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敏眼底灰败,道:“依着殿下所言,我还有何路走呢?” 弄玉紧抿着唇,道:“两条路。第一条,便是忘记季氏发生的一切,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想来,这也是你父兄最希望你走的路。” “不!”季敏直接回绝,道:“我走第二条路。” “第二条路,便是……”弄玉抬眸看向季风,目光陡然锐利,道:“便是回到北境去,想法子笼络镇北军中的季氏旧部,成为掌控镇北军的暗线。” “殿下!”这一次,季风出言打断了她,道:“此计不可行!” 季敏道:“为何?” 季风没有看她,只是盯着弄玉的眼睛,道:“镇北军虽是祖父、父亲一手建立,可到底还是朝廷的军队,足足二十万人压在北境,朝廷不可能放任不管。这些日子北境虽乱,镇北军也失了统帅,可朝廷待镇北军并无苛待。如今镇北军虽无统帅,可副帅姜离却是陛下的人,也是如今镇北军实际的掌控者。想来用不了多久,陛下便会为镇北军指派真正的统帅。殿下有没有想过,若到时候陛下发现敏敏暗中拉拢镇北军,她会有何下场?” 这还是弄玉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 季风一口气把话说完,目光却从未从弄玉脸上移开,他眼眶透红,染着几分苦涩,道:“殿下要我如何都可以,可是,敏敏不行!” 季敏道:“哥!我愿意做!” “住口!”季风呵斥道。 弄玉眼底幽深,透着一股子冷冽之意,道:“让季敏做此事,的确有我的私心,却也是为了季氏。季氏如今只是失了兵权,若是再过十年,季氏连在军中的这点威望都没了,才是彻底亡了。到时候,你以为父皇还会放过你?放过季氏那些宗亲?放过曾经与季氏一族有诸多牵连的人?” “哥……” 季风固执地望着弄玉,道:“我不在乎这些,我只要敏敏活着!” “你怎么知道她做不到?” “她如何做到?她自小就未曾长在家中,季氏从前的部众她根本不认识……” “哥,我做得到!”季敏打断了他,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道:“我姓季,我骨头里流着季氏的血,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流血、牺牲,自己却安然度日!我宁愿死!” 季风紧握着拳,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波动的情绪,却只能一无所获。 他避过头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当然知道季敏会选择什么,当然知道…… 弄玉冷眼望着他,看着他在汹涌的疼痛中沉浮,却不肯施以援手。 她根本无从选择。 上一世,镇北军被陛下交给了谢氏的人,谢氏因此势力大增,在朝堂上将萧丞相打压得几无还手之力,在后宫之中更是步步紧逼。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陈持盈设计她得了那场病…… 自此之后,她一步步失去了所有,身体、裴玄和伯英…… 她不觉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手指一寸寸地拢紧,犹如感受到那折磨了她数年的彻骨寒凉。 季风睁开眼睛,正撞见弄玉苍白的脸色,他赶忙走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怎么了?” 弄玉摇摇头,只看向季敏,道:“你和我一样,不喜欢忍。那么,就杀吧。” 季风眉头微动,将伸出的手缓缓缩了回来,默然看向季敏。 季敏点点头,道:“明日一早我便动身前往北境。” 弄玉道:“你先把身子养好。去北境经营是长久之事,不必急在一时。” 季敏摇摇头,笑着道:“殿下嫌我心急,却不知我等今日,已等了多时了。” 她说着,又看向季风,道:“希望在殿下和哥哥用得着我的时候,我已准备好了。” 弄玉粲然一笑,握紧了她的手,道:“会的。” 季风没说话,只是紧蹙着眉。 弄玉站起身来,道:“你们兄妹俩定然有许多话要说,本宫便先走了。” 季敏赶忙站起身来,道:“殿下慢走。” 弄玉点点头,向前走了几步,又顿住了步子,微微侧目,道:“若遇到难处,可以去找姜离。” 季风的瞳孔猛地一缩,蓦地看向弄玉。 “姜离?不就是那个背叛了季氏的叛徒?”季敏不解道。 弄玉没有回答,只是回过头去将门推开,款款走了出去。 * 直到将门掩上,弄玉望着漫天星子,才微微眯了眯眼睛。 姜离…… 若非活过一世,只怕她再也想不到,姜离会是季氏安插在镇北军中的棋子。 “殿下?”伯英轻声唤道。 弄玉回过神来,道:“都已收拾妥当了?” 伯英道:“殿下放心。” 弄玉点点头,道:“走罢。” 伯英道:“是。” 两人向前走了几步,伯英又道:“殿下对季姑娘似乎格外关心。可是因为……她是季风的妹妹?” 弄玉脚下一顿,道:“季风的妹妹,又如何?” 伯英道:“奴婢不敢质疑殿下的决定,只是这些日子看下来,奴婢总觉得殿下对季风格外不同些。” 冷风吹过,弄玉的鼻头微微有些泛红,像一只受了寒的小猫,可爱又破碎,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她吸了吸鼻子,道:“他与你们……自然是不同的。” 伯英有些哑然,她张了张口,终究没问下去。 弄玉笑笑,挽紧了她的手,道:“你和遣兰是本宫最亲的人,而他,是本宫手中最锋利的刀。” 