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好好的,别让我担心。”声音中带着哽咽,小手摩挲着他的面颊,帮他擦拭滚落的泪水。 赵行之说不出话来,只一味地点头。 “等我。”他的声音极小极轻,小到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到。 “嗯。”梅映禾点头,“我等你回来。” 禁卫军强行要将人押下去,才刚触及到他的温度便又要分离。 望着被押解冲入雨中的身影,梅映禾瘫倒在地,从未有过的绝望笼罩下来,让她没有丝毫力气站起身。 一直望着他被带走的身影消失在墨色的大雨中,一道闪电骤然亮起的光才将梅映禾的思绪慢慢收回。 她收拾自己的情绪,缓缓起身,整理了自己的长发和衣裙,转身朝着帝王的方向走来。 一步一步坚定又倔强。 大殿的门被关上,将浓墨的夜色和雨水隔绝在外,屋内的烛火重新点燃,金碧辉煌。 桌上不知何时被人撤换成了两杯茶盏和几道点心。 “请坐。”赵怀风将对面的位子让给梅映禾。 清澈的茶汤中飘着一叶卷曲的小叶,飘若浮云,无依无靠。看似自由自在却始终在杯盏中,永远都逃不出去。 正如眼下的她,被困于此,不得自由。 殿内燃着线香,浅淡的味道飘散开来,倒是让梅映禾的心绪平静了不少。 “朕为方才的事向梅娘子道歉。” 帝王率先开口,“但是朕对小娘子的心是真诚的。” 这得是多么大的恩赐啊,梅映禾苦笑,帝王的真诚就可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为所欲为,她还得感恩戴德。 梅映禾垂眸,没有说话也没有喝那盏茶。 “这是龙井。”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抵触和防范,赵怀风解释,“是朕命人准备的,干净上好的茶水,梅娘子不妨试一试。” 仍旧是沉默。 等了片刻,看梅映禾仍旧没有任何反应,赵怀风言归正传。 “那便谈谈你我的生意吧。” 他用了生意二字,想来这应当是梅映禾熟悉的词汇。 “朕可以放了云策。”帝王感慨,“毕竟他也是朕的弟弟,朕也于心不忍。” 梅映禾抬眸,似乎对这句话有所质疑。 “陛下的要求呢。” 小娘子不为所动,直奔主题。 “梅娘子是个聪明人,朕对你是真心实意,还请梅娘子慎重选择。”帝王的语气很是谦逊,但字字句句都透着无上的骄傲,“朕可以封梅娘子为贵妃,只在皇后一人之下,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梅娘子若是还想做些什么喜欢的事,朕也不会过问。” “如果我不愿意呢。” 梅映禾面无表情地反问。 赵怀风被噎了一下,原以为她愿意留下来谈是有些许松动的态度,即便是为了旁的男人那又如何,短暂的时间内帝王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她现在为了别人未必以后还能想起。 他身边的这么多女人,有哪一个是自始至终爱慕倾慕他一人的,还不是为了家族为了尊荣。 这于他而言都不算什么,别管她们先 前藏着怎样的感情和心思,他都能叫她们永远藏于心底直到自己都忘记。 “那云策……”他威胁她。 梅映禾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陛下同我一个弱质女流谈事情竟也能用这种下作的威逼手段。” 赵怀风手中把玩的杯盏停了下来,面色变得不悦起来。 “陛下还当他是你的亲弟弟吗,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弟弟,日后见了先帝后陛下该如何交代。” 梅映禾的话直击赵怀风最痛的隐秘之处,帝王的脸色瞬时变得阴鸷,声音低沉道:“他究竟跟你说了多少。” 窗外的风雨越发大了,闪电忽至,将赵怀风的面色照得更加狰狞可怖。 “陛下应当已经知晓了民女和晋王殿下的事情吧,那陛下也应当知道民女第一次见到殿下便是他遇刺,不小心逃到了我家的院子里。” 梅映禾双目澄澈,心里丝毫没有打怵惧怕的感觉,直勾勾盯着面前努力克制愤怒的男人。 “晋王殿下当时便是被陛下和皇后派来的死侍追杀吧。” “不是朕的人。”赵怀风急着撇清自己,“是皇后所为。” “那陛下就真的一点儿都不知情吗。”梅映禾步步紧逼,望着帝王不置可否的神情,进一步猜测,“或许,根本就是陛下故意透露给皇后娘娘的消息,因为你知道娘娘早就因为小殿下的储君而敌视每一个威胁皇位之人,所以你只要看似无意地轻飘飘地说一句,娘娘必定会动手,这算不算借刀杀人呢。” 室内静默,落针可闻。 赵怀风没有想到一个小女子竟能猜猜至这般地步,还是…… “是云策告诉你的?” 梅映禾摇头,“殿下自始至终都不愿以这样的恶意去揣测他最敬爱的兄嫂。他曾与我说过,陛下和娘娘曾是他最亲近的人,儿时的骑射功夫都是陛下亲自教的,还日日带着他上书房跟着太傅念书,替他承担因顽皮犯下的过错。” 梅映禾抬头,双目中擎满泪水,“在赵行之心里,陛下是他最信任最亲近之人,为此他从未涉及朝堂政事,也不与朝臣打交道只为让陛下相信他,从未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仍旧不会放过他,想要逼他走上绝路。 “你知道什么。” 帝王震怒,一把扫掉了桌上的杯盏,茶汤四溅,弄湿了泛着莹莹珠光的桌布。 