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也不客气,收下大团结道:“小解啊, 往年你每次来我这里, 只买一只炖好的土鸡, 再顿烧一大盘红烧肉, 说是给你妈和你妹子打牙祭, 今天却是要双份,还要蒸一锅白米饭,炒一份小青菜,咱们陕北的人都爱吃面食,白米饭那是南方人爱吃的, 咋地,你处对象了啊?” 解堰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说:“能不能装快点,时候不早了,人快饿死了。” “急啥咧。”老者从旁边的碗柜里,拿出两个带盖子的明黄色搪瓷大盆出来,拿着锅铲,把锅里炖好的两只不大的土鸡,分别装进大盆里,再用大勺子把锅里熬好的鸡汤、里面加的各种干蘑菇,一并往两个大盆里舀。 他边舀边说:“也就是你这三年来随时来额家买饭菜,每次给钱爽快利落,也不讨价还价,你说要买两只鸡,我大半夜就给你杀鸡炖鸡,要换成别人,这么晚了,天寒地冻,任你给再多的钱,我也懒得动手迎客。” 老吴的师傅是前清泽化县里一位有名的大酒楼厨子,十八般厨艺样样精通,深受广大泽化县的老百姓喜欢。 老吴十几岁拜到那位大厨底下,学到了不少本事。 那大厨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本意是想收他做干儿子,待女儿长大十八岁,就让他娶自己的女儿,做个上门女婿,让他以后给自己养老送终。 大厨的女儿还差一年到十八时,全国打仗了,鬼子打进了泽化县,老吴的师傅被一个鬼子一枪打死,女儿也被那鬼子当众侮辱致死,老吴目睹惨状,举着手里的菜刀跟那鬼子拼命。 等把那个鬼子砍死了,他自己也伤痕累累之时,从一个汉奸嘴里得知,他杀得那个鬼子竟然是一个头目。 汉奸良心没有彻底坏,跑来给他通风报信,让他赶紧跑路,找个地方躲着,免得被日军找到枪决。 老吴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大仇得报,跟汉奸道了声谢,借了一辆板车,将师傅和师妹拖到县城外一处小山中,草草挖了两个坑,把他们埋了,而后北上,按照那个汉奸的提示,去到延安,参加了八路军。 因为他有一手好厨艺,他所进的某军队伍首长吃过他做得饭,就让他掌勺做饭。 他自然不是厨子那么简单,他对鬼子们恨之入骨,那时候全国各地到处都在打仗,战争相当激烈,战士们在前线打仗,他就在离战士们不到几百米远的战壕里做饭做菜。 有一次打得太过激烈,一个连的战士都被打没了,他做得饭菜没人吃,他跑去前线,看到牺牲一地的战士们,尸体都千疮百孔,伤痕累累,血流成河,悲愤的他捡起战士们的枪支炸、弹红缨刀,不要命地与那些尽在咫尺的鬼子们厮杀。 子弹打没了,他用炸、弹、炸,炸、弹炸没了,就 用红缨刀砍,刀砍得刀刃卷边了,他又抽出别在腰后头,师傅传给他的菜刀,双目燃着仇恨的光芒,浑身是血和伤口,疯了一般乱砍乱杀。 他年幼时父母双亡,亲戚弃他于不顾,年幼的他只能整天沿街乞讨,四处翻找垃圾堆,或者去偷人家家里的粮食果腹,到了冬季,在他冷得瑟瑟发抖,四处搜寻不到食物,也没人给他吃食,他也偷不到粮食,快饿死之时,他就去县里那个最大最好的酒楼乞讨。 最开始的那一年,酒楼的伙计们嫌他身上又臭又脏,使劲的打骂他,不准他到酒楼门口要饭。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气馁,第二年继续去要,有那看不下去的食客会给他一点吃食,他狼吞虎咽得吃完,好歹是饿不死了。 连续去了几年,伙计们年年打得他要死不活,后来有一年,酒楼里出来一个大腹便便,样貌看起来很和善的厨子。 厨子站在门口仔细端详了他一眼,好言好语地跟他说,想吃东西,光靠乞讨没用,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不会多均一份粮食给他,他想吃东西,想不饿肚子,可以试着去干些活计,换一些粮食吃。 就这样,他在那个厨子的引荐下,进到那个酒楼的后厨做起打扫、打杂、搬货等等活计。 他心里很清楚,酒楼的老板是个很吝啬的主儿,他那时候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压根干不了什么活计,要不是厨子从中说和,顾客们都认厨子的厨艺,厨子是酒楼的摇钱树,酒楼老板压根不会要他打小工。 经历过世间艰辛的他,很珍惜这份工作,小小年纪的他干活特别勤快,也特有眼力劲儿,能吃苦,厨子看他资质不错,观察了他几年,逐渐教他一些刀工厨艺,见他学得很快,又做得很好,秉性也很纯良,便收他做关门弟子。 在他成为师傅亲传弟子的那几年,师傅一直对他很好,吃喝用的从没有短缺过他,时不时对他嘘寒问暖,悉心教导,厨子不是父亲胜似父亲。 而师妹,也就是厨子的女儿,她母亲生她之时难产而死,师傅也没再娶,从小把她捧在手心里养,师妹打小娇憨可爱,天真无邪,一口一个师哥,总是甜甜的问他什么时候能娶她。 那些年,是他渡过的最美好的时光,他本可以娶师妹,生两个可爱的孩子,给师傅养老送终,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他本可以有更美好的生活。 可这一切的一切,全被那些狗娘养的鬼子给毁了! 纵然亲手杀了罪魁祸首,也难解他蚀骨之恨! 杀!杀杀杀! 只有杀死那些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的鬼子们,碾碎他们的血肉尸体,才能告诫亡灵之屈,抚平他心中怨恨。 他杀红了眼,一人与上百名日军周旋。 