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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又渐渐远去，可是小怪物的血流仍旧不止。 眼睛，嘴巴，钻心的疼。 他倒在地上，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猜，兴许会有人来救他，不然，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怎么活下去呢？ 可他想错了。 破庙门口本就人烟罕至，素日里周遭居住的贫民也只会认为他晦气，不愿再同他有过多交流，尤其是，他眼睛被挖出、舌头被割去。 不会有人愿意见到这般场景的。 小怪物花了一夜才想清楚这件事，这时的他，体内已经没有了多少血液，他想，他应该就这么离开，反正这世界也不喜欢他。 但或许是求生的本能，他还是爬了起来，摸索着回了破庙。他的眼睛很疼很疼，于是他一直默念，别流血了，再流，他的血就要流干啦。 奇迹般的，他的鲜血竟然真的不流了。 小怪物觉得稀奇，又默念，请告诉他，那几个小孩的位置吧。 不知为何，他觉得那些小孩多半便是在后头的垃圾堆。 小怪物从未去过垃圾堆，但他就是这么认为了，他摸索着过去，双眼什么都看不见，鼻息间具是酸臭到窒息的臭气。 他躲到一座垃圾山后，果真听到了小轩在同另一个小孩说话。 “你说小怪物会不会死在那？”这是另外小孩的声音。 小轩冷笑：“死就死了，一个怪物，还是从乱葬岗出来的，死哪不比乱葬岗强？要我说，咱们还给他寻了个好去处呢！” 那小孩道：“可是，可是轩哥，我还是害怕，万一他死了，会不会变成鬼还索我们的命啊……” “他看得见吗？能说得出话吗？怎么辨别我们方位？少自己吓自己！”小轩说。 小孩道：“那也是。” 小轩说：“你就别担心了，待会我们去乞讨，我爹知道这事了，昨天可给我一顿好打，说我把他生意搅黄了，让我今天必须讨来两个馍馍，不然手给我剁了！你知道我爹能干得出来的。” 小孩说：“这么吓人？那我洗把脸就去。” 小轩道：“你洗脸作甚？” 小孩道：“外头那些老爷也不愿意见我们脏兮兮的吧，不然看见连话都不愿说，更不用说给我们好东西了！” 小轩道：“也是，那你去吧，我等着你，快点啊，到时候你不来我可不等你。” 另一个小孩哒哒地走了，留下小轩一个人坐在原地扒垃圾玩，前些日子他还从这垃圾堆中淘到个破碗，不知这次能找到什么好东西。 正扒拉这，却觉眼前阳光被遮挡，便道：“二狗你来这么快？” 说罢继续挖垃圾，却没听到回应，抬头，足足吓了一跳。 小怪物站在他面前，手中攥着个前头还挺尖锐的铁棍子，眼眶满是乌血，嘴角也殷红一片，纵使是大半天，瞧着也甚是吓人。 不过更令小轩想不到的是，小怪物居然还活着！他爹昨日可说了，一般人，尤其是贫民窟的小孩，受了那般伤，可早就死了！ 他就说这是个怪物吧！ 小轩道：“小怪物，你别冲动，昨日我是唬你呢，你且把铁棍子放下。” 小怪物歪了歪头，像是在询问真假。 小轩嘴角弯起，语气平缓：“自是真的，哪有好朋友互相拿着铁棍子的？” 小怪物听了，便真的将铁棍放了下来。 小轩猛然捡起那铁棍，笑道：“和你玩？你是真傻！我怎么可能会跟一个弱智怪物玩？！” 说罢，他便要拿铁棍狠狠扎向小怪物，手却忽然不听使唤了。 小轩急道：“小怪物！是不是你对我做什么了！为什么我的手不听我的话？！我就知道你是怪物！你会妖术！我要把你交到正清门，叫那些道降了你去！” 小怪物面容平静非常，小轩瞧着，白日里竟是生出一身冷汗！ 他总觉得，面前眼瞎舌断的小怪物，本该是被他一只手都能轻易捏死的，但…… 他就像是一尊邪神，一只厉鬼，白日便来索他的命！ 小轩正害怕着，手又开始不听使唤，竟是攥着那铁棍，尖头的那段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小轩吓得痛哭流涕，连滚带爬到小怪物脚边来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不对，你就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是被他们给蒙蔽了，我，我不想这么对你的，你别对我用妖术，求求你……” 但他说的话没有任何用了，小怪物那双空洞的眼眸停在他身上，那尖锐的刺头直直将小轩的脖颈贯穿，鲜血喷洒到小怪物身上，小轩眼中最后一个画面便是，小怪物浑身沾染着他的鲜血，在初升的日光下餍足地笑。 活生生，便是那白日厉鬼！ 小轩像一只破败的娃娃，绵软无力倒地，手中的铁棍“哐当”一声也掉在地上，而那铁棍又忽然凭空飘起，猛然向前冲去，直直插入刚回来的二狗嘴里！ 二狗瞪大双眼，死都没看清究竟是什么要了自己的命。 