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应当就是魏青染的兄长魏青行了。 魏青行身着玄色绣金纹的衣袍,眉眼冷冽,正和徐京何说话。 女学子的队列较快一些,没过多久,就轮到了施元夕。 当她出现在了队列前方时,上首的三人,几乎是同时看向了她。 徐京何神色平静,裴济西眼眸深沉,至于那魏青行…… 施元夕微顿,抬手走向了检查的女夫子。 女夫子将她随身携带的东西递交给了旁边的学录进行检查,自己则是将她带入了搭建起来的隔间中仔细检查。 施元夕进入隔间前,抬眸看了眼那个学录。 隔间较高,几乎将 她的身体遮挡得严严实实,却不影响她的视线。 入院检查繁复,他们携带的东西,就算是一张纸就要查清楚。 对方已经在翻动她带来的东西,所有的一切瞧着都正常。 偏就在此时,旁边的队列中,突然出现了变故。 甲三级的一名学子身上,查出了小抄。 当下,几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边吸引了去。 施元夕却没动,她的目光仍旧落在那个查验她物品的学录身上。 她在隔间内,虽能看着对方的动作,视线却一度受阻。 尤其是在产生纠纷后,有人支着脑袋往那边看,一度遮住了她的视野。 等到她侧头避开了遮挡后,就看到那学正竟是从她携带的毛笔中,抽出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条。 那学录高声道:“禀司业,学子施元夕夹带小抄入内!” 此声一出,边上的热闹顿消,无数的目光俱是落在了施元夕的身上。 离着施元夕不远的王恒之,当即皱下了眉头,夹带小抄,施元夕? 这怎么可能? 施元夕从隔间内走出来,神色微沉。 从魏青行无端出现在了门口,她便有了不妙的预感。 自魏青染退学后,魏家便一直都没有占到什么好处。 前些时日还被清退了一批依附魏家的学子,魏家如何能够甘心? 国子监改新规,又重惩舞弊,都是徐京何在牵头。 今日这一出,显然也是冲着徐京何来的。 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棋子,亦或者说,魏青行要对付徐京何,带上她,只是顺便而已。 谁让她是逼走魏青染的那根导火索。 “果然,此前我便说过,她一个女子,如何能够随便考入了甲等院中。”汪监丞冷笑:“许多有功名在身的学子,还都不如她能耐了?” 周围的几个学正和官员对视了眼,皆是神色复杂。 “既是证据确凿,便依照舞弊论处,直接逐出国子监内。”徐京何还没开口,魏青行便已经率先做出了处理。 满场哗然。 “施元夕此前的名次,莫非真的是舞弊得来的?” “若是这样的话,只怕入学考试还有猫腻,还有便是她入学后的两次策论考试,又是谁在帮她?” “……我觉得未必如此,此前查代考舞弊案这般严格,她若有问题,怎么不一并揪出来?” “那纸条可是从她的随身物品里搜出来的,这还能是旁人栽赃她不成?” 众说纷纭中,羁押学子的官兵已经走到了施元夕的身侧。 施元夕神色沉着,缓声道:“学生并没有舞弊,此乃蓄意构陷,还请徐司业明察。” 魏青行讥笑:“每个被逮住的学生,都是如你这般辩解的,东西从你身上搜出来,你说不是就不是?” “一连查出来了两个夹带小抄的,未免也有些过于巧合。”裴济西扫了他一眼:“魏大人便是要定罪,也该查清真相才是。” “事实就摆在了面前,你还要如何查清?” 那边,从施元夕身上搜出来的小抄,已经送到了徐京何的跟前。 徐京何接过了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条,轻声道:“去将施元夕的策论找过来。” 这是要对比笔迹。 此前查抄舞弊也是这个流程,所有的东西都要确认几遍。 学正听了,立即应承了下来,快速进了国子监内。 魏青行只冷眼看着他们折腾,半点没有担忧。 施元夕离得近,能清楚的看到他们面上的神色。 见到魏青行这般表现后,她心中便明了了。 此前她仿造魏青染的笔迹,让魏青染被清退出国子监,这次他们便也用仿造的笔迹,要治她弄假舞弊之罪。 用她的办法来对付她,还准备得如此周全。 徐京何还没发话,身侧的官兵并没有立即将她扣下。 她便上前一步道:“敢问徐司业,小抄上写的是何内容?” “你自己写的小抄,如今反倒来问徐司业内容?”有个学正皱眉道。 徐京何道:“《业大河诗篇》。” 这是前朝诗篇,通篇有上千字,文章晦涩难懂,拗口不已,且生僻字极多,很难背诵。 在所有的默写篇章里,都算得上是难的。 底下的国子监学子,听到了小抄的内容后,皆觉得合理。 沐休假前,甲五级也曾讲过这篇文章,当时讲堂上还哀嚎一片。 眼下无数目光注视着,施元夕却格外镇定,她微顿了下,开口便道:“谓以大河悠悠,洭天横流,锵……业已成诗,故而成此文章。” 冬日冷阳下,她穿着较为单薄,在铺天盖地的指摘下,面不改色地将这拗口难背的《业大河诗篇》一字不漏地背诵了下来。 满场俱静。 裴济西的目光,穿过了在场所有人,落在了她的身上。 三年不见,她聪慧更胜当年。 “一字不差。”