当支援部队找到他时,他身边倒了一地日军残骸,许多鬼子的头颅都被他用刀砍下掉在地上,每个头颅都还停留在无比恐惧惊慌的表情中,而他倒在血泊之中,身中数刀,还被打了好几颗子弹,被支援的部队弄回后方军医院后,奇迹复活。 等伤好之后,他拒绝上级领导的提拔,依然在部队做厨子,给战士们做饭。 闲时他是厨子,在有限的食材调料里,把饭菜做得美味可口,让战士们吃好。 战时,他是拼命三郎,一手锅铲菜刀做饭,一手简阳造长、枪打得噼里啪啦响。 战火触发之时,他做完饭菜,就拎着武器上战场,跑得比战士快,杀得比战士多,长得比战士壮,伤得比战士狠,却越战越勇,人称厨神,鬼子听到他的名头,除了觉得莫名其妙,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他立下无数战功,军队里的领导多次找他交谈,想让他胜任军官,成为一名猛将,带领队伍为新中国的未来而战斗,他数次婉拒。 用他的话来说,他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恩人和爱人已逝,只有仇恨支撑他活着,余生他只想多杀几个鬼子,告慰师傅和师妹的亡灵,不愿意受世俗的束缚,他没有任何心情及责任,承担起军官之职。 领导们多次劝说无果,也只能由着他了。 后来,他便如那时期许许多多的无名抗战英雄一样,不顾自己的性命,在前线浴火厮杀,直到终见光明,功成身退。 他带着一身伤,婉拒组织的多种福利优待,默默无闻地回到自己的家乡,守在师傅和师妹的坟前,终身不娶,只用自己的厨艺,开了一个黑馆子,高兴时接客做饭,不高兴时闭门谢客,哪怕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只眼,成为了一只独眼,如今的他,日子倒也过得轻松逍遥。 老吴曾在战场上跟解堰的父亲并肩作战过,两个人因为是同一个县的老乡,聊起来很投缘,只不过两人只打了一场战,解堰父亲的队伍就开拔去南边支援去了。 再后来解放了,老吴回到了泽化县,过了许多年才知道,老解成了军官后,在家中父母的操持下,跟包办婚姻的婆姨生了三个孩子,小女儿出生没多久,他就战死前线,又过了许多年,他的大儿子也死在战场。 他为此叹息许久,本来想去探望老解的家人,又怕自己因为战争弄残了的一只独眼睛,脸上满是刀痕,腿还瘸了的模样,吓着老解的家人,想了想,就没去。 当同样参军,退伍返乡,第一次找到他的黑馆子,要给家人做好吃的打打牙祭的解堰找到他,老吴看见他跟老解长得七八分像的样貌,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的种儿。 一老一少,就这么交集了三年,解堰每回来县里都会找老吴做饭吃。 别人在老吴这里吃饭,全看他心情做菜,没有点菜一说,还得跟国营饭店一样,给相应的粮票肉票,价钱还比国营饭店贵一倍。 他的脾气还很古怪,在他家的院子里吃饭,不能喝酒,不能大声喧哗,影响他老人家的心情。 饶是如此,人们还是趋之若鹜,谁叫他做得饭菜是真的很好吃呢。 而解堰不同了,他每次来都要点菜,而且他不给粮票肉票,有时还不给钱,总要借老吴的饭盒盆子端回家里去,很多时候都忘了还。 老吴也不会多说他一句,每回给他做菜都做得份量十足,时不时就拉着他一起喝自己珍藏的酒,谈谈当年在战场杀鬼子的光荣事迹,一老一少,倒成了交谈甚欢的忘年之交。 解堰用一个大篮子装着老吴做好的菜肴,临走前问:“老吴,今年到我家去过年吗?你一个老头子在县里过年怪可怜的。” 这是他每年过年之前都会问的一句话。 老吴例行公事地摆手:“不去,你甭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啥嘞,你就想让我到你家去给你做饭当厨子,你好躲懒,我才不去你家当苦力!不过你要是娶了媳妇,要摆喜酒,来请我给你做厨,我也可以赏你脸。要是你生了娃子摆满月酒,不用你请我,我自己就来你家做厨讨酒喝。” 解堰微微一笑,扔下一句话:“等着吧,会有那一天的。” 老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声嘀咕:“这小子是真处对象了吧,往年这么说他,他只会说爱来不来,今年居然叫老头子我等着。嘿嘿,等着就等着......” 解堰拎着篮子,先去了离得比较近的医院,王桂英免不了询问他一顿乔希瑶在哪,得知乔希瑶在招待所里,她又说解堰一顿,让他不要这么铺张浪费,专门给她买肉菜过来,她还病着咧,吃不了这么多荤菜。 解堰道:“您又不是得了什么不能吃东西的病,我要只给乔希瑶买肉菜,将来她嫁进我们家,您知道了这事儿,不得骂我有了媳妇忘了娘。甭管您吃不吃,从今以后所有东西,我都会买三份,她一份,您跟嫣儿一人一份。” 王桂英嘴上埋怨着,听完这话,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也没说二话,让解堰去招待所的路上小心点,晚上不用再到医院来守着她,就到招待所住一宿。 她巴不得解堰能跟乔希瑶多处处,要是两个年轻人能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地擦枪走火那更好了,那样她的孙子孙女儿就快有了,解家也有后了。 解嫣接过她妈撕得大鸡腿,对哥哥一视同仁的态度十分感动,心里在想,乔希瑶看着挺好相处的,不知道嫁过来以后,会不会对她像她哥对她一样好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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