小怪物擦擦脸上溅到的血液，满不在乎地蹲下身，摸索着，从小轩破烂的口袋中摸出一个烂到一半的梨子来啃着，慢慢回了自己的破庙。 当天晚上，贫民窟惊动了好些人，整片废墟上不断有人问：“你见小轩了吗？你见二狗了吗？” 小怪物倚着背后的断壁残垣，嘴角弯起。 撒谎，该死。骗他，该死。 无人来问他，大概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连小怪物自己都很奇怪，他的伤口就这么愈合了。 虽然只是愈合而已，他仍是看不到事物，仍是说不出话语。 小怪物跟在几个还在嘻嘻哈哈的小孩后面不做声，听得他们道：“你说小轩和二狗到底去哪啦？” “不知道，多半是找了什么好地方不带我们，反正他俩一直都这样。” “就是就是，他俩不同咱们玩，咱们也不同他俩玩！” “咱们找到他俩，也不带他俩回来！” 小孩们三言两语说着，也开始寻找小轩与二狗，忽然有个小孩道：“小泥巴，你看你后面那黑影是什么？！” 小泥巴瞧了瞧，惊讶道：“这不是小轩吗？！小轩！我们在这里！小轩你到底去哪啦，等等……啊！！” 那黑影缓缓靠近，面容分明便是失踪的小轩，可哪还有活人的样子！ 眼睛瞪得老大，脸上毫无血色，走路的姿势也极为怪异，像是第一天用自己身体一般，还有，他脖子上的那大口子…… 小泥巴吓得倒在地上，觉得胯间一热，仓皇往后退，连连道：“小轩，小轩不是我杀的你，不是我，不是！你别找我啊，别找我……” 另外两个小孩掉头就跑，才刚走了几步，又被反方向另一头的黑影逼回。 “二狗？你，你……” 二狗脏兮兮的衣服被乌血浸透，摇摇晃晃过来，嘴大张着，口中竟有个巨大的血洞！ “啊——！！” 几道凄厉叫声回响在贫民窟，很快引来了几名大人前来，见三名小孩吓得缩成一团，细看竟是直直吓傻了！ 而那两个失踪的小孩，尸体倒在左右两边，浑身鲜血，是足足流尽体内所有血液而亡的。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些小孩愤怒的父母冲进小怪物的破庙中，小轩爹狠狠拽起他的头发，将他抵在破墙上，朝着他满是血污的脸上足足砸了七八拳。 若是正常的重伤孩童，早就死了。 可小怪物还活着，他浑身是血，虚弱至极，可是他还活着。 小轩爹大骂一声：“怪物！真是怪物！乱葬岗出来的果然是怪物！” 他一边骂着，一边同几个瘦骨嶙嶙的男子一起，将小怪物按住。 小怪物是有些灵力的，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顶多能控物罢了，同时应对数名身形与力气都要强上他太多的成年人，他应对不及，被按住一闷棍打晕，醒来，他躺在一个冰冷的地面上。 他听到，他正处于一间宽敞的室内，有至少十人在场。 有人步至他身边，威严道：“日后，你便呆在这里，不可踏出正清门一步。” 正清门，听起来像是那些仙家之处，他，算是进了仙门么？ 小怪物不知道，但他心底却有着难以掩盖的喜悦。 他终于被接纳了么？
第四十一章 她救来的孩子，像极了阿离…… 城外, 狂风大作，黄沙满天。 数万具遗体堆积成山，乌血将地染到发黑, 直到千万年的岁月也无法将其彻底冲刷。 乌鸢啄人肠, 衔飞挂树枝。 阴气起, 怨念生。 扭曲交错的躯体之中, 无数黑气弥漫, 肆虐吞噬过往生灵。 蓦地，传出一道啼哭声。 无数黑气汇聚为一名婴孩, 睁着一双无措的大眼睛，放声啼哭。 滔天黑气猛然朝着婴孩而去！它们贪婪地、仔细地，将邪念与恶意倾注、寄托，庆祝自己重获新生。 . 云逐月吸了口气，揉揉眼，却见身下坐着冰冷脏兮兮的泥土地, 原来她已经回来了。 方才，她见到了几年前的画面, 恍惚间似是做了一场梦, 梦中她作为旁观者, 对于小怪物的境遇, 她只能旁观，却无能为力。 她拍拍身上的泥土起身, 见小怪物仍是在她身边, 贴着墙壁，将那沾了泥的苹果核吞掉，眼前蒙着的白布上鲜血凝结干涸，变为了深红黑色。 云逐月不免叹气。 按照她的观念, 她不认为小怪物杀死那些顽童是有什么错的，不能因为恶魔年纪太小便宽恕，她认为，小怪物作出这些事情，是有原因的。 若是换成她，被欺负成这样，不知道还能作出什么事呢。 只是后来，小怪物被那貌似叫做正清门的门派收留，也不知道未来之路如何。 等等…… 云逐月道：“小朋友，你不是去了正清门么？那里不是不允你离开么？” 那他是如何跑出来的？ 小怪物摇头。 好，不肯告诉她。 云逐月抬手，揉了揉小怪物头发，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一直叫人小怪物很不尊重人，似乎在方才的共感之中依稀听到句小孩说过他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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