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琮先开始还抱胸不屑,等那烟粉披帛从他脸上略过。九岁孩童也就觉着他嫂嫂这人,其实也不难看。 随着慕容卿动作婉转间,顺着她胳膊滑到肘间的袖子,被风吹起。 那一节如白藕的手臂,如同玉瓷。 慕容卿微醺,跳得就恣意了些,她随风动作,脚上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快到她目眩神迷。 她就笑了,痴痴得要往后倒。 沈止揽住了她腰身儿,慕容卿眨眨眼,到底还只是一点微醺,浅浅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后头就成了沈琮剥开的莲子也成了下酒菜。 慕容卿喝多了要去掐沈琮的脸,沈琮一时不知她想干什么,就没躲开。 “你,不许,再喊我丑八怪。” 沈琮脖子向后,朝着他大哥喊:“快把她拉开!一股酒味!” 慕容卿一巴掌拍在沈琮脸上:“听到没,不许再喊丑八怪,老斑鸠。” “我什么时候喊你老斑鸠了啊,况且你这么肥,哪里像了?” 慕容卿哇得一声就哭了,扭头就朝着沈止抹眼泪:“他说我肥...” 沈琮是没见过慕容卿哭的,被她这么不讲道理,给哭懵了。且小霸王从小不爱跟小姑娘家家的玩,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时的冲着他大哥解释。 沈止接住扑过来的慕容卿,手掌抚着她后背,冲着沈琮倒:“不许这般说你嫂嫂,回去自己跪祠堂,连着上回往喜鹊身上放虫子的事儿,一起跪了。” 丫鬟捂着嘴笑。 沈琮也在叫嚷不服。 沈止的心,却在这种热闹里,尤为落寞,莫名生出一股空寂。心境一时低落谷底,抱着慕容卿再不言语。 他兴致像是不高了,其他人也就高兴不起来。 沈止看着荷叶出神,总觉此情此景像是苦中作乐。 这么安慰自己,有何意思。 手心处,是慕容卿身子的温热,他能听到她的气息,也能听到她的心跳。 沈止忽就想到前世,挨她最近的一回。那也是一年除夕,她非要挤在人中去吃了好吃的。 他那时正在万花楼顶坐着,见状就也挤到了人群里,想为其开道。 拥挤间,她的胳膊不经意擦过他的心口。 她没在意,甚至都没瞧见他。 可他的心却剧烈地跳动。 沈止当时觉着很是奇异,如今想来前世未曾拥有尚且不能承受她死亡之重;何谈今朝真能看开。 他真的装不下去了。
第101章 情与怯 沈止又病了。 这回病症不像上次来势汹汹, 更像是心病。 他吃不下多少东西,以至于身形很快消减。 慕容卿在六月末的那天夜里,摸到了沈止的肋骨。骨节就那么清晰地在她手中,她没办法很清楚的说出自己心里的感受。 只不停的去摸, 去摸那几根骨头。 原本嫌弃他有些黑的脸, 如今也显出了一种异样的苍白。还有他眼底的乌青,越来越深。 慕容卿想去掐他腰上的肉, 以前能掐出一大截儿, 现在就是皮子里混着点肉,她语气里多是心疼:“你夜里不睡觉是不是?吃东西也是, 几口就饱,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沈止抱她, 每天夜里都要抱着她,他也不知如何张口同慕容卿解释。不过他夜里的确是无法安眠, 他要么是看着她, 要么就是浅眠之后被惊醒。 一睁眼看见慕容卿还在, 心里松口气之后又很快会被恐惧包围。 犹如沼泽。 沈止爬不出来。 慕容卿也去抱他, 抚他后背,轻声细语地哄着他:“你不要害怕好不好, 我还好好的,日子也好好过着呢。皇帝伯伯大哥二姐我爹娘,还有公公婆婆,还有你,不都在替我想办法呢吗?老天爷要是眷顾我的话, 总会给我留一线生机的。” 这些话都是安慰人的话。 沈止已经没办法劝着自己再信。他想要的就是简简单单的日子, 平安,康健, 就好。 眼下来瞧,这么平凡的期许,都很难。 慕容卿晃了晃他的胳膊:“沈灼渊,你说话啊。” 沈止深深吸了一口气,当气沉丹田时候,他才道:“之前你同我说,你第一次体会了生离死别是因你干爹干娘,而我,要更早些。” 他又絮叨了往事:“三岁离家,被师父带到了安北的深山里。我师父话不多,那会儿小,不懂死为何物,我就盼着我师父赶紧死掉。这样我就能回家,回家呆在我爹娘身边。” “我对我师父的感情,很复杂。我以为我恨他,等他真死了的时候,我的心又空了,你说伤心,是绵长细密的,于我而言,却是一瞬间的天崩地裂。” 慕容卿听至此,亲了亲他的下巴。 沈止抚着她的脸,继续道:“我要比你所想的我,更为软弱;也要比你看到的,更加难过,卿卿。” 他握着慕容卿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宋令仪死的那日,我看到同生蛊的铜衾被打翻在地,那一息,我心里生了恨意,不是对旁人,是对我和你。” “我恨你的性子,我也恨我自己的性子,如若你能自私些,如若我能狠下心欺瞒你。” 慕容卿咬了下唇,忍着眼泪。 