碎瓷飞溅,就在梅映禾的脚边绽放后变得七零八落。 即便是这样的雷霆之怒,梅映禾仍旧不动声色,甚至连眼皮都未曾眨一下。 “好胆识。”赵怀风冷笑,“赵行之或许过去不曾有不臣之心,可是朝中支持他怂恿他坐上大位的大有人在,朕不能看着他们内斗,更不允许大隶的朝局不稳。” 现在不曾有,未必在多年后的怂恿之下不会有。或许在他的幼子尚未长成时,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帝王不会允许这样的祸根埋在身边。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那陛下就要杀掉自己的亲弟弟吗。”梅映禾反问,泪水再次滑过脸庞。 “朕说过,朕没有杀他,更不会让他死。”帝王拍案而起,“皇后是皇后,朕是朕,朕不会让云策出事,可是为什么他偏偏信不过朕。” 要将自己的生死性命交到他的手上吗,直到他们夫妻博弈到最后一刻,那若是输了呢。 梅映禾冷笑,觉得无甚话说,根本说不通。 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赵行之的难处,面对这样的家人,自己性命难保,可他仍旧在纠结,不愿意对自己的皇兄产生恶意。 难怪他有厌食症,若是换成旁人,恐怕早都活不下去了。 梅映禾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既然说不通那便不说了,听之任之吧。 望着小娘子绝望又鄙视的眼神,赵怀风冷笑一声,攥拳砸向桌面,俯身问道:“你如此替他考虑,难道他也是这般真心对你的吗。” 梅映禾疑惑地望着他,不明所以。 这时门外响起李公公的颤声,“陛下,禁卫军已将许且许大人控制住了,听候陛下发落。” 梅映禾骤然起身,却被帝王按住了双肩。 “押入大牢,好酒好饭伺候着。” “是。”李公公退下。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远去,梅映禾怒道:“陛下究竟想干什么,斩草除根吗,这与我义父何干。” 梅映禾气得发抖,她曾想过今日的种种困境,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便是身死她也无所畏惧,可是他们竟然对她的家人下手。 “不止许且,还有你那身怀六甲的嫂嫂。” “你……” 小娘子脸色苍白,眼看着便要站不住了,赵怀风幽幽道:“你先莫急,听朕给你讲一个故事。” 空旷清冷的大殿内,帝王沉厚的声音响起: “十七年前的大隶内忧外患水深火热,尤其是外族入侵,朝中一连折损几员大将无人可用。先帝愁眉不展茶饭不思,就在无计可施的时候,镇守北疆的向立岩大将军父子终于得胜回京,这也是当时大隶唯一胜利的一场战役,先帝即刻派遣向家父子马不停蹄奔赴前线作战,连京城都没回。” “向将军是先帝亲封的镇国大将军,战功赫赫名震四方,两个儿子虽只有十三四岁亦是不遑多让。云岗战役时父子三人上阵杀敌,英勇拼杀十日抗击外敌,拼尽最后一口气保住了云岗,却被诬陷通敌谋逆全族被杀。那时候他们的小女儿小早才刚满月。” “向夫人出身,是大隶的第一美人,她的贴身婢女珍娘嫁给了向立岩的副将梅展翔,并生下了一个儿子梅九畴,梅九畴的名字是向夫人起的,意指丰衣足食、硕果累累、长命富贵。” 帝王浅笑,看着怔愣地梅映禾提醒,“这样的名字也绝非乡村人家能想得出来的,是不是。” 他的话在头顶盘旋,梅映禾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 “家破人亡之时,向夫人趁乱将小女儿小早托付给了梅家,成了梅家宠着长大的小女儿梅映禾。后来,梅家夫妻被人发现真实身份,夫妻二人惨死,留下这对可怜的兄妹。” “这对兄妹不知道这一切,只知道他们的父亲一身力气靠着做力气活儿赚钱养家,母亲珍娘温柔善良,一家人都十分疼爱这个妹妹。” 帝王停住了话也顿住了脚步,站在梅映禾身后双手扶在她的肩上,俯身低声在她耳边喃喃道:“你的真正身份应当是向立岩的小女儿,名叫向云早,字生烟。”赵怀风起身,回忆道:“这小字还是先帝所赐,取自‘在处烟生早晚生,自疑呼吸气皆灵’。” 屋内烛火跃动,灯芯虚弱地蜷缩,正如现在的小早。 见她面色发白不语,赵怀风继续道:“在许且家中搜到了向立岩夫妻的排位,你,应当也是见过的吧。这就是为何堂堂一朝宰相要收你为义女的原因。” “因为他们曾是挚友。” 说到排位,梅映禾清晰地记得义父曾带着她给那对夫妻上香磕头,还见过那对夫妻的画像,难怪觉得眼熟,原来…… 还有义父和七哥平日里总会说起一些莫名其妙的奇怪的话,难道七哥也是知道这些的。 他知道吗。 梅映禾想起了上次去给阿爹阿娘上香,赵行之的种种表现和告慰二老的话,他说:“感谢二位对小早的苦心,对得起你们的责任了。” 彼时她无暇细想,如今再看果真如此吗。 “现在,你会觉得云策会不知道你的身份吗。”赵怀风的声音再次响起,“所以……” “所以陛下想说什么。”梅映禾站起身,面对比她高出许多的帝王毫不逃避直视道:“是想告诉我晋王待我乃蓄谋已久,还是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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