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丹药终于喂进了口中,他吐出一口气,方才松懈的肩膀又瞬间紧绷起来。 宁焘,还有宁焘。 见徐帘雾真的要走,楚琢玉微微睁着眼,费尽力气抓住了那截藏着不少疤痕的手腕。 他不甘心。 “师兄,别走。” 仅仅只是说了短短四个字,他的口中便又冒出了一股血,流满了整个下巴。 徐帘雾大惊失色,只好又重新看他的伤势。 不该的,生骨丹的作用立竿见影,怎么又会加重。 楚琢玉将藏着宁焘微末魔力的右手往后放了放,可又陡然捏紧,与灵力相冲的气息在他的丹田、经脉内四窜,是刀刀切骨的疼。 不过须臾,他便疼得忍不住用手掐住了自己脖子,呼吸被遏制,脸色通红,泛着血丝的眼里满是徐帘雾心焦难捱的影子。 他高兴极了。 早知如此,最开始便该多下些狠手。 也只有这时候,师兄的眼里才会只有他一个。 “琢玉,楚琢玉……” 喊地真好听啊。 楚琢玉的眼里沁出几滴血泪,从肺中蔓延到颈部的钻心都抵不过这渺小到不足一瞬的关心。 他好舍不得停下,却也只能在最最抵抗不住时松了手。 大口大口的血随之喷涌而出,与泥土沾黏在一块,染红了周围一片土地。 徐帘雾沉心为他把脉,只觉脉象虚浮,内府迫害,却找不到根源所在。 就像是,突然间人就不行了。 他嘴里一直喊着名字,想让楚琢玉维持最后的清醒。 “琢玉,楚琢玉!” 第24章 抉择(三) 这一局,从头彻尾,人家都…… “师兄,我好疼,好疼……” 亲眼见一向冷硬的人捂着脸哭痛,苍生道的弟子们个个跟着红了眼眶。 琢玉师兄虽平时与他们不甚亲近,可总会在宁师兄出言逼迫亦或是出手打人时,主动站出来维护他们。 又想起平日里也是楚琢玉随大师兄出生入死,护得苍生道千百弟子次次能脱离险境。 救命之恩又加之对受害者的怜悯,几乎人人对此事元凶露出恨意,咬牙切齿。 宁焘,已不配为他们苍生道之人了。 楚琢玉最先几句的话,声音不算小,可越说着说着,便有些消寂下去。 徐帘雾凑过耳朵,想听他清说的是什么,却猛然被人扶着后脑抵住额头。 视线里不得已只剩下了一双眼睛。 楚琢玉用重伤换了这一次肆无忌惮,大师兄最为良善,他不会拒绝的。 若平日里徐帘雾必不会容许这等越界之举,可只剩下一丝生机的脉象,以及这些不断涌出的血液,已然是身死的预兆。 或许,这一句便就是最后一句。 虚弱的胸腔里一点点地发出声音,拼出几句絮絮低沉的话,像是剖开心与他在说。 “师兄,可能……我回不去了。” “可我还想活,我还未曾,未曾与你说,其实,其实我很早很早……” 一汩汩的血随着他的话涌出来,像是要把全身的血流光。 那种即便加速耗尽所有生机都要说出模样,也让徐帘雾眼神一痛。 是他保护了这么多年,一直跟随在身后的小师弟,已是他唯二的亲人…… 他的记忆力曾镌刻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却皆要离他而去,他要守苍生,却竟谁都护不住。 “琢玉,先止血。” 徐帘雾有些排斥地退出些许,可扫到他胸前,双眼瞳孔剧烈收缩,一双手慌乱地想止住他再次崩开的伤口,却无济于事。 直到一只血手抚在他的侧脸,铁锈的味道沾染在唇边,让他懵了。 “师兄,你怕我吗?” 楚琢玉两只眼睛不安地转动着,因为疼痛双唇咬紧,沾染血色的牙龈触目惊心,一字一顿。 “师兄,我,真诚地,心悦你,你能不能别怕我……” 磕磕绊绊的话里,唯独这一句从头到尾干净利落地很。 楚琢玉的头脑没有一刻比现在要清晰,他深深地看着,含着爱慕的深邃眉眼像是一张捕兽网,把眼前人的所有都罩住。 宁焘死了,师兄就是他一个人的,二十年来风雪相伴,再算上这次救命之恩,他于师兄,早已不同寻常,如何换不得一句“不怕”。 徐帘雾却还没从自己两位师弟濒死的冲击中走出来,精致的五官被失措填满。 他竟是谁也救不下吗? 一日之内受的打击太大了,这一声心悦于命来说,太轻。 自他年少之时心许苍生,跟随师父长老下山游历,见过饿殍遍野,见过满村屠戮,见过有人一句定生死,他便就此立下誓言,此生不为自己,只为那一瞬触目心疼。 “琢玉,活下来。” 徐帘雾说地沉重,神态极其认真。 活下来,便什么都不会丢。 小师弟到底年纪轻,误会爱意,他日后离他远些。 与他这般无趣之人相处,竟都少了许多寻常的活泼,还险些丢了一命,何等亏欠。 可楚琢玉却误会了。 他第一次肆无忌惮地用此般暴露的眼神去痴缠着眼前人,原本吊在心头的最后一口气松了,缓缓地放下了手掌。 “好。” * 深穴之处已然有了塌陷,一名弟子主动提醒道。 “楚师兄受了伤,大师兄,咱们先找个安养之地为楚师兄疗伤。” 徐帘雾点头,只要将宁焘一同带回,即便用尽手中灵药,费劲一身修为,他也不会任两条命留在此处。