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犹豫的班主此刻略一停顿,便同意了,“姑娘,这是把旧弓,当时花了500文,我也不多要,你给个300文便可。” 姜回摇摇头,“我同样给500文,这些箭矢都归我。” “行。”班主也不磨蹭,将箭矢和细弓用绳绑在一起递给姜回,正巧,身后有人唤他,便让她把银子交给身旁这位年轻人。 “方才多谢出言相帮。”姜回道,单凭三两句话就能改变班主的主意,足可见这人在戏班子中地位不凡,可姜回却也并没有深究的兴趣。 “无需多谢,顺手相帮,今日便忘。” “既如此,银货两讫。”姜回说着,把银子放在原本放置弓箭的位置,拿起包裹转身离开。 见她走远,有人上来同这位年轻人搭话:“郎溪,好不容易来了位漂亮姑娘,你说话竟也如此噎人,顺手相帮,转眼便忘,堵的人话也说不出半句。” “无心无情,又不是方外道士,无趣的很。” “那姑娘带着幂篱,你怎知她漂亮?”郎溪反问。 “那姑娘声音似曲里唱的般涧击翠玉,有这样一幅好嗓子容貌绝对差不了。” 郎溪摇头笑笑,并不以为然的模样。 “嘿!你敢说你不是觉得她嗓音特别才出言相帮?” 二人声音渐渐远去,至不可闻。 班主忙完回来,问郎溪那姑娘走了没有,郎溪点点头,随手一指:“银子放在那儿。” 班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郎溪并不接话,班主笑两声,朝着郎溪指的方向走过去,却突然惊讶道:“不是五百文吗?这怎么变成了一两……银子?” 郎溪愕然。 …… 姜回打听了杂货铺的所在之处,买了二两浸油棉并一个火折子。 东西街县衙对面正巧是南北街道,在县衙正门斜对处形成一个封闭的窄巷。 墙角歪歪斜斜长着一棵枯树,枝干越过围墙,姜回站在树下,把弓箭并杂物一起绑在身前,估算了距离,便开始攀爬。 她身量轻,动作也虽生疏可很快就变得灵活爬到了与墙并高的位置,小心翼翼的伸出脚踩在瓦片,从堂鼓旁走下来的绥喜发现姜回不见了踪影,正慌乱的寻找,眼尾正好看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刚要惊呼,便被姜回不动声色的制止。 绥喜看了眼身后也在找人的庄仆,不敢再出声。 绥喜屏住呼吸,目光发颤的看着姜回,生怕她一不小心跌落在地。 心里不由得怨恨,公主大病刚见一丝好转,就被逼的如此折腾,那些人,真的是坏透了。 直到看见姜回稳稳的坐在墙上,绥喜才勉强放下心。 姜回打开包袱,拿出浸油棉在箭头附近的位置一点点绑好,十支箭,支支不落。 然后,女子细白的指尖拿出火折子打开凑到浸油棉下依次点燃, 轰—— 火光一寸寸在女子瞳孔蔓延,却生不出半点暖意,反而汹涌上一点,一点,摧折于青天白日里的阴沉冰冷。 女子骤然立起,手中细弓纤巧却掩盖不掉层层杀机,搭箭,射出,干脆利落。 箭矢簇着熊熊烈火破空划过,斜斜插在通陵县署匾额之上。 “姑娘好箭法!”旁边忽然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有人坐在了她的旁边。 这少年一身白锦雪鹤春衫,五官端正,目若朗星,笑时如晴光初日,灿烂温暖。 姜回没有理会,第二次射箭,持弓的动作比第一次更加熟练,一支支离弦之箭射在县衙大门,有的像是射偏落在院内各处。 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疾驰而来,训练有素的护卫两侧开路,缓缓露出唯一一个勒马停步、穿大红锦鹿麂暗纹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抬眼直射而来,身后护卫半蹲持弓,蓄势待发。 仿佛下一刻,便要让她横尸马前。 宽阔的长街背后燃着簇簇火苗,倒是将阴沉得天照明几分,清清楚楚的瞧见马背上人的容颜。 年轻人长眉斜飞入鬓,相貌极佳,眉眼漆黑浓郁,一双凤眼天生狭长,却因太过锋利沾染几分寡情,衬得眼尾的那道浅色疤痕更显凶戾,大红锦袍被风吹动,如星云滚浪,薄唇红润,此刻勾起浅淡弧度,摄人心魄。 可姜回同他对视,却能感觉到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分明没有一丝情绪,尽是砭骨的漠然与冷酷。 让人胆寒。 姜回微微一笑,箭头微转,缓缓,对准了他的眉心,挑衅一笑。 “大人要不要试一试,是我的箭快,还是,”姜回瞥了一眼严阵以待的一众护卫,意思不言而喻。 被箭尖对准,这人神情也不见丝毫变化,三年不见,气势非但不减,反而更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裴大人,许久不见啊。”墙上人忽然挥了挥手,打破了这片寂静。 然,箭矢在话音未落之时,便毫不迟疑的冲着马上的年轻人疾驰而去。 明昭脸色微微一变,见裴元俭护卫将箭矢劈头砍断,令羽发出微微争鸣,才转头道:“姑娘,你这可不讲武德。” 他分明是在帮她!这姑娘却反水! “什么时候,箭在弦上,谈起规矩了?”姜回看了他一眼,平静道。 明昭被噎:“他要是不放过你,我可无能为力。” 