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在你十二岁那年送你的。” “我记得。” 宋令仪尝试着用手撑着墙壁,一点一点往慕容卿面前挪动,她的声音因为痛楚有些颤抖:“从我被抓,我一直等着见你,没想到你会拖到今日,也没想到你是为了还我这枚玉蚕才来。” 她终于挪到了玉蚕旁,那双布满茧子与细小伤痕的手,将玉蚕包在手心:“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我知道。” 宋令仪闻言抬头看着慕容卿,她的眼神又柔和了许多:“你总是如此替我着想,是怕我黄泉路太孤寂,才将这东西还我吗?” 慕容卿没回这话,她其实并不知道同宋令仪说什么。不想质问,不想怨骂,也不想被她这种眼神看着。 “沈灼渊该是同你说了吧,同生蛊的事儿。”宋令仪脸上有了些精神,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铜质的盒子。 她面含希冀地递给慕容卿:“蛊已练成,你拿走,从今往后不必再拘在这上京的一方天地里,你可以到处走走看看,也可以长命百岁。” 宋令仪等着慕容卿接过,慕容卿却没看那蛊,而是盯着她,一言不发。 宋令仪手又往前伸了伸:“你快拿啊。” 她见慕容卿还是什么反应也无,脸上露出焦急,语气也是情切:“这是唯一能救你命的东西,世间只此一物,我耗费多年心血好不容易才养成,你快拿走啊,卿卿。” “我不会用的,阿令。”慕容卿说完抿了唇,心中怒气到这时才被燃起:“阿若和尤诺也是真心拿你当好友的人。” 宋令仪听不进去这话,手上还是将那铜质盒子往慕容卿面前凑:“我求你,拿去用。” “你初初入学之时,我因冯月冯霜并不想与你有何牵扯,是阿若同我说你瞧来有些可怜,也是尤诺打听了你的过往,如此,我才对你心生怜惜。” 慕容卿退后一步,避开了宋令仪的动作,继续道:“你性子敏感,许多事儿都喜欢掐尖儿,我不是不知。可我觉得你活得太不容易,敏感了就能避开了恶意,掐尖儿了就能出头,我觉得这样也很好的。” “女子有了能护住自己的本事和心思,哪怕显得城府深了些,也是你的厉害之处不是吗?你本可衣食无忧,安安稳稳过了日子,可你贪图了更多,贪到非得要了最好的,贪到不惜拿人命给你铺路。我曾那么把你放心上,可我不明白,你心里若有一分将我当好友,若有一分爱屋及乌的心思,你也不会因为嫉妒就对阿若下死手。” 宋令仪笑了,笑得凄凉:“那又如何?你是你,她们是她们。杜若明知我需要结业考来求了婚事,可还是要与我争了第一。于她锦上添花的名次,于我确是雪中送炭的救命稻草,她哪里当我是好友了?就算她当年觉着我可怜,也不过是上位者对低位者的居高临下而已,有什么稀奇?尤诺本就喜听旁人各种私事儿,怎就成了为我好?” 慕容卿被她说得气结:“那我呢?” “你不同,只有你不同。”宋令仪盯着她:“你太好了,卿卿。杜若却是该死,可如今她也该谢谢我。她心中对白大哥早有爱慕,若不是我阴差阳错帮了她,她又怎能嫁进白府。尤诺我已是念着你对其手下留情。要怪就怪她们伪善,麻烦,而不是怪我汲汲营营。” “荒唐!” “你就是如此天真,才会被杜若利用,被尤诺占尽便宜。杜家求权,尤家求财,她们都是趴在你身上吸血的蚂蝗!你却还将她们当知己好友,竟还为了杜若那个心口不一的婊子放弃自己的命!白大哥一辈子已是搭在了她身上!难不成你也要如此?慕容卿你疯了吗!” 说至此,一句和千百句已没了差别。 慕容卿收敛了神色心绪,冷静道:“我今日来,不为此蛊,只为将玉蚕物归原主。” 宋令仪又笑,笑混着泪,发出了一股难听的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声音。 “你如果不用同生蛊,你会死,你会死!”一阵高昂刺耳之后,宋令仪语气又变得平缓,似是哄骗:“本也算是我欠你的,我救你一命,你就当你我之间两清,到时上穷碧落下黄泉,你我再无瓜葛。” “你欠的人,从来不是我。” 慕容卿言尽于此,转身就要走。 宋令仪却疯了,她疯狂拿头撞着铁牢。 “你不能走!” “慕容卿!” “你不能死!” “慕容卿!” “我错了!” “都是我错了!” “你别走!” 身后一阵凄厉的哀嚎之声,激得慕容卿心头一颤。 紧接着一声不知何物穿过血肉的闷声,传入耳中。 再然后,就是被呛到了的咳嗽声。 慕容卿下意识去看,眼神惊惧说不出任何话。 宋令仪用原本给她正骨的木条,该是磨尖了一头,就那么插到了自己的脖颈处。 她的血正在上涌,从口里吐出。 慕容卿双手不受控制地想去拉她,宋令仪却先她一步死死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将那装有蛊虫的铜质盒子死死按在了她的手里。 “...千错...万错...