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一口绿豆糕,继续方才的话题。 “嗯哼,我就知道,某些人果然还是在骗我。” 愫愫哭笑不得。 “我何时骗你了?” “你嘴上说要等他以后杀了萧晋平,可是看这废太子对你言听计从的样子,你留了她一条命,他就更不会杀了她吧。”她笑着戳了戳她的肩膀,了然如胸道:“哼哼,说什么不肯承担弑君这罪名,其实只是你的托辞吧。” 愫愫面无表情看着她。 有些时候人太熟也不是什么好事,比如月玲,看破她伪装之后的得意模样就很欠揍,看得她手痒痒。 月玲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模样,“好了,在我面前还装什么,承认吧,你就是……心软啊。” 她什么都明白。 也知道她为何有着碾压萧晋平的力量和智慧却对那王位不动心。因为她知道,帝王不能心软,但她却有很多软肋。 窗外的日光漫了进来,临近初冬,日色寡薄,瞧着快要日落了。月玲仿佛想起什么,忽然一拍脑袋。 “哦,险些忘了,今日我还给你带了个人过来。” “不见。”愫愫破罐子破摔走到屏风后面去了。 她连忙拉住人,“哎呀哎呀,这人你可得见见,真可谓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那是叫潘安卫玠来了都自惭形秽啊!” 愫愫恻恻阴笑,“你最好说的别是沈缱。” “沈缱有什么好看的。”月玲皱眉,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又笑眯眯道:“我今日带来的这位,可是你的老熟人了。嗯?应当也不算……应该说,熟悉的陌生人?据我所知,他也没在你身边待过多久。” 她这话说得愫愫都有些好奇了,她在山上待了七年,就没有见过几个生人,月玲还将他形容得如此……嗯,刻意。 想来也不是凡夫俗子。 不过愫愫却忘记了,能站在她身边的就没有一个凡夫俗子,就连门外守门的都是在战场上砍下过好几个敌军脑袋的。 月玲笑着绕到愫愫身后,做出思考的模样,“还有啊,他说他也许久没有见你了……大概有七八年了吧,说是有些话要和你说……”她脸上现出几分看好戏的精光。 她已经能够想象这场会面该是多么精彩了。 “到底是什么人,你快说。” 她表情神神秘秘的,倒让愫愫真有几分好奇了,她记忆里似乎没有这样的人才对。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她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做出请的姿势,“进来吧,谢大人,你要再不来,我们愫愫可要亲自去朗州请你了。” 门开了,来人唇角微扬,脸上浮现出点点笑意。 谢朝蕴:“好久不见。” 那封都城再见的信,竟是八年后的今日才兑现。 愫愫迟疑了。 原来是他…… 那月玲说的话还真不为过。谢朝蕴……的确当世无双。 据说他年少成名,前国师给他批的命,说他就是盛世,有他在,可保大诏百年无虞。他也的确不负众望。十二岁用计不费一兵一卒取了大周主将的项上人头,十五岁做了太子之师,虽常年闭门不出,但只要是出自他的笔墨,哪怕是叶片一般大小也能引得一时洛阳纸贵。世人都道谢朝蕴是芝兰玉树,人们只配高山仰止。可是自谢家败落那日,谢朝蕴这个名字变成了天下人口中的忌讳。好像他就代表着盛世,而他的消失,就代表着大诏大厦将倾的悲剧。 愫愫看着他走过来,腰间的玉佩与当年那个渐渐重叠。谢朝蕴和八年前没有什么变化,唯有神情比当年更加清冷孤独。 谢朝蕴眉眼微敛,心下叹息。 果真不记得他了么。 也对。 当年他抛却了所有,甚至连同自我也抛却了,曾有几位旧友来朗州寻过他,都说他已经做了闲云野鹤,不是世间人了。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现在的他不过是一句徒有空壳的行尸走肉。 他想找回些什么,但连自己都不知道它丢失的是什么,又该往何处寻。 “你……” 谢朝蕴没有错过愫愫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他声音含了几分歉意,说道:“当年借用了陈仲胥的身份,实属无奈之举,还请赵姑娘见谅。” “无妨。”愫愫摇摇头,直接忽略了拼命使眼色的月玲,一边走一边说道:“坐吧,寒舍虽小,但茶尚可入口。” 其实愫愫不懂茶,她评价茶好坏的唯一方法是价钱。茶是月玲送她的明前茶,千金难买,不好喝也得好喝。 愫愫又忽然想起这房子也是月玲给她的。因为她懒得布置陈设,因此还是月玲布置的样子。因此这屋子雕梁画栋的,着实和寒舍这两个字搭不上半吊钱的干系。 愫愫思忖片刻,觉得应当和他打好关系,毕竟以后她和谢家还有合作的时候。 “你是如何知晓的。” “知道你派人寻我,便过来了。” 他语气稀松平常,因此愫愫并未仔细琢磨。落在月玲耳朵里可谓是一声平地惊雷,完全印证了她的猜想。月玲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这个,决定提点一下身边脑子没有反应过来的好友,便贴过去压声道:“你们二人见面,难道就这?”不在她的预料范围啊! 愫愫忍不住给了她一个暴栗,“你一个经商的,整天脑子里想的不该是钱吗?” “当然是,不过必要的时候,也需要想一些别的放松放松嘛。”她重新站直了,只是笑意还是通过嘴角泄露了出来。关于愫愫的八卦,实在是她寡淡生活为数不多的调剂。没办法,有时候愫愫太过严肃,找到她难堪的时候可太难了。 话说他们两人,一个前朝老臣,一个是新朝将军…… 竹马向来比不过天降啊,沈缱啊沈缱,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两位叙旧了。码头那边还有要事要处理,就先行告退了。” “快去吧你。”愫愫推了推她。再待下去,她怕月玲又说出什么虎狼之词来。她和谢朝蕴相处不过半月,也就是借了他一间屋子住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 “好好好,我这就走。”月玲捂嘴笑了笑,慢悠悠晃出了门。哪知才刚踏出门,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木亭前站了一个人,秋风瑟瑟,他却只穿了一件单衣,整个身子拢在衣袍里,像是立于寒风之中的青竹,看上去格外孤独落寞。 月玲没有过去同他寒暄,换句话讲,她现在多少有些隔岸观火的幸灾乐祸。俗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好几次她去找愫愫的时候,沈缱总要在愫愫面前晃悠。以往过节都是她和愫愫一道出游,现在过节,哼,站在愫愫身边的都是沈缱。 叫你得意忘形。 这回踢到铁板了吧?