、 人群攒动,一时分辨不清方向,他找不到宁焘的身影。 “宁焘呢?” 女弟子又主动答了,口气里含着痛快。 “他逃了。” 徐帘雾神色不好,半点不信,“楼莺师妹,宁焘他受了重伤,如何能逃?” 当然是被他们吓走的。 一个半死不活的魔道之人,怎敢待在苍生道地界,怎能让他们风光霁月的大师兄与魔道扯上干系。 楼莺冷眼看他心焦情切,却故意摇头,“我又怎么知晓,许是装的罢。” 听出这其中的敷衍,徐帘雾不再对她抱有希望,执意道。 “守好琢玉,我去寻你们二师兄!” 可一众苍生道弟子却将他团团围住,面上的后怕十分清晰,他们颤着声音,无一不都是阻止。 “大师兄,咱们还是先救楚师兄出去,二师兄,他,他已经入魔了。” “师兄,快走吧。” “楚师兄等不得了。” …… 宁焘在门中本就人情寡淡,如今入魔门,以苍生道门规,自当驱逐,于是人人惧之。 徐帘雾明白他们不曾相助是情之中,可他想救。 况且宁焘不小心走火入魔,本就被杀意夺去神志,更是不精通魔门术法,怕是连自救都难。 “待我回来,自会告知你们此事缘由,人必须去救!” 楼莺见他固执,死活拦在他身前,苍生道弟子们也随之有样学样,团团围攻,如何是也不放人。 “大师兄,别去!” “蛇妖修为叵测,若此时去寻,大师兄岂非还有命在。” “大师兄,不要去!” …… 虽服用了生骨丹,可药效发挥之际自也是徐帘雾最虚弱之时,多人相拦,根本无法抗拒。 乱象之下,他被逼地气血翻涌,四窍发疼,半倒在了地上。 求助无门之间,绣着海棠的衣裳一角在人群缝隙中冒出来。 大半圈一模一样的道服里,裴裹儿还是一眼就瞧见了徐帘雾,美人浑身污血斑驳、慌乱四顾,鬓侧的几缕头发濡湿了贴在脸颊上,那双不安到自责歉疚的眼眸里,光都要没了。 一圈七嘴八舌的声音还在嚷嚷着,无非就是不能救,救了就要死,楚琢玉要死了他不能走…… 真是又单纯又蠢,任谁死,都不可能是楚琢玉这魔头死。 旁人或许都没看见,可她见到了。 楚琢玉到底是如何动了不可告人的手脚,如何算计着英雄救美。 既救下了自己的心上人,趁人之危获取好感。 又拼着一刀,将竞争对手踢到洗不白的泥潭里。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这一局,从头彻尾,人家都赢麻了。 裴裹儿不满地皱起一张包子脸,跟徐帘雾身边久了,自认心都阳光了些,看着楚琢玉那张小人得志的脸久了真心实在想吐。 好想把他从美人身边扔出去,碍眼! 还有,把她阿红头都快打爆了,这个仇,她记着呢。 避着人群,她悄悄打了个手势,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离开的方向。 见徐帘雾神情似乎不安,应该是看懂了,她趁着山洞异常,大摇大摆溜了出去。 第25章 分路(一) 她正背着一个已经没了气的…… “应袂,你背上琢玉,大家跟我走!” 裴裹儿走后,徐帘雾本想去追,可洞里出了事。 蛇妖一死,这洞穴竟塌陷了。 不断的有落石从山壁上滑下,溅到潭中,支撑石柱接连倒下,眼见坍塌范围还在不断扩大,整个洞府岌岌可危,他只能先安排众人出去。 * 迟迟赶来的司寒眉不过见了一场苍生道的热闹,谁知便又出了横祸。 她带着海棠门子弟先出了洞门,一路清点人数,一圈扫过,却独独少了一个。 “十一,十三,裴裹儿呢?” 玉生烟没有隐瞒,重新回了洞穴内,指了指通往内侧暗门的方向,那里一片黢黑,没有一点光亮,灿烂的光线到了那仿佛自动销声匿迹一般。 也仅仅有那形似甬道的入口,才不至于让人全然分辨不出。 “方才大师姐所见入魔之人,也去了那。” 司寒眉听了,一皱眉,一股怒火不由得从两肋之下窜了上来。 “如此时候,她竟还想着去掺和此等闲事?” 裴裹儿入海棠门半年,平日里瞧着乖巧,可唯一不听话的便是整日对那些不该被窥探或不该去管的闲事情有独钟,由此惹出不少麻烦。 没成想,今日竟是闯出了个大的。 “她懂事,你这个师姐也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 “师父如何教导你体爱同门,如何领师妹们上行下效,你竟是全然未曾听到耳朵里,便是整日拉着一张脸,给我看的?” 性命攸关至极,用自己性命冒险的行为,实在是司寒眉的禁忌,一切破坏宗门团结的做法都是她的雷区。 “玉生烟,若裴裹儿的命丢了,此事我必上报师尊,压你去悔过狱千叩首,万赔罪!” 把话听完的玉生烟,神情麻木的脸庞终于动了动,她张着两只杏眼与司寒眉对视,被风一吹,忽然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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