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洋洋连西瓜都喜欢吃。” 沈锦书将过了井水的西瓜分了一块给喜洋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连西瓜皮一块都进了它的肚。得了片刻凉意的喜洋洋躺在地上,摇着尾巴,让沈锦书在它的肚皮上摸得全是西瓜的汁水。 “凤姐儿, 去不去抓知了猴?” 眼下店里来了好几位小二,个个活跃的不得了, 揽了阿福平日里好些活计。他帮着盛了几碗饮子,洗了两筐碗后, 无事可做。 几人瞧他年岁小, 叫他去与沈锦书一块去玩,但阿福并不喜欢这样。毕竟他亦是每月要从雁雁姐姐那儿拿工钱的, 可不能做个吃白饭的人。他在与他们争论着明日的菜要给他洗一大半后,才作罢。 “好啊!” 沈锦书早早地将功课做完,恰巧蝉鸣方才搅乱了她的心绪,眼下正是教训它们的时候。 知了猴并不是正在鸣叫的蝉,它们只会在树干上攀爬,未长出翅膀。夏日的傍晚,粗壮的柳树杆子,正是逮它们的好去处。 沈锦书与阿福叫了几位由家人带着一块来用饭的娃娃,捧了个瓷罐,一块飞奔去小河边。 “小心摔着。” 沈雁回给沈锦书系好攀膊,又给她擦了些青草香膏防蚊虫,“喏,这些红李子你们一块拿着吃。” 她今日从挑着担路过如意小馆卖李子的脚夫那儿买的红李子洗了,一人两个分给这些孩童。 七月的红李子不似五月有些酸苦,咬一口又甜又多汁,果肉鲜嫩,就连外头那层红皮亦能嚼了一块吃,没有任何涩味。 “雁雁姐姐最好!” “不是雁雁姐姐,是沈掌柜!” “不对,我阿爹说是县令娘子!” 孩童叽叽喳喳地互相争辩着,捧了红李子与瓷罐去抓知了猴。 届时抓上一瓦罐,放油里炸上一炸,酥酥脆脆的,还喷香。 哪有谢婴什么事。 沈雁回嚼着糖渍梅子,心里嘀咕着日后一定要好好教教他们称呼。 他日见到谢婴,要唤他为“沈掌柜的老板郎”或是“仵作娘子的夫君”,要他排在她后头。 “雁雁咱们去逛东桥头夜市罢。眼下七月里正热闹着,摆了许多摊子,我听说进了好些汴梁来的时兴首饰与料子。” 芍药与牡丹亦是执着团扇,在如意小馆的门廊处候着沈雁回。 “好。” 沈雁回洗了一把脸,收拾了一翻,“恰好马上要到玉姐儿的百晬了,我想给她打把平安锁,顺道去瞧瞧有什么漂亮的新式样。” 牛俊胭脂铺子的生意极好,挣了不少银钱,全都交给了芍药保管。他嘴里成日念叨着叫她出去多溜溜,甭怕花钱。 世上竟还有求人花钱的人,芍药也不与他客气,日日东逛逛,西逛逛。 牡丹离开了翠微楼,毕竟那儿鱼龙混杂,她也不想成日困在那里。 眼下收了几个学徒,教她们弹琵琶。若是得空了,她还会在午后来如意小馆找沈雁回时弹唱两首。蝉鸣的午后,吃茶听两句琵琶语,惬意得沈雁回都想请她成日来店里了。 “来来来,本官亦去。” 张伟瞬间出现在沈雁回的身后。 “张大人,您也要,买首饰?” 沈雁回抬眼望了张伟一眼,“不过却有玉簪卖,款式挺多。” 她发觉了,最近无论她去哪里,张伟亦去哪里。 铜锣县是无事可做吗? “我才不簪玉簪,就谢婴爱漂亮,我寻思他的玉簪比女子妆匣里的钗环都多,我每见他一次,都不带重样的。” 张伟正了正发髻上簪着的一截磨得没有一点儿毛刺的柏木枝,“本官天生丽质,无须多装饰。” 他说的也确实没错。 张伟此人,生得一副非常“清官”的模样,明明总是要到稻田里去溜跶,却像是晒不黑似的,又因总爱桌绿衫,那支柏木枝,的确适合他。 故每每来检查的官员,到底是怎么瞧出他“作风问题”的,实在是无法想像他流连瓦子的样子,许是在瓦子里吃席面。 他不升官,大抵还是因为水饭、小咸菜与炙鸡皮。 但他这一番言辞,依旧让周围听见的人偷着笑。 几人路过河畔时,地上的瓷罐已经装了一半。 傍晚的知了猴就喜欢往柳树杆子爬,又因还未生出翅膀,像是生在上头,呆呆的,一抓一捏,就能得手。 “软绵绵好厉害!” 几个孩童拍着手,见软绵绵在柳树上窜来窜起,嘴里还叼着知了猴。抓虫子这件事,小猫咪是最拿手的。 掌声给了软绵绵,阿福也不想被比下去。他不甘示弱地与软绵绵比赛抓知了猴,一只接一只。 “阿福,别爬太高了。” 只不过阿福爬的那棵柳树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年岁,生得巨大且挺拔,他身手灵活,“嗖”得一声便上去了。 夏日多雨,柳树枝沾了雨水又嫩又滑,果不其然要掉下来。 泥土松软,即便是摔下去,并没有什么干系。 不过阿福的屁股依旧没有遭了罪。 “张大人,你会武啊?” 沈雁回执着团扇,眼睁睁瞧着张伟“咻”得一声,动了动身子,就将阿福给接住了。其动作之迅速,堪比软绵绵。 “啊?” 张伟放下阿福,理了理脸颊旁的发丝,“这是人的本能反应,只不过我的反应比常人快一些罢了。” “你迟迟不回铜锣县,不会是......谢婴与你说了什么?” 