伯英心里一“咯噔”,道:“那季姑娘呢?” 弄玉幽幽道:“哪有人会嫌自己的手中刀多呢?” “殿下当真贪心,季氏有一个人做刀就够了。” 冰冷的声音陡然自弄玉身后响起。 第13章 裴玄其人 她能轻而易举舍了这样好的剑…… 弄玉闻言,猛地回过头去,只见季风正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她。 他面色与平日里并无区别,可弄玉看得出他眼底的波澜,那是外表静水流深,内里却早已波涛汹涌。 弄玉没有解释,只是很平静地望着他。 季风的心像是被骤然抓紧了,又很快松开,那是一种钝钝的痛觉,却砸得他遍体鳞伤。 他执拗地将目光定在她脸上,自嘲一笑,道:“殿下不准备解释么?” 弄玉抿了抿唇,淡淡道:“本宫的确贪心。” 果然。 季风眼底的光点就这样,一点点变得稀碎。 她没有再看他,只是径自朝前走去。 直到她进了屋子,院子里又恢复了以往的死寂,他才回过神来,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 他看了看手中的剑,是啊,她能轻而易举舍了这样好的剑,自然也能轻而易举舍了他。 * “吱呀”一声,伯英将门轻轻掩上,她抬头见季风仍站在原处,不觉摇了摇头。 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走到了季风面前,道:“季小将军。” 季风的喉咙滚了滚,道:“姑姑不该这样唤我。” 伯英摇摇头,道:“不该么?你名义上虽是宦官,可你与我心里都清楚,殿下从未看轻过你,也从未将你当作奴才。” 季风没开口,只是垂了眸,手指的骨节握着剑柄,一寸寸地紧下去,道:“那又如何?” 伯英道:“季小将军,过了今晚,我不会再这样唤你。” 她见季风侧目看向自己,便道:“读懂一个人,从来不是看她说了什么,而是看她做了什么。殿下再如何,她也救了你的命,救了季姑娘的命。” 季风眼眸微动,眼底闪过一抹浮光,道:“姑姑……” 伯英道:“宫中上下尔虞我诈,寻常人家的兄弟姐妹是同气连枝,皇室的兄弟姐妹却只有相互倾轧的份。这么多年,我亲眼看着殿下长大,我知道,她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容易。我是从心底里希望,能有个人能帮帮她。” 她说着,抬头看向季风,道:“季小将军,你为人赤诚,心底澄澈,若能陪在殿下身边,守着她、护着她,那于殿下而言,这漫漫长夜许就不难熬了。” 她说完,便朝着季风极认真地行了礼,方起身准备离开。 “姑姑!”季风唤住了她。 伯英站在原地,没有回头,道:“季小将军还有何吩咐?” 季风道:“吩咐不敢。我只是想问一句,姑姑方才那番话……是姑姑的意思,还是殿下的意思?” 伯英道:“是谁的意思有何要紧?重要的,是季小将军心里的意思。” 季风瞳孔微震,怔怔望着伯英离去的方向,直到院中再无人影,直到宫灯被风吹得“噼啪”作响,他才回过神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弄玉房间的方向,方转身离开了。 * 翌日一早,弄玉甫一出房门,便见季风已抱臂站在院中了。 此时天色尚早,晨曦初露,连远山都蒙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山中更是寂静得仿佛从未醒过,只有不远处悠然的钟声才让弄玉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她抬眸朝着季风的方向看了一眼,遣兰会意,便道:“奴婢起身时他便已在那里了,也不知几时起身的。” 弄玉浑不在意道:“随他。季敏呢?” 遣兰道:“早起便离开了,她……” 话还没说完,便见季风走了过来。 他身量高大,站在弄玉身前,如山峦般遮住了阳光,投下一片阴影。 遣兰不觉打了个寒颤,不安地望向弄玉。 弄玉不动声色地将遣兰护在身后,抬眸看向他,眼底带着探究之意,道:“你可想清楚了?是要随本宫回去,还是就此离开?” 季风道:“若是我离开了,殿下该如何同陛下交待呢?” 弄玉随口道:“跑了、死了,都是个讲法,你不必担心。” 季风眸子明亮如星子,就这样灼灼地望着她,静水流深。 弄玉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她记不得这是她第几次从他眼中看到自己,这一世的,上一世的,可只有这一次,她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经历了这么多,她再也无法回到最初。 可是他呢?这个时候的季风不过是个少年郎,他懂得什么?她又何必磋磨他? 他望着她,突然弯唇一笑,眼底漾开星星点点的光亮。 遣兰微一晃神,又赶忙低下头去,已然是红了脸。 弄玉却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你笑什么?” 季风道:“殿下忘了,殿下说过,我是云光殿的人。我若是敢离开云光殿,便是满天神佛也保不住我的命。” 弄玉有些不可思议,在她的认知当中,于季风心中,大概没什么比他的家人更重要。而她,显然踩到了他的逆鳞。 遣兰见状,识趣地退了下去,自是帮着伯英安排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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