这位,可是北朝第一权臣,谁也不敢惹的人物,他少与他打过交道,却也听说他许多事迹,三年前,这位裴大人受邀去参加太尉府的宴会,前一秒还在于已故太尉谈笑风生,下一秒就命人当场抄家,但凡有逃跑者,立即便被枢密院的人削下头颅,血溅当场,血腥气三日不散。 招惹他,就像是把名字写上了生死薄,不知道哪一刻,刀就会落下来。 “不需要你帮。” 姜回丢下一句,便顺着树爬下去,边跑边大喊:“不好了!县衙着火了,大家快去救火啊!” 明昭看向另一边背压着回来的绥喜,忽然明白了什么,愕尔一笑,原来这姑娘打的是这个主意。 “裴大人。”明怀从墙上一跃而下,翩然落在裴元俭三步之处,笑道:“这姑娘请你看一出戏,先前就当你提前付了赏银,不与计较了如何?” 这人虽是个笑面虎,但行事却一诺千金,若得他答应,想必事后也不至于屈尊下顾同那姑娘计较。 “世子这是要为她说情?”裴元俭似笑非笑挑唇开口,肩前衣料被削起的火苗烫出一个洞,昭示着方才的凛凛杀机。 “不知裴大人肯不肯给我一个薄面?”明昭依旧笑着。 “呵。”裴元俭眼尾上挑,勾出又薄又凉的弧度,淡淡道:“可惜那姑娘不肯承你的情。” 这人当真可怕的很! 隔着十米之外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明昭还想在说,薛揆却立出来,拱手道:“明世子,主子要事在身,不便多留。” “那裴大人,我便当你应了。”明昭对着离开的人挥手喊道,少年意气,从容携春。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姜回温柔向裴大人打招呼:hi~ 明昭有官配。
第9章 、梅花烙 ◎ 三年前◎ 三年前,六月。 太尉府徐家结束丁忧从江淮举家迁至上京,进谏第一日便被陛下亲赞“材茂行絜,比邻宰辅”,沉寂数载的徐家再度进入上京权利中心便入了陛下的眼,一时间自是花团锦簇,风光无两。 按理,外来地方官初入京城都是要开府宴请,明面上是俗成的礼仪,私底下却也是便于开始人情往来之用。徐家虽情况不同,宴会却是避不可免。 一月后,园林角亭收拾齐整帖子便陆陆续续发了出去。 文渊侯府谢家便是其中之一。 谢家,出自上京四大侯府,祖辈原籍江东,代代为官,底蕴深不可测,到了这一辈,当今的谢老侯爷更是两任帝师,当今谢侯虽行事低调亦为北朝太傅,可谓极煊赫鼎盛。 茸茸细碎阳光洒在空中,一只蜻蜓缓缓停在檐角,慵懒的振动翅膀,辘辘踏踏的马车声从长街尽头缓缓传来,两盏精致小巧的宫灯衔在车檐,除此之外马车再无其他装饰,极为简洁雅致,马车内部却别有洞天,宽阔明亮,繁复藤枝纹的金丝楠木上放着两小碟装点成荷花瓣的糕点,旁边娇艳欲滴的兰花被放在粉彩桃蝶细口白瓷瓶,小兽香炉燃着沉水香,马车走后细闻,仍有缕缕细幽萦绕。 金丝软榻上端端坐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着一套藏蓝绣并蒂芙蓉,鬓边插着珍珠流苏宝石簪,青衣丫头小心的捏着肩,听见有脚步声,丫头飞快的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恭敬对眼前夫人道:“夫人,是世子侧妃来了”。 谢夫人捏着佛珠的手一顿,旋即又继续捻着,眼眸始终不曾睁开,轻轻一嗤:“没规矩。” 成婚妇人还在长街抛头露面追赶马车,果然是个乡野丫头,一点礼数都不懂。 青衣丫头低着头,小声试探问道:“让世子侧妃上马车吗? 心里暗道这位侧夫人身世可怜,投了个好胎却早早流落荒野,回来不到一月就出了嫁,虽然世子很好,却与她阴差阳错,并无情谊,夫人更是瞧不上她,日子难过的很,不由多了句嘴。 谢夫人倏然睁开眼,一双细细描绘勾勒的眼角沁出几分冷意:“翠屏,到底谁是你主子?” 翠屏声音发颤,直接伏地跪下:“是夫人。” “知道就好。”谢夫人冷着脸,将佛珠放在一旁,半晌,语带厌恶的开口:“让她去最后面的马车。” “是,夫人。” 盛京举目楼船画阁,碧波攒动,热热闹闹的酒楼中来往商户络绎不绝,曾流传奉安城一位咏游诗人途径千里来到此地,惊叹不已,留了一句传颂百年的名句来形容盛京繁华,便是“烟芜翠堤如织柳,绣户绮帘雕画穹”,由此可见一斑。 谢太尉府上来往宾客络绎不绝,门前礼司不断唱着:“贺,文渊侯府送镶金兽首玛瑙杯一对。” 徐太尉夫人身边的嬷嬷接了帖子,给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稍顷,一位着桃色牡丹花纹的夫人便忙不迭笑着迎上去。 “我说今日早起院中荷花缘何开的那般灿烂,原是谢姐姐来了。” 徐太尉共有两任妻子,第一任妻子因病早逝之后不过二年便续娶了继妻,便是如今的朱真真。朱真真出自徐太尉任职当地富绅之家,家世不显,高嫁入府,料想日后艰难,然她进府半载却将太尉府上下牢牢把控在手中,可见为人极有手段。 “朱妹妹客气,即使乔迁之喜,我自是要来恭贺你的。”谢夫人由丫鬟扶着走下马车,脸上带着柔柔笑意,顺势牵上太尉夫人朱真真的手,三两句过后,看见朱真真的目光移向她身后,眼中笑意微淡,道:“这是二房和三房家的。” 朱真真手一顿,明白了什么,笑意仍旧,却也没像对谢夫人那般热切:“两位夫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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