沈雁回扇了扇风,嘴角露出一抹笑。 “好和平的如意小馆哦。” “哈,哈哈......怎么会呢。” 张伟挠着头,尴尬地笑。 谢婴这厮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再这样下去,他如何维持住“弱柳扶风、大智如愚张大人”这个形象。 东桥头夜市极为热闹。 有吃食炙猪羊肉、苞鲊新荷、酱香盘兔,亦有比如意小馆还多的饮子、雪水荔枝膏、水晶皂儿,甜瓜鹅梨,金杏红菱更是多得数不胜数,叫人看花了眼。 当然,这实在是吸引了张大人。 他手中端着一碗麻饮鸡皮,正痛快地大快朵颐。 摊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钗环首饰,吸引了不少女孩子。 “雁雁,你瞧瞧这枚平安锁如何?” 芍药摆弄着一枚垂着银铃铛的平安锁,其上刻有莲花与祥云纹路,正中央是一只可爱的小老虎,周围打磨光滑,没有一点儿多余的尖锐棱角。 “好合适。” 沈雁回将这枚平安锁拿着反覆摩挲,眼里尽是欣喜之色,“玉姐儿就是夏日的小老虎,她出生的时候,家里的莲花池恰好开了一朵并蒂莲呢。” 再也找不出这样合适的平安锁了。 沈雁回付了银钱,将平安锁小心地放进挎包之中。 虽然到了夏日,她们穿得单薄,一件藕色抹胸搭上百迭裙,再套一件莲青色的直领对襟短衫,但沈雁回依旧背着她叮叮当当的挎包。 漂亮的钗环首饰自然是少不了,莲花钗优雅,金累丝双鸾步摇亦是引人注目,蝴蝶穿花碧玉簪栩栩如生,就连缠花们都扭得十分精致。 沈雁回挑了两支,花起银钱来一点都不心疼。她眼下挣的银钱足以满足自己小小的欲望,还能给家人买些。 她顺道买了一支颜色通透的碧玉簪。 买着玩玩。 “雁雁,吃苞鲊新荷吗?” 牡丹托着一块绿色的荷叶,用竹签挑了一块咬进嘴里,“又鲜又香,你试试。” 她递给了沈雁回一根竹签。 苞鲊新荷可以称得上是鲜红嫩绿。 碧绿的荷叶里头裹着用红曲与盐腌制的鲜鱼,风味独特。 “腥的。” 沈雁回皱了皱眉,将才放进嘴里的鱼肉吐在一旁。 “有吗?” 芍药亦是挑了一块尝一尝,并未察觉到怪味,只有阵阵鱼香。 她笑道,“许是雁雁吃不惯生食,我记得春日里雁雁只开鱼脍,却从不吃鱼脍......那喝口荔枝膏漱漱口,这东西,确实是喜欢的人爱不释手,不爱的人一点儿都接受不了。” 酸甜可口的雪水荔枝膏饮了好几口,沈雁回才压下去嘴里那股怪味。 她确实是吃不来一点儿鱼生,即便是说它鲜得天花乱坠,她也是个纯熟食爱好者。 东桥头夜市人挤人,亦有许多演百戏的人来讨营生。 击丸、蹴鞠、筑球、口喷火......各式各样,奇妙异常。七月的夜里,卖爆竹的试放焰火,为接下来的乞巧做准备。 斑斓的焰火在空中骤然绽放,璀璨夺目,似星星般划过天际,再散落开来。 然,人实在是太多。 各式各样的推车挤在一起,亦有卖牛羊的棚架,堆了不少草垛。散落的焰火掉落在草垛上,很快便悄无声息地点燃。一旁干柴杂货堆积,待发现时已蔓延出熊熊烈火。 “我,我的孩子还在里面!” 妇人辛苦养了一整年的牛,终于养了个膘肥体壮,牵来夜市中卖,妄想卖个好价钱。 孩子与她赶了一大段路,非常疲累。她给她买了一碗麻饮细粉,吃累了才睡下。夏日里的草垛有淡淡的干草香,最好入睡。 “我得进去救我的孩子!” 妇人嚎得撕心裂肺,却被拉扯住,还能听见孩童在里面的哭喊声。 火实在是烧得太大了,这样冲进去太危险了。 火吗。 好大的火。 面前熊熊的火焰映在沈雁回的眼眸中,点燃了她的情绪,就像带走他们的那场大火一样。 回忆一瞬间涌上心头,隐藏在心底里的强烈痛苦让沈雁回止不住干呕。 火是给人带来温暖的,就像他们与她一样,用火给大家烹饪每一道食物。 是不可以烧死人的! 源源不断的回忆在她脑海中炸裂,哭叫声,嘶喊声,难闻的管道气味,医院的消毒水味...... “火太大了,送到医院时已经......您节哀。” 甚至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她后悔为了躲避他们的唠叨搬出了家,后悔在大火前还在与他们争吵...... 火,不能烧死人。 “雁雁!” “沈姑娘!” 一个莲青色的身影夺过一旁他人救火的水桶,从头浇下,奔进了棚架中。 火不能烧死人。 疯了,她疯了! 张伟眼睁睁地看着沈雁回冲了进去,在场根本无人能反应过来。 太危险了!他要如何与谢婴交代! 火愈发得大,干燥的木柴被火焰吞噬,发出爆裂的声响。即便是大家源源不断地拿水桶去救火,也止不住漫天大火。 很快连孩童的哭喊声都消失殆尽。 棚架旁的木头一根一根地断裂,不断倒塌,轰隆作响。 “沈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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