第91章 相闻 ◎ 月玲是有心看谢朝蕴挫一挫沈缱威风的。能入她月玲眼的人不……◎ 月玲是有心看谢朝蕴挫一挫沈缱威风的。能入她月玲眼的人不多,谢朝蕴算得上一个。 谢朝蕴铁定暗恋愫愫。 不说别的,一看沈缱那副模样就明白了。若是他未曾和谢朝蕴见过面,断不可能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更何况,谢朝蕴在朗州待了八年,就住在过去赵家老宅的竹林之后,这些年也始终在派人调查愫愫的行踪。更确凿的证据是,那谢朝蕴一听她的人说是愫愫要他回都城,当日就启程了,这前后连十日都不到,她才不信是巧合。 见她的时候一副清心寡欲的冷淡模样,一见到愫愫就原形毕露笑意盈盈的,这要是没点心思,她月玲把名字倒过来写。 月玲刚回到家,就看见一众人面面相觑站在外头,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终把苍前推了出来。 “沈缱把前些天抓的那几个大澜刺客放走了。” “你说什么?” 身后侍卫一脸为难,说道:“家主,是沈缱亲自来的,他是赵姑娘的人,我们……不好拦啊。” “他来了你们就放人?!” 这是报复,这是赤裸裸的报复!沈缱就是在报复她把谢朝蕴带到了愫愫跟前,威胁到他的地位了! “气死我了!”月玲简直想要破口大骂,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抑制住了怒气。 “你们,这个月的月钱,少一半了!” 众侍卫缩着脖子,一个个像鹁鸪一样。他们鲜少见到家主发这么大的火,还哪敢说话,一个两个的都不约而同给苍前使眼色,盼他想个办法出来平息家主的怒火。 “方怀之既然已死,这两个大澜刺客留在月家也只是徒增祸患。” 月玲双眸圆瞪,气恼道:“月苍前,你敢忤逆家主?” 话虽这么说没错,但她气的是这个吗?她气的是沈缱一句话没同她说就将人带走了,这两个大澜刺客要是逃了出来伤了愫愫怎么办?他沈缱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再说,你一个小孩子掺和这些做什么,练功去!” “他走的时候说,若你有疑问便去赵家寻他。”沈缱来要人的时候他不在月家,这些话都是沈缱说给月家侍卫听的。他既说了此话,想必已经料到了月玲会来寻他。苍前并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何尚未解开的误解,但他知道沈缱是赵愫愫的人,月玲是赵愫愫的挚友,他们二人顶多是误解,不会是你死我活的恩怨。 当然,他也猜不到其中的症结正是在愫愫身上。 “你若要将人要回来,我替你去便是,沈缱不会为难我,想必也会给我一个说法。” 苍前揉了一把头发,眸光有些无奈看着她,“还有,月玲,我不是小孩子了。” “什么不是小孩子,月苍前,你在我这儿,永远都是那个算不好账的小孩子。”刚刚领来的时候明明学算账学得好好的,忽然又去学武了,真不知道这小子整天脑袋里想的什么。 “你去,你才习武多久,沈缱底下的人你怕是一招都敌不过。”月玲不赞同地摇摇头,说道,“我自己去走一趟。” 月玲摇摇头,看了他一眼就走了。说失望称不上,只是有些不解,虽然她收下苍前,一半是因为愫愫,一般也是因为这小子聪慧,是个可造之材。不过,他如今也很好。 她禁不住回望了一眼,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少年的眼眸。 那里头有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无限思绪,轻于微尘,又重于千钧。 那抹笑让她愣了一下。苍前是很少笑的,每次笑的时候嘴角只会弯起一点弧度,但她却恰好每次都能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初见时候的那尚有几分青稚的面庞已经消失在记忆里,取而代之的是每次危险他挡在她身前时候的模样。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她看不懂的东西。 月玲摇摇头,想要把脑海中这些莫名其妙的心绪甩出去,走到门边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可是这小子,未免长得太勾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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