘不仅救不了你,还得靠着太子才能前来见你一面……是额娘出身太卑微了……” 她又开始念叨着这些话。 八贝子却已经习惯了,听了一会儿,才问:“是二哥求情,阿玛才允许额娘来探望儿子的?这些太医也是二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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