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今天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娘们都怎么看我?我让你去!我让你去!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如雨点般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和踢踹让璩贵千下意识地调整姿势,像刺猬一样将柔软的腰腹藏在身下,嘴角忍不住溢出几声痛呼。 她太瘦了,没有足够的脂肪和肌肉来抵御撞击,一下又一下,就直接打在她的骨头、她的内脏上。 她的思绪开始飘散,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我怎么见人!啊?!今天好几个人都在偷偷瞟我!当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你个忘恩负义的野种,我们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啊?!”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 眩晕感接管了她的脑袋,胃里的食物在翻涌,让她几乎没有力气维持一个安全的姿势。她竭力挪动,试图把自己的身体藏到桌子底下安静的黑暗里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 璩贵千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落,被加之暴力的一瞬间,她内心的自己仿佛和数十年前忍饥挨饿的小女孩合而为一,那些刻在本能里的恐惧又回到了她身上。 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林雅丽已经撤开了。尖头高跟鞋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依旧是怒气冲冲的,但她已经发泄过了,可以做好妈妈去了。 安静没有眷顾璩贵千太久。 咚。 咚咚。 一直坐着的郑岳军叼着烟站了起来,来到她旁边。 璩贵千只要侧一下头,就能够看到那双沾着黄泥的运动鞋,停在桌脚边。 “站起来。” 她颤抖着,抓住桌腿,一点一点地支撑起身体,摇摇欲坠地佝偻着。 郑岳军扇起的掌风离她的脸只差几厘米,但他停住了。 他俯视着眼前瘦小的、不敢抬起眼看他的女孩,一脚踹了过去。 璩贵千发出一声闷哼,跌倒在地。 郑岳军一手取下嘴里的烟,抖掉烟灰,将猩红的烟头按在女孩的掌心,紧接着站起身来,另一只手抄起手边的苍蝇拍,有韧劲的塑料条一下一下重复抽击着她被衣服掩盖的躯体和四肢。 力道很重,但璩贵千觉得自己渐渐地感受不到疼痛了,她倒在污糟的地板上,心里在想,这件校服要怎么办呢,很难洗的。 郑岳军对着待宰的羔羊发泄够了,将苍蝇拍往旁边一扔,说道:“礼拜一,你去把工作辞了,说清楚,是你要乱用钱,自己去打工。” “每天晚上,你妈或者我回家的时候要看到你把饭做好了,你要是再敢出去丢人现眼,连累我们,你另一条腿也别想要了。” 璩贵千感觉到自己的左腿神经抽了一下,这让她联想到被人按住的青蛙。 “再有一次,我告诉你,再有一次,我就是把你活活打死,你看谁来救你!” “学校你继续去,上完这个学期,你就别出门了,磨磨你身上的臭毛病!一个女娃!” “听见没有?” “……听见了。”璩贵千很意外自己还有力气从喉咙口挤出话来。 “听见了吗?!站起来!” “唔。” 又是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喉咙泛起酸意,璩贵千拼凑起四肢,艰难地扶着沙发站立起来。 每一寸骨头都在痛,连皮带筋。 “站直了!” 脊背挺直的一瞬间,胸口传来一阵近乎窒息的疼痛,骨头吱呀的声音从内部传来,一直蔓延到天灵盖。 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听到了吗?大声点!” “听到了。” “把地上收拾了。” 郑岳军转身走了。 璩贵千缓缓地、缓缓地蹲下,倚靠着沙发蜷缩成一小团。 缓一缓吧。 她伸出手,试探着摸向自己的胸口,肋骨……是断了吗? 呼吸很疼。 她放得再轻,还是疼。 活着可真疼啊。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女孩再次站了起来,她依旧佝偻着背,试图缓解全身的不适。 去厨房拿来抹布和垃圾桶,一点一点将地上的一片狼籍收拾干净。换下身上的脏衣服,浸泡在肥皂水中。捡起地上的书包,打开,整理出要写的作业放在桌上。 躺在床上的时候,璩贵千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在发热。 但她又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她知道,新增的伤口火辣辣是正常的,等到明天,这些交错的伤痕就会高高地肿起,破皮流血的地方可能会渗出组织液,她会为此难受很久,大概一个月后,她就会痊愈,留下难看的青紫和疤痕,但死不了人。 她很有经验的。 这顿打比她预想的要早一些,也更重了。 躺在床上,璩贵千一手按在胸口上,感受着自己的胸膛像破风箱一样起伏。 她从前没有断过肋骨。 肋骨断了也会自己愈合吗?她的眼中难得流露出了一些茫然。 但没关系。 黑暗中的女孩有着亮晶晶的双眼。 再过……两天。 再过两天。 啊,等等。 璩贵千突然想到书包里还有一本借来的杂志。 那就……再等三天吧。