都是我...” “你要活...” 慕容卿因她临死前还在撒谎还在逼迫而怒不可遏,她紧咬了牙关,手上用力,将那铜质的盒子打翻。 她这举措,于宋令仪而言比什么都要可怖。她再不能言了其他,只能发出啊呜之声,双手害怕地想去抓那沾了脏污立刻化为死物的蛊。 呜阿之声不绝混在着难听的哽咽哭声。 慕容卿忍着泪,咬了牙挤出一句话:“这才叫两不相欠。” 宋令仪想说话,可她一张口,口中就大口大口涌上血。 她已经开始发昏,眼睛也渐渐看不清慕容卿的脸。 她在想。 为什么慕容卿不愿用了她养的蛊? 为什么慕容卿明明那么想活下去可还是愿意赴死。 她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 宋令仪只觉得不甘,极度不甘。 她在死前,看见慕容卿捂着脸哭。 她也问自己,她真的错了吗? 那到底,怎么才是对的? 善,她活不下来;恶,她活不下去。 好难啊。 真的好难啊。
第100章 是今朝 慕容卿也不知晓自己在哭什么, 可宋令仪在她面前死不瞑目,她... 泪滴从手指缝里露出。 沈止走到她身侧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以及地上打翻的铜衾, 教他眼神一暗。 他蹲身将慕容卿搂在怀里, 又让衙人将宋令仪的尸体处理埋葬,他则抱着她, 等她哭完。 沈止不住抚着她的后背:“我们家去, 卿卿。” 慕容卿闷闷地嗯了一声,特意避开了再去看地上的血迹, 她身上的血迹。 此间事了,再无了什么麻烦牵扯。 日子也得继续往下过, 总是得朝着好的方向去,而不是纠缠在凄迷里。 在六月初三这日, 一封从边疆加急而来的信件儿送到了沈府。 慕容卿看着那好几页的她大哥和杜若的话, 心里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沈止在旁也学着如何修剪花枝, 见她模样问了句:“该是为了宋令仪的事儿来问你的吧。” 慕容卿点了点头:“大哥的信里夹着阿若的信。我大哥教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宋令仪手下留情, 将其五马分尸都不足泄恨,更是和我说, 那蛊就该我用的,是宋令仪欠我的。” “那嫂子呢?” “阿若教我,在生死之前,先顾着自己。” “恐还不止这些吧。” “嗯,她还说了许多关外的风景之事。”慕容卿垂了眼眸, 她指给沈止瞧:“可你看这里, 字已是有些歪斜,阿若落笔, 一向工整,她还是心乱了。” 沈止道:“南枝青棠已是被我支了出去找救命的法子,紫珺那处也是一样。” “你不去吗?”慕容卿上前也拿了一把剪子在旁修饰:“我以为你会等宋令仪的事儿之后,就会迫不及待地出去寻了法子。” “时日无多,我当真离京岂不是本末倒置。” “那你怎么办?” 状似不经意的一问,但沈止晓得她是在问自己,若是她真的死了,他要如何自处。 沈止还是老样子回答:“我不知道。” 慕容卿笑出声,步子往他身侧挪了一寸:“虽上京城我出不去,但城里游玩的地方可不少,以往你休沐时候,都有些来不及,也没说同你出去走走。” “想去哪?” 慕容卿问他:“其实上京我都逛遍了,该是问你想去何处?” 沈止静静思索了片刻,然后才道:“六月天热,听闻上京有一处百亩荷花池,农主将荷花养得极好,此时荷花不知是否全开,但想来荷叶遮天蔽日,也是一处好景。” “好啊,那挑个日子就去,把德正和沈琮也带着。” 沈止不说话了。 慕容卿心里发笑,用胳膊碰了碰他:“这两年沈琮老想亲近你又不得其法,你给他点儿面子啊。” “你就非得出去玩,还得带上狗带上他吗?”沈止继续修剪枝叶,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沈琮比沈德正要烦人的多得多。” 惹得慕容卿哧哧笑。 五六岁的沈琮是个混世魔王样子,九岁的沈琮则成了更严重的混世魔王。 除了上天入地干不了,类似什么翻墙跑出去,今儿把谁家的公子揍了,明儿把夫子的养得兔子烤了的事儿层出不穷。 他谁也不怕,唯独怕了沈止这个大哥。一来是真的打不过,二来是他那套撒娇耍痴在沈止这一点儿都不管用,照样教他屁股开花。 喜鹊也是怕了这个二少爷,前脚刚去知会了一声要去荷花池的事儿,后脚回来身上就趴了一条硕大的毛虫。 被月见提醒时候,喜鹊吓得五官都走了样儿。 沈止坐在廊下与慕容卿下五子棋玩儿,见状黑了脸:“就这般你还要带他去?” “他跟我大哥小时差不多,瞧着就怀念。” 喜鹊还在叫唤,沈止撂下棋子就要走:“不行,我得去教训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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