沈止则无法抑制地哽咽:“你留给我的日子太少了,我也没办法那么超脱,卿卿。” “原谅我的无能,我真的做不到。” 慕容卿把他抱在怀里,耳边是沈止隐忍克制的哭泣,她的心也跟着凄惶起来。 喉咙里像是含着颗石子,顶得酸意上涌。 慕容卿语气还在佯装轻松:“你是不是傻?同生蛊是分寿之说,倘若你能活到六十,我享用了你一半的寿命,那你就要少活二十年,和我一道儿三十五六就得死。即便你能活到九十,你我也就能活到五十而已,我不愿意用,不光光是为了我阿若和我大哥,还有你啊,呆子。” 这话她不说,沈止也知晓。 越是明了,越是恼怒。 沈止声音低沉发闷:“只你不在,恐我也活不到寿终正寝。” 同生共死。 这四字的代价太大。 慕容卿想,真是如此,她恐怕这辈子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还不清他的恩情了。 她又掐他:“铁面无私的沈少卿,躲在媳妇儿怀里成哭包,说出去谁信啊?” 沈止笑不起来,只抱着慕容卿不撒手。 后头一直到中秋,他都跟个甩不脱的膏药一般,对慕容卿几乎寸步不离。 没什么事儿的时候也就罢了,有两回连着慕容卿如厕时候,他都要在屏风后头和她搭话。 如若不是慕容卿发了大脾气,她又真的被沈止这举措憋得解不出来,沈止都不想让步。 月见和夕雾感叹道:“我觉着主子爷快疯了,郡主要能活还好,要不然郡主的死的那日,就是主子爷疯的那日。” 夕雾听了,眼泪就下来了,手帕擦都擦不干净:“我现在一看两位主子我都想哭,我这心里难受。” 月见照着夕雾后背就来了一下子:“谁不难受,都难受,你不许哭,别还没什么事儿被你哭出了大事儿,给我憋回去!” 夕雾吸吸鼻子硬咬着嘴唇,也不敢再触了眉头。 中秋夜宴,沈止同慕容卿从宫里出来,慕容卿已是醉意深深,她一下午都在宫里打麻雀,这会儿嘴里不住念着八条,九筒。 沈止被她念得发笑,扶着人上了马车。 慕容卿坐着难受,躺着也觉着肚里翻涌,马车行到半路,她就受不住颠簸,去胡同边儿吐了一回。 吐完了还可怜兮兮地指给沈止看:“我把一筒吐出来了,胡不了了了。” 沈止也是应对有方:“这把流局了。” 慕容卿脸上眼见着就露了笑意。 既马车不能乘,沈止就背着慕容卿一步一步往沈府走。 十五圆月高挂夜空,北斗七星也在闪烁。 慕容卿吐出一口酒气:“今儿皇后婶婶和我说,我二姐姐又有了,看脉象说不定还是个女娃。” “嗯。” “我摸我二姐肚子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要是能给你留个孩子的话,你兴许就不会是现在这幅模样了。” 沈止心又发酸。 “可我偏偏生不了,我好难过啊,沈灼渊,我还想看着我小侄女儿出生呢。” 沈止托着她的身子,骗她也骗自己:“当然可以。” “可我还能活到那时候吗?” 伴随一阵铁链相撞的汀泠之声,同时还有一句不耐烦地:“当然能。”的熟悉声音响在了头顶。 沈止与慕容卿一同抬头,慕容卿指着胡同墙上的连星喊:“三条来了!” 沈止自认已经不是大理寺人,对于连星的出现没什么波澜。且他和尤诺说不清道不明,他也猜到了许多,也就不打算同他动手。 于是背着慕容卿继续往前走。 走了两步,他才反应过来。 沈止蹙眉问蹲身在胡同墙上的连星:“你说卿卿能活是什么意思?” 连星抓了抓头发,显得尤其烦躁,语气就难听:“你听不懂人话啊,能活就是能往下活。” 他一个跃身,站到了沈止跟前儿。 当年还瞧着稚气的少年,如今已是同沈止一般儿高了,那张面容白嫩俊俏,却因其行止恣意跳脱显出了一股邪气。 此时已近子时,西街多是权贵,沈止背着慕容卿抄了近道,是以胡同内眼下除了他们三人并无旁人。 连星扛着战镰,又蹲到了胡同角,开始骂娘:“劳资辛辛苦苦从苗疆偷来的宝贝,费了我多大功夫才从虫窝里掉了包,难不成要为你二人做了嫁衣?” 沈止心头一跳,沉声问:“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什么意思,你听不懂啊!”连星呸了一口:“你不老早就派人找同生蛊了吗?!要不是你身边儿的南枝,我都不晓得我师父找的这玩意儿真特么的有!” “然后呢?”沈止有些紧张。 连星捏着战镰的长柄,指节都因用力有了细微响声,他咬牙切齿:“那年我特么才十四啊,才十四啊!你知道在毒窝里抢人家族中至宝有多难吗?我抢不赢,只能掉包啊!” 沈止身子都因激动有些颤抖。 连星却还在骂:“沈灼渊你真他么是我克星,挨着你准没好事儿!我杀我师父前还特意问了这蛊成没成,想着我和阿诺用来着,特么的那婆娘非得教我送你们!” 连星指着沈止:“你个丧门星,你婆娘死活跟我有什么干系,我和我婆娘没得用了,凭啥我非得给你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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