第12章 你会死吗? 光。 有光洒在脸上,可是不舒服,很烦、很吵。 有一把火烧在她的身体里,不知道源头在哪里,但一路烧到了她的气道和嗓子,唇齿间一丁点儿水渍也没有,只有粗粝的沙子糊住了呼吸。 ” 人呢?!” 有声音传来。 是谁? 她想抬头,但是全身的力气都不听使唤,又或者她已经把所有的精力都留给了活着这件事。 咚咚咚!咚咚! 阁楼的门被打开。 这本就是一扇没有锁的门,锁舌的位置别着一条毛巾,防止它在大风天里胡乱作响。 林雅丽充满不忿和怒意的脸出现:“你胆子大了啊?!” 但她很快显露出了狐疑的神情,紧接着皱起了眉头,低声咒骂了几句什么。 璩贵千听不清她的低语,她的耳畔始终缠绕着低低的嗡鸣。 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有多么可怕。凹陷的脸颊遍布病态的潮红,一路蔓延到了脖子。右耳朵上耳廓的部分被昨天的暴力撕扯带的微微撕裂,残留鲜血的痕迹,而与之相对的,是她惨白得如同枯尸的嘴唇。 她呼吸的时候带着嘶哑的低音,她蜷缩在床上侧着头看向门口的人,连一点点抬起头颅的力气都没有。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孩子病入膏肓。 林雅丽的色厉内荏终于展现出了她内心真实的恐慌,她蹬蹬蹬地下楼。 门没关,传上来男孩的哭嚎声:“饭呢?我饿了!我要吃饭!” “等等啊小宝,” 好温柔的声音,是妈妈吗? “妈妈有点事儿,小好?来来来,你出去跑一趟,多买点你弟弟爱吃的。” 后面好像还有些争执或是对话,但她有些听不清了。 璩贵千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想坠入甜美的梦乡,脑子里却始终有一根弦砰砰地跳着,扰得她不得安宁。 直到她感觉到了视线。 睁开眼皮花了她一半的力气。 是郑晨好站在她的床前,手里拿着两板翻箱倒柜找着的消炎药,旁边的书桌上放着两块黄糕和一个热水瓶。 小女孩扎着辫子,脸上严肃的神情和白嫩可爱的脸蛋不太搭配。 “妈妈让我来给你送药。” 她的头绳是一只粉色的小兔子。 璩贵千很惊讶自己还能观察到这一点。 一整天昏昏沉沉的脑袋几乎想不了任何事情。 郑晨好把她扶起来,不甚熟练地给她喂水,打湿了半边领口,接着又塞了两颗药在她嘴里。 小女孩始终板着脸,严肃得过分。 喂完了药,郑晨好放了一块黄糕在她手里:“吃吧。” 璩贵千隐隐觉得好笑,但喝了水之后苏醒过来的肠胃蠕动着叫嚣着食物,她张嘴,小口小口地咬着凉透的黄糕。 郑晨好就那样专注地看着她。 下咽的动作很艰难,右下侧的肋骨依旧隐隐作痛。璩贵千趁着吃东西的功夫看了看郑晨好拿上来的药,发现是治感冒风热的中成药。 好吧。璩贵千心想,聊胜于无。 阁楼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一个吃,一个看。 这个家庭的两个年轻女孩之间并不熟络,她们相差三岁,过着天壤之别的日子,也从来不会说上一句话。 但相较于顽劣成性的郑昊辰,璩贵千无疑会对郑晨好抱有更多的好感。 但也只是多那么一点点而已。 曾经她很感念郑晨好的帮助。 璩贵千又开始走神,身体的脆弱让她更容易想起从前。 前世她偷听到了郑岳军和林雅丽的打算,在打算逃跑的时候被抓住了,书包被夺走、身份证藏了起来,她被关进阁楼里,门上用了自行车锁。 她想好了无论如何都要逃跑,身无分文也要跳窗出去。 但那个时候,郑晨好偷偷往门缝里塞了身份证进来。 “走吧,”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的郑晨好说,“妈说你的彩礼刚好可以给郑昊辰交择校费,哈哈,那个蠢东西也想上普高……” 无论如何,璩贵千很感念她。一张身份证和她积攒了多年的钱,换了一张最远的车票。火车开了几天几夜,她身无分文地去了京市,开启了自己的下半段人生。 后来她也想明白了。 郑晨好不是帮她,郑晨好是受不了爸妈一次又一次为了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绞尽脑汁,却对她熟视无睹。 明明郑晨好是成绩更好更优秀更乖巧的那个,可他们眼里却只有自己的好儿子。 但无所谓,无论缘由,璩贵千都记着她的恩情,直到十数年后,郑晨好和另外三个人一起出现在了她的甜品店里。 “你个没良心的呀!这么多年都不和家里联系……你看你现在……” 在林雅丽的撒泼打滚面前,郑晨好没帮腔,可是她的眼里也没有光了。 她已经不是当年用小聪明在妈妈面前争宠的小女孩,但却依旧被困在了这个家里。 璩贵千在思考的时候,依旧重复着机械的动作小口啃咬着食物。 但郑晨好发现,这个阁楼上的姐姐突然有一些不一样了。 她是从不叫郑林妹姐姐的,郑昊辰也是一样。 喂,那个谁,你过来。 这才是他们常用的称谓。 倒也没有什么原因,只是从小到大,习惯成自然。 在郑晨好眼里,郑林妹一直是一个固定的样子。不高,人也总是瘦瘦的,细竹条一样晃荡,但不占地方,在家里也没什么存在感。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09 首页 上一页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