在她开口背诵后,邱学正就在旁边翻书核对,此刻直接开口道:“司业,此事确实奇怪,她都能完整地背诵下来,何必要写一封小抄,冒如此大的风险来舞弊?” 底下的学子也觉得邱学正所言有理。 李谓更是低声道:“这种多事之秋,能明确背诵出来全篇,是怎么都不可能去舞弊的。” 此前那些舞弊的人的下场,他们不都看得清清楚楚吗? 魏青行的神色,在施元夕完整背诵以后,已算不上好看了。 他定定地看着施元夕,眼神阴翳:“不是她所写,难道还是旁人放进去的不成?谁给她放的?” 这等话,谁敢认。 汪监丞也道:“她能背诵,不代表她便不会做小抄,所有的学子都清楚,考试时,若格外紧张,脑子便会不由自主地变得空白。她做这个小抄,只是为了防止意外罢了。” 邱学正皱眉,非要这么说,倒也是合理的。 只是他教施元夕也有段时间了,知晓这孩子自来遇事沉着冷静,不是那种慌乱下会发挥失常的人。 但这是他的感觉,并不能够作为证据。 施元夕却道:“这张纸条,确实是他人故意放在了我的东西里面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许多人的身上,随后一一掠过,最后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在场的人皆看向了她。 施元夕抬眸道:“是吧,钱学录?” 被她点到名的人,正是刚才负责给她搜查物件的学录。 她的东西除了乐书外,就没有再经过任何人的手,乐书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就只有这位负责检查的学录最为可疑了。 整个国子监门口,当即炸开了锅。 学录栽赃学子? 这若是真的,那真是能载入国子监史册的大事了! 作为国子监师长,本次的监考人员,竟然蓄意栽赃构陷。 这般行事,不光荒谬,还会令国子监学子人人自危。试问,谁能想得到身边一直信赖的师长,就是主导一切的幕后黑手呢? 钱学录微怔,反应过来后盛怒:“你狡辩不成,便将脏水往师长身上泼!你这等行为,如何敢自称国子监学子!简直是荒谬绝伦!” 见他矢口否认,施元夕也不着急。 恰逢去里边取策论的学正赶了回来,邱学正拿到了策论后,立即辨认了起来。 他只看了眼,便沉下了面容。 纸条上的字迹写得实在是太小,这般挤压下,很难看出原本字迹的走势和笔法,辨认尤其困难。 ……也不是不能辨认,就是需要的时间很长。 邱学正抬头看了眼天,已经这个时辰了,如若完整辨认下来,施元夕必将错过今日的大考。 他正为难之际,就听施元夕道:“只怕那个从我这里搜出来的小抄上,和我本人的笔迹相差无几吧?” 邱学正怔住,这还没有开始辨认,她自己怎么就认了下来? 他正想要开口否认,却被身侧的徐京何伸手阻拦了下,徐京何眼眸幽沉,轻声道:“听她说。” 邱学正迟疑了下,便没再开口。 他不说话,落在旁人的眼里,便是默认了。 施元夕紧接着道:“可是钱学录有所不知,在进入队列前,我恰好跟同窗王恒之碰上了,为了图个好彩头,我们二人当时还交换了携带的提篮,随后便各自进了检查队列。” 无数目光落到了王恒之身上,或者说,是他携带的提篮上。 王恒之怔住,也低头去看。 ……他提篮上盖着一块绣着折枝花的红色丝绸,被风吹得飘了起来。 “根据国子监考场规则,进入检查队列后,便在检查人员的监视下了,是不允许妄动的。” 她声音沉了下去:“你的意思是,王恒之的提篮里,装着我写的小抄?” 满场死寂。 这会经施元夕提醒,许多人也想了起来,他们二人在检查前,确实凑在了一起说话。 但是否交换了提篮,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印象。 有印象的人,比如李谓,这会反应了过来,看着施元夕的眼神都尤其复杂。 她竟是检查前刚换的提篮! 那学录缩在了袖子里的手,疯狂地颤抖。 他清楚地记得,施元夕入场前,提篮上确实系着一块绣着折枝花样的红绸! 后来检查时,他看见那块红绸不见了,还有些疑惑。 因为要把纸条往施元夕的提篮里放,他整个人都很紧绷,到施元夕时,也没敢随便乱看。 所以才根本不知道,那提篮已经转移到了王恒之的手上! “我的提篮从下了马车,到检查队列前,除了那一次更换外,便只有你经手,你刻意找人遮挡住了我的视线,便是为了方便你把小抄塞到了我的东西里,是还是不是?” 施元夕看他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一张脸惨白非常,她便再上前一步:“身为国子监师长,却栽赃构陷学子,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还是说……那甲三级的同窗,也是你动的手?” 她最后一句话落下,那个钱学录神色巨变,啪地一下朝卢祭酒跪下来了:“祭、祭酒,下官没有!下官只是一时想茬了,所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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